还有不足五日便可启程回去见昼夜思念的母亲,但一想到此生兴许再也见不到琉璃,他就没有特别欣喜的感觉。
    心里的矛盾,让燕丹近来很痛苦,他既想要快些见到母亲,又舍不得离开有琉璃的邯郸。
    明同看出他的心思,这日在去城北的路上,主动建议:“太子既然不舍,何不表明心意,邀她与你一起回燕国。”
    “可以吗?”燕丹不自信询问。
    “当然可以,您是太子,有争取的资格。”明同鼓励。
    “可… … ”燕丹唇角耷拉下去:“她还有诸多学术与剑术没有授于嬴政,想是不会与我一起离开的。”
    明同继续鼓励:“太子不开口,又怎知她不愿意。”
    “不了,她不会跟我走的。”
    其实几年来,燕丹看的很明白,在琉璃心里,嬴政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而他,只不过是她不得不应付的烦恼罢了。
    “要我说,您贵为太子,想要什么没有,您若是真心不舍,我就和明同帮您把她绑回燕国。”
    常岳向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
    燕丹有一刹那的动心之后,很快便清醒过来,驻足呵斥常岳:“放肆,你那般行径哪里像是大燕王室侍卫。”
    常岳面色僵了僵,迅速认错:“太子,我错了。”
    “下次不可再胡言乱语。”
    燕丹语气柔和下来。
    “是。”常岳耷拉着脑袋跟了上去。
    秋收粮食晒了满院,简兮倚在阼阶上缝制冬衣,母家谴人送来了几张狐狸皮毛,她准备做几件狐裘。
    琉璃拿着一条光秃秃的桃枝,挑起嬴政手腕,严肃纠正:“剑要举得再高一些,还有这个腰,挺得不够直… … ”
    她说着手上一转,桃枝在嬴政脊背上敲了敲。
    嬴政微微扬起下颌,手腕虚抬,挺直腰身。
    樊尔手持农具有一下没一下翻晒着稻谷,眉眼唇角均都耷拉着,想他堂堂一个鲛族亲侍,未来的海桑军将军,日常竟是在这一方小小庭院中翻晒人族粮食。
    越想心里越憋屈,手上力道不由重了一些。
    百无聊赖的武庚见此,飘到他身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是活了四百多年的鲛人,要学会控制情绪,成大事者要喜怒不形于色。”
    樊尔倏然转眸睨了他一眼,没有答话,而是挥动农具,扬起稻谷中的碎屑与粉尘。
    北风吹过,碎屑粉尘扬了武庚满脸,随即又落入地面。自讨没趣后,他双手交叠在身前,恢复一贯端正姿态。
    燕丹推开半开的院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桃树下指挥嬴政的琉璃,三年过去,她仍旧是少女稚气的模样,一如初见那般。
    只有简兮起身热情招呼他,“太子今日怎有空过来?”
    “下月初,我便要回燕国了,想着走前过来看看。”
    燕丹说着侧身看向明同,示意他把吃食递上去。
    明同会意,大步走向简兮,把装有吃食的布袋送到她手里。
    听到燕丹说要走,樊尔不动声色扫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
    而嬴政反应却很大,他忙收起木剑,看向燕丹。
    “日后,我们应是不会再相见了吧?”
    燕丹明白他话中深意,几步走到树下,浅笑宽慰:“待你回归秦国,可谴人给我传递消息,到时我定去秦国看你。”
    嬴政握剑右手下意识收紧,以前他还信誓旦旦说着要回到秦国,要平定天下,要结束乱世。自从秦国不顾他与母亲生死,时常同赵国起纷争后,他心中那些梦想抱负便在一点点土崩瓦解。
    此刻听燕丹说起日后回归秦国,他并没有被安慰到,内心更多的是惆怅,以及对未来的迷茫。他不想一辈子被困在邯郸城,不想永远只是个被欺辱的异国质子。
    肩头突然一沉,嬴政转头对上琉璃视线,对方眼中是鼓励与安慰的意味。
    他勉强扯动嘴角,对燕丹道:“好,日后我们秦国相见。”说着举起手掌。
    燕丹爽快与他击掌,而后别别扭扭对琉璃道:“以后,你若得空了,也可以来燕国游玩,届时我必会盛情款待。”
    琉璃本不想承诺什么,可看到少年灼然目光,她一时不忍心拒绝,只好含糊应下。
    看到自家太子主动提及,明同很欣慰,眼神像个看到孩子出息的老父亲般,虽然他也就只比燕丹大了六岁。
    樊尔脸色无比冷峻,在燕丹走后,他用灵力传音给琉璃:“你如此给燕丹希望,无疑是在助长他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乍一听到这声传音,琉璃手上动作一滞,无奈传音回应:“他那眼神可怜又灼灼,如小麋鹿一般,我着实不好拒绝。”
    这一次,樊尔黑了脸,把手中农具握的咯吱作响。
    怕他又要拿继承者身份说事,琉璃忙传音解释:“只是应付而已,我不会去燕国找他。”
    樊尔双手霎时松懈,继续若无其事翻晒稻谷。
    月初燕丹如期启程回了燕国,春平君赵屹亲自送他到城门口,以示两国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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