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世人皆追捧收藏,只要有钱,只要找到卖家,多半就能买下合意的来。但是贝壳却不一样,海边河边随处可以捡到的东西,如今已经没人拿来买卖流通,要寻这样一扇贝壳,那必然要自己下功夫,或请人、或亲自,去找寻才成。
    孟七七摸着这扇巨大的贝壳,爱不释手,女孩子嘛,谁不喜欢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呢?
    “嗷嗷嗷,好漂亮!摸起来好舒服!我第一次见这么、这么、这么大的贝壳诶!是送给我了吗?咦,为什么战神大人会想起送我贝壳呀?这是从哪里来的贝壳呢?”
    上官千杀见她一脸兴奋喜悦,心底悄悄舒了口气。其实这贝壳,是他在柳州时捡的。倭寇在海上与上官军对峙的那几天,他常常沿着海岸巡视。海浪把一只只贝壳推到岸上来,他记得这东西七七挺喜欢的,一路走一路随意俯身捡,不知不觉就捡了许多。这一只,是那许多贝壳里最漂亮的。内里通体乳白,表面纹路泛着活泼的亮黄色,很漂亮。
    他知道,七七喜欢漂亮的东西。
    千里迢迢带回京都来,却并没有在一见到她的时候就送出去。
    只因为他实在是,从来没有特意给个小姑娘送过礼物。礼物带回来了,怎么送出去却成了难题。那些贝壳就收在他的将军府里,一日一日沉寂下去。直到昨晚南宫玉韬告诉他,“我那小表妹最近看账本看得很抑郁,要我找几本‘少儿不宜’的故事书给她看——我可先跟你这打过报告了,这可是师兄你的‘亲妹子’自己要求的,回头不要找我算账啊。”,他这才起了念头,要今早进宫来看看她。
    顺便,就把这只贝壳带上了。
    只是上述种种,却也不必对她提及了。
    见孟七七一连串问了这许多问题,上官千杀只淡淡道:“在柳州海边捡到的,还算有趣。”
    “哇,原来是打仗的时候捡到的!”孟七七谄媚笑,“一定是海神看战神大人英武不凡,特意献上的礼品!”
    上官千杀被她逗笑了。什么事情她都能讲得这样有趣。
    “你看,这像不像一只猫脸?”孟七七第一次收到战神大人送的礼物,心情简直好到爆表,拖着战神大人的手臂,跑到书桌前。她扫了一眼桌上乱七八糟的账本,小心翼翼地瞅了战神大人一眼,她知道战神大人最讨厌不整洁的东西了。
    好在上官千杀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道:“哪里像猫脸?”
    孟七七把贝壳摆在书桌上仅剩的空着的一角,“喏,你看,”她取了一只细毛笔,蘸饱了墨汁,在贝壳内侧画了起来,左侧画上三道杠,右侧画上三道杠,“这是胡须,”中间再来一个圈,是圆圆的鼻头,上面两只大圈,是水汪汪的眼睛,“是不是出来啦?一只猫!”
    上官千杀安静看着,见她兴高采烈地问,便笑道:“果然是一只猫。”
    哇咔咔,画功被战神大人肯定了!好开心!
    说起猫,孟七七忽然又想起来,“对啦,我房间里还挂着一只贝壳,上面也是画了一只猫!当初变态表哥从房州回京的时候,被我成功把那只贝壳坑到手了!”她搁下墨笔,“我去拿来给你瞧瞧——你说是我画的猫好看,还是他画的猫难看?”
    咦,上面那句问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见过的。”上官千杀道,“山淼赠你的那只贝壳,我见过的。”
    “咦,战神大人你见过?你以前在变态表哥那里见过吗?”
    上官千杀没有回答。
    孟七七当他默认了。她却也是忘了当初是她拿着那只贝壳去给战神大人看的。
    大约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还是她每月出宫两次跑到校场堵战神,用酒肉贿赂广大上官军的时期。一开始为了跟战神大人培养共同话题,孟七七可谓绞尽脑汁。从变态表哥那里拐来的那只贝壳也成为了她与战神大人聊天的桥梁。她还特意从宫里带出去给上官千杀看过,经过芙蓉路一五集的地方,还给卖面具的老板娘展示过——毕竟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孟七七都渐渐淡忘了。
    此刻见孟七七误以为他是从山淼那里见过的,上官千杀也没有说什么,心里知道她是忘记了。他默默想,她现如今已经将小时候的事情多半忘记,等到及笄之时,也就会将这会儿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只怕某年翻出这只贝壳来,还要奇怪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一件东西。他想到这里,蓦地里胸中一股酸涩,竟是平生从未尝过的滋味。
    孟七七哪里知道战神大人心里的想法,正欢欢喜喜端详着收到的第一份来自战神大人的礼物。
    上官千杀循着她的视线望去,问道:“喜欢猫?”
    孟七七摇摇头,“没有啦,我只会画猫。”
    上官千杀翘了翘嘴角。
    “其实我不太喜欢猫,我比较喜欢狗。我有时候会怕猫……”孟七七想了想,努力向战神大人表达自己的感受,“就是猫的眼睛,是冷的。有点像,有点像——有点像变态表哥!”艾玛,她要给自己点赞,这个比喻简直太到位了,“看上去好像对谁都挺好的,但其实是那种骨子里有点冷的人。说不上来,就是不太好真正亲近。”她跟变态表哥呆一块的时间加起来也不短了,但仍然看不清他这个人,永远都像隔着一层雾。
    “我比较喜欢小狗。狗的眼睛里是暖的,还热忱,感觉可以做朋友一样。”孟七七回忆着上一世福利院的一只大兔朝田园犬。
    “唔,你喜欢狗。”
    “是呀,可惜……”孟七七叹了口气,不知道胡淑妃是不是因为近来上了年纪,越发喜欢安静了,怡华宫里别说猫狗,连只鸟雀都不能养。住在怡华宫里,她能拥有一艘远在海边的战舰,却不能随着自己心意养一只宠物。所以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寄人篱下的滋味,即使裹上富丽堂皇的外衣,也变不了里面发涩的本质。
    上官千杀若有所思看着她。
    孟七七摇摇脑袋,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来,抱着战神大人的胳膊,叽叽喳喳说着最近的事情。
    “哑公终于肯教我一点轻功了呢!他觉得我学不了武功!哼!”孟七七想了想,问道:“可是战神大人你武功那么厉害,我一点都不会,会被你嫌弃的吧?嗯……我也要学武功!战神大人,你教我好不好?要怎么学武功?”
    上官千杀迟疑了一下,“首先,你要能吃苦。”
    孟七七本就是随口一说,闻言当即反悔,抱着他胳膊谄媚道:“那我还是继续被你嫌弃吧。”
    上官千杀失笑,他何尝说过什么嫌弃不嫌弃的。
    她恋恋不舍得将战神大人送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事,匆匆跑回房中将此前在觉悟寺求的平安符取来——那是她爹娘回京前一日,她特意去觉悟寺为家人祈求的,连带着给战神大人也求了一份。她站到他面前,想要为他系上,伸长手臂跳了两次却还是……失败!
    孟七七感到好丢脸,为了化解尴尬,拿手捂着眼睛呜呜假哭,“呜呜呜,战神大人你不要看我现在还不高……我以后会努力长高一点的……”
    上官千杀却是在她拿出平安符来的时候,心中就动了一下,一时有些呆了,竟没留意别的;此刻见她这番模样,可爱又逗趣,不禁俯□来,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你不用着急长高。”
    因为他会弯腰。
    ☆、第42章 姻缘求爱上上签在手
    四月底,杨花漫漫扰天飞。
    因看到怡华宫的杏花开了,一团团一叠叠,云蒸霞蔚,颇为好看。胡淑妃看着起了兴致,想起明山山脚遍植的红杏来,因叫人安排,要去觉悟寺。
    十九公主笑道:“觉悟寺有什么好去的,不过是个寺院。我在那儿住了三年,可也没觉得有趣。母妃还是不要去浪费时间了,与其去觉悟寺,不如到郊外皇庄上去住几天。”
    胡淑妃道:“这觉悟寺的奥妙之处,难道你还不懂,倒要本宫来告诉你?”
    十九公主心下起疑,脸上笑着,却是不再说话。
    于是胡淑妃便唤了静王妃,带上几个女孩儿,挑了个阳光晴好的日子,一路浩浩荡荡往觉悟寺而去。
    孟七七与善善坐在一辆马车里。善善如今年十一,说话是轻言慢语,行动似弱柳扶风,更兼她生得瘦小,看起来像个纸片人似得;也许是脸蛋太小,一双眼睛显得有些突兀的大,眼神中总透着点怯生生的意味,好像身边时刻有人会欺负她一样。
    事实上,也的确是。
    胡淑妃这两年跟静王妃关系好到孟不离焦。孟七七觉得她俩要是放到大兔朝的中学里,那就是下课一起去厕所一起去小卖部的姐妹淘。不过在南朝,这俩妇人联手——主要是胡淑妃出手,那可就是一阵血雨腥风。
    这种情况在孟狄获被召回京封为太子之后越发明显。只四月里,胡淑妃就传召了静王妃不下七次;静王妃简直都快住在怡华宫了。孟七七想着,大约胡淑妃是既要拉拢她爹,又要防着她爹上位之后抛开她;又或者是“不能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当然也不能排除人家胡淑妃就是称霸后宫数十载,人到中晚年突然想要个闺蜜了,偏偏就跟静王妃脾气相投了。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但是一想到是胡淑妃——孟七七总觉得这种可能性可以忽略不计了。
    总之呢,静王妃时常带着善善入宫。善善入宫,只要一遇上马庆茹,那必然是要被羞辱一番。这俩人从五年前一盏花灯结下的仇怨到如今还没解开。孟七七是仗着心理年龄是大孩子的优势能带着马庆忠和马庆茹玩,所以后来渐渐好些了。善善却是比较内敛羞涩的那种女孩,放不开,遇上了就只能被欺负。所以她常常入宫之后,就躲着那俩小魔王,寻到孟七七房中去,俩人消磨时光。
    孟七七趴在马车上,转转自己僵硬的脖子,她现在把战神大人送的贝壳挂在了小书房里;每天看账本累了的时候,抬头看一眼,顿时就动力满格可以再战了!昨晚她精神比较好,一直看到了子时,回过神来的时候脖子都不太能动了。今天早上让梅香给她捏了一早上,到这会儿还是发酸发胀。
    “还难受的厉害吗?”善善柔声问她,“我去唤梅香上来?”
    孟七七豪迈地摆摆手,“没事儿,我躺躺就好了。”
    善善抿嘴儿一笑,便安静坐回马车角落,有些担忧道:“等会儿进了觉悟寺,一想到要见着怀妉县主——我可真是犯怵。”
    孟七七笑道:“别怕别怕,我陪你一块犯怵!她现在也可生我的气啦!”
    善善皱眉道:“你为上官军筹粮,可不是为了私怨,乃是为了咱们南朝。怀妉县主为这个生你的气,可没道理。”
    孟七七竖起大拇指,“善善你果然是深明大义!深明大义!”也多亏她脸皮厚,才没在脸上显出红色来。她虽然不是为了“私怨”,可的确是为了“私情”,至于说南朝什么的——她爷爷都不着急,她着什么急。
    到了觉悟寺,一众女人下车入内。
    静王妃便道:“这觉悟寺的姻缘签是最灵验的,不如给这些女孩们都求上一只签。”
    胡淑妃笑道:“本宫正有此意。”
    于是便求签。
    孟七七见马庆茹和善善也都上去了,她也兴冲冲凑过去想凑热闹,结果被一旁解签的小和尚拦了下来。
    “为什么不让我抽?”
    “阿弥陀佛,求签有定数,施主年纪太小,求了也不准的,反倒坏了运数——待过上两年再来吧。”小和尚恭恭敬敬,但就是不让她抽签,说了一堆车轱辘话,直白点的大意是“我们觉悟寺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名号,求姻缘签最灵;你一个小孩子不要来闹着玩,坏了我们的准确率啊。”
    孟七七悲愤了!她虽然比善善和马庆茹小了两岁,但是她在情爱上绝对比那两只懂!得!多!好!嘛!凭什么还只知道逗猫遛狗跟她生气的马庆茹可以求姻缘签,她孟七七却不可以?她都跟战神大人约好婚期了好嘛!(2333,泥垢)。
    不过她也不好意思一定要求签,让人家小和尚难做,只好等在一边,看善善她们求的签。
    善善求的乃是一支上上签,签文曰:梅开二度,辰宫,冬来岭上一支梅,叶落枝枯总不催,但得阳春消息至,依然还我作花魁。
    僧人为她解签,善善侧着脸仔细听完,问道:“敢问大师,何时阳春消息将至呢?”
    僧人合十道:“该至之时自然就至了。”
    孟七七探头看了,暗暗咋舌,没想到善善看着怯生生的,求出来的签这么霸气!
    她又随意探头看另一边。
    马庆茹察觉她的视线,哼了一声,收起签来,道:“才不要给黑白不分的人看!”
    孟七七摸摸鼻子,自认倒霉,不跟她争论,走开两步去看十九公主的。
    十九公主求到的却是下下签,签文曰:已脱尘世羁,何须事嘲弄,伎俩总称能,亦是一场梦。杏花林中痴意轻,白云堆去情难重。
    僧人敛目垂眸,为她解曰:“解脱凡尘百事休,情缘本来天注有,莫强求中寻强求。”
    十九公主听了,眉宇间颇有郁色,口中却是嗤笑一声,冷声道:“我偏要强求,又如何?”
    那僧人便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闭口不语了。
    孟七七在一旁围观了,不禁心下唏嘘。十九公主如今已经快二十岁了。南朝女儿家嫁人,岁数从十二三到十□□都有。像一般百姓家,多半早嫁;越是富贵些的人家,女儿出嫁时的年龄就越晚些,像她大姐今年嫁人十八岁,算是比较晚但也不出格的。到了二十岁,还未嫁,做父母的便难免要悬心了。江湖上的女儿家,嫁人的年纪放得还要宽些,不过那些与十九公主也没什么干系了。
    去年一整年,是胡淑妃给十九公主找婆家找得最迫切的一段时日。结果不管什么样的公子王孙拎到眼前来,十九公主就是不点头。她也不是故意跟胡淑妃作对,就是偏偏都不喜欢。为这,胡淑妃也训过她,也管制过她,但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就这么磨了整整一年,眼看着十九公主已经步入了南朝大龄女子的行列,胡淑妃反倒对女儿的婚事看淡了些。可能也是不得不看开了。
    孟七七正在这悲悯别人呢,没想到她自己也被惦记上了。
    “怀妉县主,不如你替你哥哥也求一支?”静王妃温温柔柔地出声提议,视线从马庆茹身上掠过,落在孟七七面上。
    卧槽!孟七七扭脸!一天不提这回事儿会死么!
    不等马庆茹回答,孟七七就跑出了大殿。
    静王妃转过身去,对胡淑妃笑道:“这还是小,需要娘娘教的地方还多着呢。”
    胡淑妃道:“不只是她,连阿依(十九公主)都还要我教着呢。”她叹了口气。
    “善善,到这儿来。”静王妃招呼女儿过来,“求到了一支什么签啊,给淑妃娘娘看看。”
    善善攥紧了那支上上签,笑得有些怯生生的,迈着小碎步快速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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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七七跑出大殿,这觉悟寺也没有什么旁的可玩。她知道这明山上有处山洞,只有战神大人和变态表哥知道怎么进去,黑龙马也知道。她摸了摸荷包里表面光滑的竹哨,有心要掏出来吹上一吹,可是也知道战神大人此刻多半不会在明山,纵然吹响了却也不会有一只通晓人性的高头大马跑出来,接到她战神大人身边去。
    她从荷包里把竹哨捡出来,托在手心瞧了半响,心情好些了,自己嘻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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