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五点,姚星辰就把自己的红色宝马停在了考古研究所门口,下了车。
    走到了门口,姚星辰停住了。
    研究所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尽管姚星辰很想了解一下池穆的新工作环境,可为了不给他添麻烦,还是选择站在外面等他下班。
    透过玻璃大门,她好奇的向内张望着,此时正是工作人员下班的时段,不时有几个秃顶的老教授提着公文包出来,偶尔也有几个年轻点的男子,但都是一脸化石相的眼镜男,就说姚星辰对考古的男人没什么好感,这些男的见到她这种高挑性感的美女,居然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没过一会儿,她恰好看见池穆出来了,拿着抹布,站在指纹机前擦拭着。
    他的工装是淡蓝色的,背后印着橘黄色的logo,下面是一串电话。
    姚星辰贴得玻璃门更近点,聚精会神的看着他。
    池穆长得很秀气,身形也修长,尽管穿的是工人装束,却也依旧挺拔俊朗,与她第一次见他的感觉一模一样,干净,发着光。
    “星辰啊,像这种路程分两半的问题,全程的平均速度是2倍的v1*v2 除以 v1+v2,这是一个公式,要记住啊你这小脑子都想什么呢?”
    “终有一天,我池穆会成为国内最出色的外科医生。”
    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浮现出他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那么的才华横溢,那么的傲世风光。
    姚星辰不禁感到心酸,目及他背后,印着“为您服务”的广告语。
    如果早些年的他,看到自己穿着这样的衣服为人清洁卫生,该会是怎样的心情?
    造化弄人。
    他那么聪明,那么优秀…
    眼睛里有湿湿的凉意漫上来,姚星辰向上翻了翻眼睛,憋回眼泪,生怕把睫毛液弄晕了,不禁嘲讽自己:都说怀孕的女人情感会更加敏感,这他妈果然就发作了啊?
    她小心翼翼的揩了揩眼角的泪,拿出兰蔻气垫cc,补了补妆。
    “啪”,扣上粉底,姚星辰又恢复了平日的轻佻漫意,不经意的在室内一瞥,就看见一个大妈模样的女工人站在池穆旁边,用力的推了一下他,似乎正在责备他。
    姚星辰惊呆了,当即推门进了研究所!
    保安见她气势汹汹的样子,赶紧追上来。
    “池穆!不是告诉过你上班下班时段不许来擦打卡机吗?”大妈训斥道。
    姚星辰拿着精致的手包,狠狠的往大妈后背上一拍,声音提高了八度,横眉立目:“干什么你!你推谁呢!再推他一下试试?”
    大妈被这个彪悍的美女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
    保安围上来护住了大妈和池穆:“这位女士,这里是国家考古研究所,请您立刻出去,请您立刻离开!”
    陆立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一边往打卡机处走,一边和身旁的堂本交谈。
    “阿本,谷庆书所有的约见都推了,就说所里忙,没时间。”
    “嗳!明白!那人太俗!给钱又少!”
    “你直接走吧,不是打完卡了?”
    “嗳!打完了!那我就先走了陆哥?再见!”
    “再见。”陆立风提着公文包,走过大堂,小张又殷勤的向他招了招手。
    他今天穿的是纯黑圆领t恤,白色休闲长裤,gucci休闲鞋,忙碌一天,并没有其他人的倦容,却像是吸收了一天的能量,比早上见他还要精神。
    陆立风在小张的接待台前停下,被不远处的吵闹声所吸引,看过去。
    保安说道:“这位女士,请您离开。”
    姚星辰刚才也是脑袋一热,见不得池穆受欺负,就冲了过来,现在看看池穆一脸惊吓的看着自己,反倒有些后悔了自己的冲动。
    好不容易有公司肯录用他,给他一份可以吃饱饭的工作,别再被她搅黄了。
    姚星辰当即瞪了一眼那个推人的大妈,一边往后退一边微笑着说:“池穆哥,别怕,我在外面等你啊,你下了班我就带你去附近吃最好吃的章鱼小丸子,我有事和你说哦!”
    保安又催促她,姚星辰一边大步往后退,一边说:“我等你啊!换工服别把钥匙落在柜子里,还有啊,手机,手机要挂在脖子上记住了吗?”
    渐行渐远的她退出了研究所,池穆站在打卡机前望着她,听话的点了点头。
    “记住了,记住了。”池穆的声音温吞吞的,目光有些呆滞。
    姚星辰安心的笑笑,推门走了出去,下楼梯的时候一不小心崴了一下,骂了一句三字经。
    “陆老师?”小张眼见着陆立风站在这里看了半天,有些疑惑:“您怎么还不走?有事要交待我吗?”
    奇怪,陆立风从来不是个爱看热闹的人。
    陆立风收回目光,在小张的接待台前,用手指轻轻的点了点她的桌子。
    “陆老师,有事?”
    陆立风的手指一直在桌子上点着,有些犹豫,但还是一脸认真的问出了口:“你知道,这附近有好吃的,章鱼小丸子?”
    小张愣了一下:“知道啊…”
    “告诉我。”
    …
    这是一家海贼王主题的餐厅,开在b市大学城里,因为是学生吃饭的时间,客流量很大,章鱼小丸子家挤满了人。
    陆立风这样的穿着扮相,与嘻哈迷彩的大学生们格格不入,几个坐在一桌的女同学总是朝他这边看,指指点点笑笑闹闹,他自悠然不动,点了杯清酒,坐在桌前独饮。
    而他身后的一桌,一个性感女郎,正在喋喋不休。
    一会儿很温柔:“来,加一点芥末酱,你最喜欢了,是吧?”
    下一句又很粗俗:“哎呦我操,弄衣服上了。”
    陆立风听着,清酒入口,只觉得有一股掺了水的味道。
    “池穆哥,你今天表现得很棒!第一天上班,就会擦打卡机了!”姚星辰说。
    掺水的酒喝得索然无味,陆立风干脆就着这女人的话下酒,听到这里,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
    难道会擦打卡机和会擦洗手台是两种技能?
    池穆弯起眼睛笑了笑,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给家长汇报一样,说:“今天,吃了鸡腿。”
    “呀?中午吃了鸡腿呀?”姚星辰像哄小孩子一样表情夸张,知道他伙食这么好,打心底里高兴。
    池穆见她高兴,又得意的说:“还擦了厕所的瓷砖。”
    “好棒好棒!”姚星辰有节奏的对着他鼓掌,有点像是传销组织的头目:“池穆最棒!鼓励!池穆最棒!鼓励!”
    池穆豁然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尽管他看似与常人没什么不同,却在每次真心大笑的时候,笑起来都会比别人看起来蠢一点,傻一点。
    陆立风可能也是闲的,忽然想象着如果这个女人有了小孩,被她这样教育,孩子估计会越来越傻。
    姚星辰每次看到池穆纯净的笑,就好像得到了全世界最宝贵的恩赐。
    她停下来,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眼底多了几分认真。
    每个人都有两个面,a面b面,a面属阴,蛰伏着不可告人的执念。b面属阳,流淌着清喜的泽泉。
    池穆是姚星辰的b面,无论走得多远,看到他,她就能望见初心。
    “池穆哥,你喜欢小孩吗?”她忽然问。
    池穆眨了眨眼,用筷子蘸了蘸芥末酱,抹到她唇上去:“喜欢。”
    姚星辰舔了舔嘴上的东西,心里很高兴:“池穆哥,我怀孕了。”
    池穆问:“什么叫怀孕?”
    姚星辰说:“就是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前阵子,我让人下药了,妈的一提那人渣我就吃不下饭!这种人就该把他的鸡鸡切成一片一片的泡酒喝!”
    正喝清酒的那位,手上一顿,狭长的眼睛反感得眯成了一条线。
    姚星辰忽然很失落:“然后就怀孕了…我记得我吃避孕药了啊,不过好像不是紧急的那种?那个男的也不知道吃什么补药了!弄了我好几次射了那么多…不怀孕才怪…”
    姚星辰说到一般,望见池穆那张白皙纯净的脸,突然就收声了。
    怎么能对着池穆说这么恶心的话呢?可能她现在已经习惯把他当成了倾诉者,当成一个没有记忆和判断能力的孩子。
    姚星辰突然拉住了池穆的手,轻轻的拉住:“我怕,我不想做人流。”
    记忆里的红色永远也抹不去,眼前的那个女人,被推出来,狭窄的走廊里充斥着血腥味,难闻至极。
    姚星辰不忍再回忆,只能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一些,认真的说:“要不…要不我跟我妈说…就说我怀了你的孩子,我妈是基督徒,就算她反对我和你,也不会让我堕胎的,到时候我就可以和你结婚了。”
    “池穆哥,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泼辣英红
    【提起这个陆立风,作文没及格过的姚星辰,能给他写一本书。】“你当你妈傻呀?啊?姚星辰,你长点脑子好不啦?一个智商只有八岁的智障还能生出丸子来?你脑子不要秀逗了啊!”
    某个带拆迁的筒子楼里,传出一个上海口音的女声,回荡在这已没有几户住家的老旧部队家属院里。
    筒子楼的走廊里有人在做饭,呛锅的葱花味袅袅传来,隔壁和姚星辰一起长大的燕军吼了一嗓子,毫不费力的就传到了姚家。
    “英红姨,星辰回来啦?”
    廖英红拿着蒲扇在雪纺衫子领口扇了扇,瞪了一眼床上坐着的姚星辰,声音提高八度:“是啊,燕军有空来找星辰玩啊!”
    “嗳!给我妈做完饭就过去!”燕军应了一声,蔬菜下锅翻炒起来。
    廖英红变了变脸色,把新烫成卷的中长发掖到耳后去,用扇子指了指自家女儿,恨铁不成钢的小声说:“你看看人家燕军!都那么孝顺!就你这个贱骨头整天气我,你说说你为了池穆那个寿头,竟然假装怀孕,骗到老娘头上来了!”
    姚星辰嗑着瓜子,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小声嘟囔了一句:“是真是假反正娃娃在我肚子里,我要嫁给池穆哥。以前你不让我嫁,嫌人家脑子不好,现在我肚子里有小娃娃了,你还有什么说的?这就是命中注定。”
    廖英红根本不信,就着她的话老生常谈道:“你的命中注定,是陆立风,那个池穆,哪一点比得上陆立风?”
    一听陆立风三个字,姚星辰手上的动作一顿,变得不耐烦起来:“能不跟我提那个书呆子吗?您这辈子没嫁进陆家,非要把你女儿塞人家户口本里?”
    廖英红被人戳到痛处,当即就急了,横眉立目,站起来掐着腰,颤抖着拿着扇子对着她骂:“你个小赤佬!我今天非教训教训你!”
    姚星辰早习惯了,嗑着瓜子也不躲,随手把皮就扔到地上去,嘴一撇:“你看你你看你,除了我谁还知道你这副弄堂泼妇的样子?真不知道陆建林见没见过你这个样儿,要是见到了,说不定早跑了!还能和你暗送秋波这么多年?”
    一提到陆建林,廖英红不说了话,轻咳一声扇了扇风,冷静了一下,淑女了一些说道:“小瘪三,不要乱讲话,我和你建林叔叔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别看廖英红泼辣,但说话从不掺假,她与陆建林,也就是陆立风的爸爸,的确在肉体上是清白的,如果真要论起来,两个人充其量也就算是柏拉图式的爱情。
    早年间,陆立风的爷爷陆崇宝在北京琉璃厂做古玩生意,廖英红被她的爸爸从上海带到北京买古玩,路过陆家铺子的时候,与陆崇宝正在铺里帮忙的儿子陆建林一见钟情,从那以后,这个天真浪漫的上海小姐就得了心病,两人互生爱慕,异地传信,不知不觉间爱情就生根发芽。
    后来陆建林当了兵,有一次回北京的时候,陆建林提出要带廖英红见长辈。
    陆家的家教甚严,等级分明,也不知道陆家用了什么方法,把任性张扬的上海小姐吓回了上海,火车上哭了一路,回去之后憋着一腔的委屈,写信给陆建林,表示不必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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