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凇林止住脚步,温声道:“阿瑶,不要为了无关人等乱来。”
    薛瑶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是她奢望了,陈凇林怎敢忤逆粱少仁。
    “阿瑶。”陈凇林又突然叫住她,上前几步语气温和道:“再过两月我们就要成婚了,豆花摊阿瑶还是别去了。”
    此事爹娘已经跟薛瑶说过几回,她不能忤逆父母,只能咬牙答应,但这一刻亲耳听陈凇林说这话,她心头的不甘和抗拒愈发浓烈,终是忍不住,转身看着陈凇林,反问道:“为何?怕我丢了你的人?”
    陈凇林忙解释道:“阿瑶,是我不想看你这么辛苦,待我们成婚后你只负责在家相夫教子即可,况且我已是秀才,你若再抛头露面,同窗该如何看我?”
    薛瑶本在说出那句话时就有些后悔了。
    他们毕竟要成为夫妻,将来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有些事不好说的那么直白,伤了感情,但陈凇林的这番话却叫她心头越来越堵,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冷声道:“若我记的没错,当初是你到我的豆花摊吃豆花看中了我,这才托媒去我家中提亲,你认识我时我就在豆花摊,那时你怎没考虑我出身低微抛头露面,如今倒好,婚约一定就要我舍弃豆花摊,你凭什么?”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薛瑶已经略有些哽咽。
    是他要提亲,他要娶她,凭什么要强行断了她的营生!
    陈凇林错愕的看着薛瑶,仿佛才认识她一般。
    在他的印象中,薛瑶一直是一个大方得体,顾全大局的姑娘,他觉得她与市井妇人很不一样,所以即便知晓她出身微寒也并不介意,可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阿瑶,你……你怎会变成这样?”
    薛瑶满目惊愕的盯着陈凇林。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变成怎样?
    她不过就事论事,怎到他这里就像是犯了太大的错?!
    薛瑶气的发笑,憋在心口多日的气尽数涌了出来:“我一直都是这样,若有哪里不如秀才的意,退婚便是。”
    她一直都只道他为人做事古板陈旧了些,但想着到底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怎么都远比她要明理些,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性子。
    “阿瑶!”
    陈凇林脸色一沉,呵斥道:“婚约大事怎可如此儿戏,你若有什么不满,我们好商好量,何必以退婚来威胁,且我都是为了你好,将来你只需在家相夫教子,伺候婆母,不用每日再辛苦的出摊,我也顾及你是家中独女,也承诺愿意奉养岳父岳母,为二老送终,我一片良苦用心,你怎就不能明白?”
    薛瑶被他吼的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似哭似笑一阵后,厉声吼了回去:“为我好?你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我爹娘我自己本就能养,需要你来施舍?”
    陈凇林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中是错愕而难过:“阿瑶,女子在外怎可如此大声叫喊,如今你怎越发像那市井妇人。”
    薛瑶心口已气的生疼。
    他这已经不是迂腐了,是自私!
    她怎能嫁给这样的人!
    只还不待她开口,在暗处听了半天的陈母赶紧跑了出来,亲热的拉着她手臂,笑着道:“我老远就听到声音,原来是阿瑶来了,呀,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可是淞林惹阿瑶生气了。”
    薛瑶别过头,抬手抹了抹泪,没吭声。
    陈母瞥了眼陈凇林,朝他使了个眼色,才故作生气道:“还不快给阿瑶赔罪。”
    陈凇林见薛瑶落泪,心头也是一软,放低声音道:“阿瑶,方才许是我话说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只是以后万不可将退婚二字挂在嘴边了。”
    “退婚?”
    陈母一惊,忙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的闹到退婚了。”
    她说罢,拉着薛瑶郑重道:“阿瑶,若是淞林惹你生气,伯母给你做主,万不可任性再说这样的话了。”
    薛瑶抿着唇,委屈的眼泪直往下落。
    怎三言两语就成了她的错了。
    陈母见此,又放低了声音哄着道:“好了阿瑶不哭了啊,你这一哭啊伯母心都要碎了。”
    薛瑶有心想辩驳几句,可陈母根本没给她机会,继续道:“阿瑶啊,听伯母的,莫要再跟他置气了,还有两月便要成婚了,阿瑶便安心在家待嫁,退婚这种事可万不要再说了,阿瑶今岁已经二十三了,再过个年就二十四了,若婚事再生变,将来可没法活了。”
    陈母一边给薛瑶擦着泪,一边哄道:“淞林比阿瑶小一岁,还不懂事,成婚后慢慢的教教,定也是个体贴人的,且阿瑶知道的,淞林虽有时候固执些,但品性是不错的,他可从来都是洁身自好,没有到外头去沾花惹草,将来后宅安宁,阿瑶也省心不少。”
    薛瑶有几分恍惚。
    如此便就真的是如意郎君了吗?
    陈母好说歹说将薛瑶哄好,亲自送她出了门。
    待薛瑶走远她才转身关上门,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朝陈凇林道:“还未成婚一切就都有变数,你哄哄怎么了,待将来尘埃落定人到了咱们家,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陈凇林低声道:“儿子知道了。”
    陈母脸色这才稍缓,轻声道:“好了,母亲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若非你执意看上她,母亲是绝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年纪大是个老姑娘不说,门第也也配不上咱们家。”
    陈凇林皱眉道:“母亲,我既打算娶阿瑶便不在意这些,以后这样的话就别说了。”
    陈母没好气瞪他一眼:“行了行了,就知道护着,母亲知道了。”
    若不是看那丫头手上有些银钱,她可绝不会同意!
    且也想着待将来儿子考取了功名,再休妻另娶一位大家闺秀回来,陈家可就能跃上一个阶梯了,她也不怕届时儿子不同意,人嘛都是图个新鲜,过了几年就腻了。
    -
    薛瑶擦干泪回到豆花摊。
    虽然她知道她可能保不住这摊子,但只要还能开一日,便要好好做。
    “谢了婶子。”
    薛瑶朝隔壁卖烧饼的大婶道谢。
    她方才去找陈凇林是大婶帮忙看着摊位的。
    大婶看见她眼眶红着,忙放下手头上的活过来问道:“瑶丫头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薛瑶笑着摇了摇头:“多谢婶子关心,没事的。”
    大婶担忧的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丫头也真是个命苦的,爹娘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得吃药,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她小小的肩膀上,都知道她家是个无底洞,也没人敢提亲,硬是拖成了老姑娘,所幸得了陈秀才这段良缘,这好日子总算要来了。
    薛瑶一边擦着桌椅,心情低沉到了极点。
    方才不过是气急了才说出要退婚,但她明白这婚是退不了的。
    爹娘一心盼她成家,只要陈凇林不说退,爹娘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可一想到那人的性子她就犯愁。
    嫁过去这日子当真能像陈伯母说的越过越好吗?
    “薛姑娘。”
    一道清脆且有些耳熟的声音传来,薛瑶忙转头看去,见是柳襄谢蘅二人,她顿时便抛下了方才的低沉,惊喜交加道:“夫人,公子,你们没事啊。”
    姑娘笑起来颊边两个酒窝好看极了。
    但眼睛红的像只兔子,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柳襄忙拉着她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
    薛瑶飞快摇头:“我没事。”
    她有些后怕的看着柳襄,又看一眼谢蘅,激动道:“你们当真从县衙出来了,那粱少……梁公子没有为难你们?”
    柳襄笑着道:“嗯,我们没事。”
    “太好了,那真的是太好了。”
    薛瑶眼底隐有几分泪花闪过,她放下帕子,殷切道:“夫人公子可以要吃豆花,跟上次一样吗?”
    柳襄看她片刻,轻轻点头:“劳烦了。”
    “夫人不必客气。”
    薛瑶应了声后便去忙活,很快就端上了豆花:“公子夫人慢用。”
    “谢谢。”
    柳襄将甜豆花放到谢蘅面前。
    谢蘅慢条斯理的用完,擦了擦嘴,才抬头看向薛瑶,问道:“可是因你夫家之事?”
    薛瑶一怔,神色略有些慌张的低下头。
    “没,没有。”
    如此反应,便是了。
    柳襄爱世间一切好看的事物,薛瑶虽算不是叫人惊艳的长相,但生的干净清澈,尤其那双眼睛很亮很灵,柳襄见第一眼时就很喜欢她。
    她可见不得薛瑶这般模样,忙起身将她拉到桌前坐下,温声哄着道:“出了什么事,可愿与姐姐说说,姐姐或许能帮你。”
    谢蘅:“……”
    他的视线在柳襄拉着薛瑶的手上一扫而过。
    薛瑶有些不自在道:“我……可能比姑娘大些。”
    柳襄一愣:“不会吧,我瞧你应该比我小些才是。”
    薛瑶轻声道:“我已经二十三了。”
    别说柳襄,便是谢蘅都有些微惊。
    他们竟没看不出来她二十三了,大抵是长了张娃娃脸的缘故。
    柳襄立刻便改口道:“那姐姐说给我听听。”
    她这一声姐姐叫的自然而温柔,让薛瑶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不由自主的就对她多了几分信任和亲昵。
    谢蘅捏着茶杯的动作顿了顿,淡淡看了眼柳襄。
    “我有预感,姐姐所担忧的事我肯定能帮上忙。”
    柳襄继续哄着:“要是帮不上,我就不走了,以后留在这里陪姐姐。”
    薛瑶脸色更红了,她忙惶恐的唤了声夫人,又飞快看了眼谢蘅,见他并未因此气恼,才垂首轻声道:“确实是为了未婚夫的事。”
    柳襄又温柔的鼓励了一番,薛瑶才总算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但她省略了自己是因为想救他们才去的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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