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叶欢最终无奈地叹气出声,他家少爷算是彻底跳坑里了。
    涟漪自然也知道,但她是有良心的,对叶词的感激也是真心的。“词,谢谢你了,若是你有什么需要,我苏涟漪也定然在所不辞。”她正色道。
    “不用,不用。”叶词真如叶欢所说,见了美色便没了理智?那道不是,虽他真的对这苏涟漪很感兴趣,却还没到没理智一说。他敛了脸上的嬉皮笑脸,端起酒杯,再一次细细品了一下,“你与那小二,有何协议?”
    “我负责供酒,他负责卖酒,两千坛以上算他八百文,对外售价一两。”涟漪也认真回答。
    “一两。”叶词的眼微微眯了一眯,好像是在思考什么,很快,便又睁开,“合情合理,这酒口味独特,这几日我联系下几名掌柜,过几日给你报一个数,我也按这价钱拿酒。”
    涟漪惊喜,太棒了!“若是词也能帮我卖酒,那就太感谢你了。”
    叶词又重新开始嬉皮笑脸,“哪里哪里,为美人效劳是君子的荣幸,再说,我也不是白卖,我也赚钱呢,想想,一坛能赚两百文,不少呢,搞不好能发财。”
    涟漪又被他逗笑了,“其实苏家酒最有特点的并非这个酒,而是药酒,请稍等,我下楼取一些,给你们尝尝。”说着,便站起身来,款款下了楼去。
    叶欢急了,压低了声音,但语调却激烈。“公子,我们叶家也不是没有酒,鸾国两大名酒,南雀北漠的雀山云雾就是我们家的,公子难道你忘了?”叶家的酒若是说第二,全鸾国就没有酒敢声称第一!
    “去去去,别废话,那雀山云雾还用我卖吗?皇帝老儿都眼巴巴等着买酒,如今我要卖苏家酒。”叶词瞪了叶欢一眼。
    叶欢无奈,只能作罢,心中却知晓,公子卖酒是假,泡妞是真。
    正说着,涟漪便拿了酒上来,“你们主仆二人在聊什么那么开心?雀山云雾?”她随口问着,那雀山云雾如雷贯耳,连大虎也是十分喜爱。
    叶词赶忙摇头,“没,我们没聊什么雀山云雾,那是什么东西?我听都没听过。”
    叶欢想跳楼,他家少爷好生不要脸!
    涟漪自然知道叶词在说笑,但也没再问,而是为两人倒上药酒。“你们尝尝,这酒如何?”
    两人便端起杯子慢慢喝下。
    叶欢喝完,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叶词道,“口感比苏家酒还独特一些,这酒多少钱?”
    涟漪微笑,“五两一坛。”
    主仆二人惊讶,“这酒五两一坛,有人买吗?”叶欢忍不住问,刚问完,就被叶词狠狠瞪了一眼。
    涟漪笑着解释,“若单凭口感,它是不值五两银子的,但这酒卖点是其功效,主治邪风之证,疗效明显。词你行走商界,想必认识岳望县李府李老爷吧,李老爷如今身子康复,绝大多数的原因,便是因为这酒。”
    叶词惊讶,“真的?”
    涟漪点头,“此事大家有目共睹,怎可胡说?刚才入铺子时,词你难道没留意,铺子东西两面墙上挂着的画像,一个便是李老爷,一个便是岳望县太爷,此二人都是苏家药酒的主顾。”
    叶词一愣,铺子里有挂李福安的画像?他怎么没看到?
    叶欢心中又白了自己家公子数眼——公子,你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苏家小姐,就是墙上挂金子,你也看不见啊。
    “真有这效果?那真是不错,我家老爷子也有那风邪之症,我先订上一百坛回家把。”叶词这回是认真的。
    涟漪噗嗤笑了出来,“词,这药酒产量低,是用活物和珍贵药材泡制,工序也比较繁琐,并非你要多少就能拿多少的,”说到这,顿了一下,“行商之人看似奢侈风光,但其中辛劳也只有自己知晓,词,想必你也没少东奔西走,这风邪之症并非一时一刻而得,而是日积月累,一会我送你一坛,日后每餐饮用一杯便可。”
    叶词又想伸手去抓苏涟漪的手,被后者巧妙闪了过去。“涟漪真是个贴心人,谁娶了你,真是幸福。”
    涟漪笑着摇头,心中却想起了大虎,不知大虎在家做什么呢。
    后来,叶词又抓着苏涟漪东拉西扯,一直说到夕阳西下。大半都是叶词讲一些好玩的风俗人情,而涟漪则是耐心听着,偶尔问几个关心的问题,两人的交谈十分愉快。
    叶词越来越喜欢这个苏涟漪了,端庄恬静,但其性格却是痛快爽利,丝毫没有女子的劣性,就好像将男女的优点于一身一般。
    他很喜欢和她聊天,她的倾听并非是敷衍或单纯捧场,是真正参与其中,与讲述者一同思考,是个极其有主见的女子。
    “天色不早了,我也要回家了,以后有时候我们再继续聊好吗?”见叶词还是滔滔不绝,无奈,涟漪只好开口下逐客令。
    “好吧,回头我再来找你。”叶词恋恋不舍。
    一旁的叶欢觉得,这下午受尽了一辈子的屈辱。
    “好。”涟漪还是那股淡笑,点了点头。虽然这叶词贫的很,看起来也很风流,却引不起她的反感,和他交流也很开心。
    叶词主仆离开了,叶欢抱着涟漪赠送的一坛药酒,涟漪也交代好了苏白看店,而后雇了一辆马车回苏家村。
    在马车中,她看了一眼胜酒铺子,此时,胜酒铺子早就卖光了酒,打了烊。涟漪脸上没了招牌的淡笑,而是认真下来,一双大眼微眯,若有所思。
    一个时辰后,到了苏家村,涟漪付了车钱,便入了院子。
    每日往返很是辛苦,也浪费钱财,但苏涟漪却还是坚持日日回家,只有回到家中,才有安全感,才能感受到真正的休息。
    磨刀霍霍的声音,大虎正在磨砍柴刀,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低头去磨。
    涟漪也对大虎笑了一下,而后也是不说话,洗了手后,入房间换了在家穿的衣服。
    两人的交流,就是这么奇特又诡异。
    换完衣服,涟漪入了厨房,开始查看今日有什么蔬菜。这些蔬菜都是大虎种的,有些是吴氏派孙小锦送来的,没事还送来一些肉类。选了几样菜,舀水洗菜切菜,油锅响起,不一会,从厨房内便漾出菜香。
    大虎磨好了柴刀,转身洗手,这时有人蹦蹦跳跳地来了,自然是蹭饭的初萤。“涟漪,我来了,好香啊,今天做的是什么菜,我也要吃。”
    “想吃就洗手吧。”涟漪看着初萤便开心,总觉得初萤毫无烦恼,按理说,一个寡妇应该愁死,但初萤却一直乐观。初萤的乐观心态,她很羡慕。
    “好。”初萤洗了手,跑来帮忙端菜碗,三人便开始用晚餐,欢快得如同一家人一般。
    “涟漪啊,我在家每天好无聊,你帮我找一些工作来作好吗?我会写字会算账,我不要工钱也行。”初萤道,“从前晚上还能来找你,现在看你每天这么忙,我都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
    涟漪却突然恶作剧,“会写字会算账,还会说色诗淫词,是吗?”
    “涟漪,不许取笑我,我以后不说就是了!”初萤着急。
    一旁正吃饭的大虎,一下子又想起了当日那情景,瞬身血液不自觉又开始倒流,赶忙端起一旁的菜汤,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取笑完初萤,涟漪还真将她的话听了进去。“若是以后生意大了,也许还真需要初萤你的帮忙呢,当然,工钱会给的,而且会多给。”
    初萤嘻嘻一笑,“我的工钱直接开给你就行了,我不要。”
    涟漪无奈,这初萤到底是天然呆,还是她死去夫君给她留了如太多的钱财,怎么就能让一个姑娘做到视金钱如粪土,真怪。
    “对了,涟漪白日里可有什么好玩的事给我讲讲?”初萤吃着一边问。
    “好玩?”涟漪突然想起了叶词,不小心笑了出来。
    “快告诉我,你一定遇到了,好涟漪,我每天呆在村子里都烦死了,给我讲讲嘛。”初萤磨着。
    涟漪便将在青州县发生的事,与钱汇的往来,与叶词的交流给她讲了。
    “那叶词是个很有趣的人。”初萤道。
    涟漪一想到叶词,又忍不住笑了,不是习惯性的淡笑,是真的觉得很快活开心。“是啊,他说话很逗,以后有时间,让你们也认识一下。”
    “好啊,嘻嘻。”初萤很是满足,“还是涟漪厉害……”巴拉巴拉又开始讲了。
    接下来初萤和苏涟漪的对话,大虎怎么也是听不进去,没了吃饭的闲心,满脑子都是刚刚涟漪说的那个叶词,叶词……叶词……大虎总听着耳熟,好像在京城听人说起过,却想不起来。
    大虎鲜少在京城贵公子圈中活动,一来他不习惯那种应酬场合,二来便是……他的容貌。
    他生下来时还好,从三岁起便开始脸上长这些疮,很是可怖,外人见到他的脸,都要吃上一惊,若是有女子夜晚见到,甚至会尖叫。他虽嘴上不说,心中却极其在意,于是更是呆在军营,很少出外。
    若不是这一次的任务……
    听着“叶词”、“叶词”一次次入耳,大虎越来越烦躁,最终吃不下饭,将最后一口饭扒到口中后便离开。
    初萤和涟漪见今日反常的大虎,面面相觑。“他怎么了?”初萤问。
    涟漪摇了摇头,“不知道。”
    两人一耸肩,继续吃饭聊天起来。
    ……
    事实证明,苏涟漪的眼光没错,这钱汇果然就如同自己所说,将老婆本都卖了,一心朴实经销苏家酒,加之其对酒业市场的了解和一点就通的性子,短短五天,便推出了五百余坛,大大的一个开门红。
    就如之前所定下的规矩,一百坛与苏皓结账一次,苏皓也开心得很,满是干劲,与钱汇白天到处推销酒品,送酒卖酒,晚上两人便窝在厨房,商量着接下来的买卖。
    苏皓离开了与外界隔绝的酒厂,日日与钱汇到处应酬,性格也外向开朗了许多,加之其本身的老实诚恳,与钱汇竟成了莫逆之交。
    此外,还有一个好消息,便是叶词真的下了订单,四千坛苏家酒和两百坛苏家药酒。
    迫不得已,涟漪只能硬着头皮将初萤和大虎都请到了酒厂帮忙,吴氏和孙大海也扔了地里的活跑去忙活。
    即便是如此,人手还是不够。
    当涟漪从酒厂到县城时,已过了午时,疲惫却夹杂了兴奋。
    没进入酒铺,先站在一旁观察胜酒铺子。
    李玉堂终于顶不住压力,将酒厂关闭,铺子也停止了营业,如今有小二在收拾东西,垂头丧气,有人将那维持秩序的木质栏杆拆下。
    涟漪唇际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但这笑容转瞬即逝,又换成了招牌式的淡笑。想了一下,而后从苏家酒铺的楼梯上下来,穿过十字路口,去了胜酒铺子。
    胜酒铺,已是物是人非。
    没了平日里的热闹拥挤,满是萧条和尘埃。
    掌柜乔六正垂着头,颓废的核对总账,一会将这总账交给东家,他算是失了业,得重新找一个东家了,祈祷下一个东家能好相处,最重要的是别干这些不靠谱的买卖了,踏踏实实的做生意,他也能踏踏实实的工作。
    “这位姑娘,酒铺不卖酒了,您请回把。”小二见苏涟漪入内,忙道。
    涟漪微微一笑,“小二哥,奴家是来找人的。”那声音婉转客套,很是动听,让小二们心情顺畅。
    乔六一抬头,看见了苏涟漪,愣了一下,而后便想起,这位正是那孝女姑娘,“姑娘你来了,实在对不住,以后你买不到胜酒孝敬老父了。”他以为苏涟漪是来为父亲买酒,因上一次她说过。
    涟漪轻轻摇了摇头,“掌柜大叔,我不是来买酒的,有件事,我想找您谈谈,您可否舍出一些宝贵时间,到一旁的茶馆,听我说说?”
    乔六不解,这姑娘找他能有什么事,不过转念一想,离开了胜酒铺子,以后想必也见不到这位姑娘了,相识一场便是缘分,于是他便放下账本,随着苏涟漪出了去。
    两个酒铺在岳望县最繁华的街市,这街市之上自然会有不少茶馆酒楼。涟漪便找了一家安静的茶馆,与乔六到了一处雅间。
    有小二为两人倒茶,又有侍女端上精致茶点,而后小二、侍女退了出去。
    “不知姑娘找老夫有何事?”乔六问。
    涟漪微微一笑,“不瞒掌柜大叔,我姓苏名涟漪,正是胜酒铺子对面,那家苏家酒铺老板的妹妹。”
    乔六大吃一惊,而后一张老脸顿时挂不住。胜酒的底细,乔六自然知晓,是李家二公子用不光明的手段企图压死刚刚开张小本经营的苏家酒铺。如果说李家二公子是罪魁祸首,那他乔六就是帮凶!
    邪不胜正,如今面对了当事人,自然觉得老脸无光,挂之不住。“苏……苏姑娘,真是……对不住……我……”
    涟漪却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掌柜大叔,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再说,你也是只是个雇工,你没错的。”
    乔六感动,心中也惊讶苏家小姐的大度,再一次确定,李家二公子的惨败并非偶然,而是必然。
    “掌柜大叔,离开了胜酒铺子,你可有别的打算?”涟漪问。
    那掌柜不提这件事还好,提了便唉声叹气。他们这些人从前都是在别人家工作的,却被李家二公子高价挖来,人往高处走,都想换一个赚钱多的工作,谁能想到这李家二公子实在不靠谱。如今,他们这些人想回老东家那去,也是没脸回去了。
    “没什么打算,可能先回家休养一段时间。”无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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