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峋眉头微微一动,快速思索了下,而后继续道,“我们是慕名前来求学之人,还请公子带我们去见项老。”
    那年轻男子看了两人一眼,打量穿着,而后道,“事先说好,如今这世道不景气,我们书院已不招免费生了,若你们两人没有学费,还是赶紧走吧,不会留你们白吃白喝的。”
    司马秋白怒了,“你这人是怎么说话的,你穿着叶弘书院的校服,读着圣贤书,难道书院便教你这般势力?若项老真如此,那不见也罢。”
    见司马秋白如此说,年轻人也不生气,反倒是呵呵冷笑了几声,“爱来就来,不来赶紧滚!”
    司马秋白火了,“虽然在下没见过项老,但也听说过其风度,绝不会是你这般嘴脸。在下倒认为,该走的不是我们,而是你吧,书院有你这种人,真是叶弘书院的悲哀,也是项老的悲哀。”
    那年轻人脸上的流出了戾气,竟开始撸胳膊,“嘿,我说你这个小白脸,这里是谁的地盘你看清楚了,跑到这里来撒野,今日不教训你下,你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司马秋白虽然耿直木呐,却不傻,他自己几斤几两重很有自知之明,见对方想打架,便立刻跑到云飞峋身后,隔着飞峋那强壮修长的身躯继续对那人道,“如今在下还真怀疑,你是不是假冒的学子,在下虽没来过叶弘书院,但游历的学院却多了,没见过哪个学生说两句话就要打架的。”
    司马的话证实了云飞峋之前的想法,原来两人竟想到了一处去。
    年轻人打量了一眼高大的云飞峋,足足比他高出大半个头;再观其身上的肌肉,那肌肉结实、身体强健,浑身毫无破绽可言,而自己哪是他的对手?
    “你们两个外来人竟敢欺负我们书院的人?你们有种别走,我们书院的人可不好欺负。”说着转身就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有种别走”。
    云飞峋一把抓住司马秋白,“别磨蹭了,我们快去找项老,刚刚那人分明就是地痞流氓,哪是什么学子?我怕项老被人控制。”
    司马秋白却急了,“书院这么大,我们去哪找啊?”
    飞峋道,“你不是游历过很多书院吧?书院与书院结构应该都差不多,你就凭感觉来找。”
    司马秋白无奈,只能带着云飞峋穿过了广场,凭经验和直觉,向书院深处而去。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两人还未找到项叶弘办公之所,只听有脚步奔跑声和喊声由远及近,“快点,别让那两个人跑了!”
    司马秋白一愣,“一定是刚刚那个人,那人真不讲理,如今还要纠缠不清。”司马秋白也是大家公子,手中多少也有权势,此时真恨不得找一群人来,用原始的方法解决这件如此荒唐的事。
    “他是在赶人呢。”飞峋平静道,“叶弘书院如此荒凉,世道乱只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则是这群人的为非作歹。我猜想,定是有人来拉拢项老不成,便暗中派人来书院捣乱,以书院学子的名义败坏书院的名声和项老的名声,让其孤立无援,最终失去威信。”
    “我们该怎么办?”司马秋白急道,因为那一群人已跑了过来,围住两人。
    云飞峋一个手势,示意司马秋白后退,“我来。”说着,开始热身起来。先是活动胳膊,而后弯腰压腿,最后活动脖子,最短的时间将浑身骨骼、肌肉和浑身关节都活动开来,准备应战。
    司马秋白手无缚鸡之力,除了摇旗呐喊也帮不上什么忙。
    被蓝衣人找来的一群人也都穿着浅蓝叶弘书院校服,甚至有些人一身流气,还不如那年轻人像学生。“他们,就是他们,竟敢跑到我们的地盘来撒野,兄弟们,给我上!”
    那些人也丝毫不客气,连问都不问,理都不讲,直接冲了上来。边跑边从背后取出木棒,那木棒小孩胳膊一般粗细,打在身上定会疼痛无比。“保护好自己。”云飞峋说完,便一个箭步迎了上去,伸手抓住对方砸来的木棒,猛的一收。那木棒主人没想到云飞峋有这么大力气,一个不注意,被其拉了个狗啃食,扑在地上。
    飞峋丝毫不留情,回身一脚狠狠踩在那人左手上,眉头一皱,双眼迸发杀气,只听几声闷响,那人的手骨已碎。紧接着,自然是哭天喊地犹如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围过来的众人吓了一跳,见手骨碎了的人抱着手满地打滚,多少有了惧意。
    蓝衣年轻人大喊一声,“我们一起上,要了这小子的命!”说着,扔了手中木棒,竟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
    如果说,云飞峋之前不想闹出人命,但今日见到这一幕,已将本就不多的善心彻底扔于脑后。
    他紧紧一握刚抢来的木棒,没等众人冲过来,已如同一尾蛟龙冲了过去,左躲右闪,游刃有余地躲避众人攻击,几乎是转眼便到了蓝衣男子身前,其身体的灵活、速度之快,哪是一般人曾见过,不说这些普通百姓,即便是司马秋白也都看愣了。
    神!太神了!看都没看清云飞峋的身影,其已绕过众人来到人群中央。司马秋白涉猎书籍众多,侠客小说也是看过,书上那些飞檐走壁的侠客,想来也是这种本事吧。
    蓝衣人愣愣看着瞬间“变”到自己面前的云飞峋,还没回过来味,只见云飞峋周身杀气腾升,手起棒落,不偏不正,狠狠砸在那人头顶。
    人的头骨是最坚硬的骨骼,普通工具很难将其砸开,但云飞峋这一棍子下去,那人别说头骨被打开,甚至脑浆四溢,血和脑浆掺杂,飞溅到周围人身上。
    飞峋一个巧妙转身,躲开迎面而来的血浆,但本来干净整洁的衣着,却溅了不少污垢。
    司马秋白愣愣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双眼大睁,而后深深吸气,同时不停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要撑住,但下一刻,却转身呕吐了起来——这辈子都不吃豆腐脑了。
    这杀鸡儆猴十分有效,刚刚还拎着木棒想要群殴云飞峋的人都吓坏了,扔了木棒鼠窜起来。
    云飞峋也不拦着,只不过伸手抓住离自己最近的那人,将粘着血浆的木棒慢慢探到那人眼前,“这位公子,麻烦你带我们去找项老,我们是来求学的。”声音依旧平静,如同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那人见棒子上的脑浆,后脖子还被飞峋铁钳一般的大手紧紧捏着,只觉被死神抓住一般,腿一软,尿了裤子。
    司马秋白赶了过来,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对,带我们去见你们校长,我们不会拿你怎样。”当看到飞峋棒子沾着的东西后,终于没忍住,又转身去吐了。
    已吓傻的那人还能如何?只能带着两人一路而去,到项叶弘所在之处。
    每个书院都有一个独立的小楼属于校长,放到现代,便如同校长办公室一般。而每个属于校长的楼都装饰得极为独特,全完按照校长的喜好。但项叶弘所在的小楼,却普通古朴,如今因年久失修,破旧得如同普通人家的民宅一般。
    “壮……壮士饶命,校长就在这里了……”那人面色苍白道。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公子。”飞峋平静道,声音谦和,但捏着那人后脖子的手却紧了一紧。
    被钳制的人吓坏了,大男人竟哭了出来,“壮士饶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不想死啊……”
    “既然不想死,便老实说,你们是什么人。”飞峋道。
    “我们……”那人虽害怕,但小眼睛依旧转了几下,“我们是学生啊,是叶弘书院的学生。”
    云飞峋呵呵一笑,“一条人命也是背,两条也是扛,既然你找死,那我不介意送你一程。”说着,又将那木棒慢慢举起。
    那人吓得身子都软了,“壮士饶命……壮士饶命……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我们也都是混口饭吃,有人出钱让我们做打手,我们打人他付钱,就……就这样……壮士,小的不敢骗您啊。”
    “那人是谁?”飞峋问。
    “就是刚刚壮士您……您打死的那个……”被钳制的人浑身都软了,早就没了站着的力气,几乎是吊在云飞峋的手臂上。只见飞峋一松手,那人便如同一滩烂泥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飞峋扔了木棒,掏出帕子,将身上污垢擦了一擦,“司马,我们进去吧。”
    司马秋白离云飞峋老远,“我说……师公,您老难道不觉得恶心吗?”指着地上沾着脑浆血液的木棒。
    飞峋随便擦了一下后,将帕子随手一扔。“见多了,便习惯了。”好在,云飞峋喜穿深色衣服,今日穿着暗纹黑色衣袍,身上虽有血,但不仔细看却看不出。
    “他们要是报官怎么办?”司马秋白又问。
    飞峋已迈开长腿向小楼内走去,“徐知府不作为也不是一日半日了,哪有人来管这种命案?”话中带着自嘲,在自嘲东坞城的惨状。
    司马秋白跟上,“师公,那我们不趁机抓住那些人,严刑逼供其背后主谋?”
    “没有必要,”飞峋拉开了门,入眼是略显空旷的大厅。有桌椅、书柜,那硕大的书柜上堆满了书,足见房间主人的渊博学识。“如今谁是主谋已不重要,严刑搜集证据也不再重要,当那一日到来,哪还用什么雄辩什么道理,东坞城的现状便是事实,血债自有血来还。”
    司马秋白点头,从前,他师父说的都是对的;如今,他师公说的也是对的。“项老他好像不在这里啊?会不会没来上班?”
    “徐知府说过,项老是极为认真严谨的人,不是公休或出差,绝不会不来书院。”说着,绕过屏风,见到楼梯,“我们上楼看看。”
    当两人上了二楼后,吓了一跳,原来有一名老人静静坐在窗前,眼神安详神态平静,即便是将刚刚他们所作所为纳入眼中,却仍然云淡风轻。
    老人年纪七十以上,已是老态龙钟,虽未有病态,但与硬朗一词也有所差距。他身着赭色丝绸衣,布料上层手工精致,但却已洗得发白,可见他也已几年未添置新衣。见两人上了楼来,老人这才将看向窗外的眼神收回,放在两人身上。
    云飞峋上前一抱拳,“想必这位便是项叶弘,项老吧。”之前在徐知府那见过画像。
    “在下的确是项叶弘,你们又是哪方势力的人,目的又是什么。直接了当的说了吧,时间宝贵,我们便别兜圈子了。”项叶弘淡淡道。
    云飞峋心中明了,想来这几年间,定是有不同势力前来拉拢项老,毕竟,如今的东坞城,项老的唯一的精神领袖。
    如果说从前云飞峋还怀疑项叶弘已被人控制,但今日却可确定,其依旧坚贞不屈。不仅是其衣着,更是其神态,项老虽然老了,但其精神却永远倔强不屈。
    飞峋相信自己的直觉。“项老打扰了,我们只是来送信,您有位京城老友送来书信,让我们务必亲手交给您。”说着,从怀中掏出元帅所写的信件,双手恭敬递去。
    项叶弘接了信,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或好奇,从容打开信封,展开信纸。
    一旁的司马秋白很紧张,双眼一动不动盯着项叶弘,心中担心师公太过草率,连问都不问就将信给了出去。
    项叶弘平静地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怎么也看不够,好像要将那寥寥几字牢牢刻在心中。许久,他笑了,苍老的声音哈哈笑了起来,“等到了,我终于等你回来了。”
    云飞峋也微笑,一抱拳,“晚辈云飞峋,见过项老!在京城时,便屡屡听父亲说起项老,今日才知,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项叶弘一愣,这才定睛向云飞峋看了去,眯着眼。其实之前他根本看不清,因为常年读书,已有眼疾,近处之物还好,远处之景只能见其轮廓,模模糊糊。
    他站起来,缓缓走进,“飞峋?是忠孝的儿子,飞峋?”声音终于没了平静,开始颤抖起来,带着激动。
    云飞峋笑着点头,“是,晚辈正是云忠孝的儿子,云飞峋。”
    项叶弘抿着嘴,缓缓点了点头,伸手拍上云飞峋的肩,“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回来了,你们云家……终于回来了!你可知,从你们离开时,我项某人便在等,原以为在有生之年等不到了,但苍天有眼,真的让我等到了。”
    飞峋见项老颤抖不已,赶忙将其扶入椅中。“司马,你到楼下去看好门,若有人前来,速度上来通知。”
    司马秋白点头,“是,师公。”说着,连忙跑了下来。
    二楼便只留下项叶弘与云飞峋两人。
    “这十几年,项老受苦了!是我父亲的不对,是我们云家的不对。”云飞峋心中深深自责,离开东坞城时他虽年幼,但却也能感受到东坞城中人的感受,就如同……被遗忘者一般。
    “项老您先平稳下情绪,听我给您说。此次我们回来,并非普通探亲,而是要拯救东坞,重振其雄风,只不过,这一次并非我父亲回来,而是我妻——涟漪郡主。”随后,便将所发生的一切,前前后后都讲给了项叶弘听。
    项叶弘本来平稳下的情绪,一下子又高涨起来,“真的?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飞峋点头,“这种大事,怎容玩笑?此时涟漪还在奉一教营中,但只要时机成熟,涟漪回城之日,便是我们反攻之时。”
    项叶弘看着云飞峋严肃的面容好一会,紧紧捏了下拳,“不愧是涟漪郡主,不愧是忠孝的儿子,飞峋,好样的,你和涟漪都是好样的。你们真是青出于蓝,有你们在,我相信东坞城定可起死回生,重返盛世!”
    “是,东坞城一定可以!”飞峋也是坚定。
    项叶弘伸手捂住自己胸口,本以为经历了这十几年,再无什么喜事能让他高兴,再无什么哀事能让他悲伤,一次次失望本以为心死,没想到老天还是在的,还是有眼的。“有什么需要我项某人,尽管开口,虽书院已落败,但即便是砸锅卖铁,我项某也是在所不辞!”
    飞峋心酸又感激,微微侧头看向窗外,“项老别担心,书院的情况我已知晓,这只是暂时的。半年,不,三个月!您老给我们三个月的时间,我们会将从前的叶弘书院还给您。”
    项叶弘哈哈笑了,“孩子,我已经老了,书院如何,便随它去吧。”
    飞峋低头看着项叶弘,叹了口气。他又怎会看不出这书院对于项老之重要?如今他这么说,也只是无奈。“现在说太多也没用,三个月后,项老您便知道了。”
    项叶弘哪能想到,他花了三十年才将书院发展鼎盛,最终苏涟漪只用三个月便让其重振雄风,这些是后话。
    “徐文成那个老家伙如何了?”项叶弘想到老友,叹了口气,“那个老家伙啊,有什么计划和我说便是,难道我一把年纪了还能碎嘴给他说出去?一味的自己承受,老顽固。”咒骂中带着心疼。
    云飞峋笑了,因为听徐知府说过,项老为了挽救“失足徐知府”可谓是用了千方百计,既好言相劝,又大声怒骂,要不是年纪确实长了徐文成太多,身子不如徐文成硬朗,他非上手打架不可。
    这时,司马秋白跑了上来,“师公不好,有一群人冲了过来!”
    ☆、282,离别前
    “师公不好,有一群人冲了过来。”司马秋白慌张地跑了上来,面色苍白。“那群人拿着刀剑,看样子绝不是善类。”
    项叶弘苦笑了下,透过窗户看向外面那群操着武器的人,“飞峋你也看见了,叶弘书院已不是从前的叶弘书院了,这世上也再没有叶弘书院了。”说着,刚刚兴奋的眼神又暗淡的下去。
    云飞峋眯眼,“项老您放心,叶弘书院一直都在,永远都在。”说着,便纵身跑下楼梯。
    司马秋白赶忙跟上,“师公等等,师公您别冲动,我知道师公您好本领,但好虎架不住群狼啊!下面少说也百号人,快上楼我们从长计议吧!”
    “既然你叫我师公,今日便教教你,好虎如何斗群狼。”云飞峋丢下一句话,人已冲出了小楼,在小楼门前站定,冷眼凝视面前一群操着武器之人。
    “师公……”司马秋白艰难咽了口口水,他这个书生哪经历过这种阵势?“我……我们去报官?”
    “不用。”云飞峋道,而后伸出右手,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出来。”
    话音刚落,只见从四面八方出来八人。即便是白天,那八人也是身着黑衣,悄无声息如同鬼魅一般。这八人不是别人,正云飞峋留在身边的影魂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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