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跟着咧了嘴,笑了一半又止住笑意,“这……行不行得通?”
    袁璐福了福身,“婆母若信得过儿媳,这事儿就交给儿媳来办。明日我就下帖子上门去要。”
    老太太点点头,对高斓道:“这事交给你嫂子处理,风声没过去之前你都住在府里,不要再到后头去了。”
    高斓虽然一心记挂着布庄里的生意,但这点事现在也不敢在老太太面前提。
    袁璐看她这不自在的样儿,也怕老太太每次看到她想到老姨娘而被气出个好歹来,就想让高斓住到自己院子里去。
    老太太又看了她一眼,“就在我这里住着,怎么着,我让她在我跟前尽两天孝还不行了?”
    袁璐也不说话了。
    这时已经到了吃夕食的时辰,老太太让人备饭,把袁璐也留下了。
    袁璐虽然不喜欢老太太这里的菜色,但是心里对几天未见到的澈哥儿却是十分挂怀,于是也没有推辞。
    澈哥儿见到袁璐高兴坏了,但是想到他娘之前的嘱咐,只能用余光偷偷瞄她。他是觉得自己做的够隐蔽了,但是在大人看来就十分滑稽了。
    袁璐都憋不住笑了,他请安的时候就拉到自己身边,问他这几日的情况。
    “吃得好吗?”
    “吃得好。”
    “玩得好吗?”
    “玩得也好。”
    袁璐拿帕子擦了擦他脑门上的汗,“吃得好玩得好,咱们撤哥儿日子过得可真不错。”
    澈哥儿噘了噘嘴。这几天祖母不许他乱跑,娘也不来看他,过得是闷死了,怎么叫“过得真不错”呢。
    袁璐看泓哥儿和汐姐儿一进来就不住地往高斓身上瞄,而老太太就跟看不见似的,只拉着孙嬷嬷咬耳朵,并不理他们,就跟他们介绍说:“这是你们姑姑,往日一直住在后头。今儿见了你们也该给姑姑见个礼。”
    三个孩子纷纷给高斓行礼。
    汐姐儿还是有些畏缩,泓哥儿规规矩矩,澈哥儿则是心不在焉。
    毕竟对他们来说,这个姑姑更像个陌生人。就算是过去两年一直病着的母亲/伯母,也比这素未谋面的强些。
    高斓也有些局促,虽然她一直知道有这么多侄子侄女,但是国公府开府的时候她就被挪到后面去了,从来没见过这几个孩子,现下也没有东西能拿出来当见面礼,一时之间又是欢喜又是紧张。
    老太太肯定是不会管这三姑娘的,袁璐吩咐人去兵部右侍郎府递帖子的时候,也让人准备了一些装金锞子的小荷包,这时候就拿出来分给了三个孩子,又对他们说:“你们姑姑最厉害的就是秀活儿了,等哪天你们姑姑得空了,可得让她给你们绣一些小鱼儿小鸟的,你们喜欢什么样儿的要提前和她说。”
    高斓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嫂子是如何知道她最擅长刺绣的?
    但是其实袁璐哪里知道呢,不过是上次看她说纹样、料子说的头头是道,还带着一班娘子自己开作坊了,想来自己的功夫应该也不会太差罢了。
    澈哥儿一听花样子还能自己选,立刻来了兴致,凑到她身前说:“我要一个绣大黄的。”
    袁璐赶紧摇手:“我可不会,跟你姑姑说去。”
    澈哥儿又仰着粉嫩的小脸对着高斓道:“姑姑,澈儿要一个绣大黄的。”
    高斓心中欢喜得紧,就问他:“大黄是什么?”
    澈哥儿手里比划着:“大黄就是这么大的一条狗,头圆圆的,毛是黄的,只有四个爪子是白的……恩,好像也不是,也有别的颜色。”眼见说不清楚了,他求救似的看向他哥哥。
    泓哥儿帮着他继续描述:“背上和尾巴是棕的,爪子是白的,其他地方是黄的。”
    澈哥儿忙不及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姑姑你绣两个,我和哥哥一人一个。”说完又想了想,“要三个,给娘亲也一个……唔,这样好像把祖母和姐姐落下了,干脆全家一人一个吧。”
    袁璐和高斓两个人都乐了,连故作老成的泓哥儿都忍不住笑了。
    高斓是捂着嘴偷笑,袁璐直接把那小子拉过来说:“谁要一家子出去人人带一个绣黄狗的荷包?还全家一人一个,亏你想得出来!你自己带就算了,还要算上你哥哥姐姐,连你祖母都不放过,这一家人腰间都挂个狗,走在一起可有趣了!”
    澈哥儿被说得红了脸,也跟着嘿嘿笑。
    老太太正假模假样地跟孙嬷嬷讲话,高汐端坐在她身边,两个人听见那边几个人笑的起劲,不禁多看了两眼。
    开始摆饭的时候,袁璐自觉地站到老太太身边,给她端饭盛汤的。看她开始吃了,自己在她手边坐下。而高斓虽然也没抢着坐下,站在旁边却觉得插不上手。她在出去太久了,早就把这些做派忘光了。
    老太太当然都看在眼里,要不说这小袁氏会做人呢,该硬气的时候就绝对不会退让半分,可是该恭敬的时候又柔顺的没脾气。
    夕食还是油腻的肉菜多,因为前头已经有过吃了回去就吐的经历,因此下的筷子也不多,桌上就有两盘子素菜,一道雪里蕻炒肉丝,一道油焖鲜蘑菇。
    两道菜都做的很家常,让吃惯了精致小菜的袁璐胃口大好,就着这两样菜也吃了小半碗饭。
    老太太并不是个特别重规矩的人,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一直在跟几个孩子说话。
    袁璐吃自己的,等老太太问到她,她在回一句。
    而高斓一顿饭吃的是食不知味,筷子就只往自己面前的两道菜上伸。一直等到桌上所有人都吃完,她才放下了筷子。
    吃过夕食,老太太留几个孩子说话。
    澈哥儿十分舍不得她娘走,袁璐偷偷给她递了好几个眼色才安抚住他。
    袁璐和高斓一起退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一路无言,当袁璐要出门的时候,高斓对着她福身行了个全礼。
    袁璐受了,也并未多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上门
    袁璐第二天给老太太请过安,就回去换衣服,找人套了车准备出发。
    老太太还怕她一个小姑娘镇不住场面,想让孙嬷嬷跟着一起去。但是袁璐觉得孙嬷嬷年纪大了,行动或有不便,就没带她,只带了自己身边的吕妈妈和史妈妈。
    不过这次她想起了上次去镇国将军府那姨娘先敬罗衣后敬人的态度,尤其是这次是上门讨说法的,也没再往素净里打扮,选了件胭脂色刺绣镶边如意圆领通袖薄衫,配如意纹马面裙,让绿水给梳了个飞天髻,又开了妆奁取了套翡翠的头面戴上。一番打扮下来,倒是把脸上的稚气压下去几分。
    出发前袁璐在镜前满意地看了自己,让绿水给自己上了个浓妆,唇上的口脂染的鲜红,眉峰也被勾绘出来,一嗔一笑皆是气势凌人。
    兵部右侍郎家当家的就是侍郎夫人高田氏。高田氏亲自到门口迎接了她,袁璐见她五十岁不到,容色虽然不复年轻,却平添了几分从容大气。她身后还有两个年轻妇人,俱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想来应是他们府上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夫人。
    袁璐虽然在辈分上比她低了一辈,但她有一品诰命在身,因此那高田氏见到了她反而是要给她行礼。
    都闹到这个份上了,袁璐也不指望两家能化干戈为玉帛了,于是高田氏行礼的时候,她不慌不忙地扶了扶头上的步摇,脸色不变地受过她的礼,才相携着往里走去。
    “我家老太太还惦记着您呢,说早些年您和侍郎大人总往我们家去的。怎么这两年当了官,忙起来了,就不来往了。”
    她这话说的极不客气,且是在路上说的,后头还跟着她两个儿媳和一干下人,高田氏脸色不愉,但还是按下了火气,有些尴尬地笑道:“我们家大人近来事忙,但老国公昔日提携之恩,我们府里上下俱是铭感五内。”
    袁璐轻笑一声,并不答话。
    等到一群人进了屋,高田氏让袁璐坐上座,袁璐也没推让什么,直接和她并排坐了。
    高田氏的大儿媳高李氏亲自给她们捧了茶,袁璐也心安理得地受了。
    “老夫人好福气,府里两位夫人都是一等一的孝顺。”
    高李氏不卑不亢地道:“夫人谬赞。”
    袁璐笑了下,继续道:“听闻府上三公子刚定下了一门好亲事,想来他日这三夫人进了门,肯定也是良顺恭敬之辈。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您家府上可占全了。”
    高田氏哪里还坐得住,挥手让人都下去了,只留下了两个儿媳。
    袁氏近身伺候的就带了史、吕两个妈妈,还有就是青江、绿水两个大丫鬟,所以也不用避人。
    等人都下去了,高田氏气得不轻,她好歹也是三品大员的正式夫人,当家做主那么多年,还没被人这么下过脸。她重重地呼吸了几下,才继续跟袁璐说起话来。
    “夫人您这话到底是何意?”
    袁璐看了她强忍怒气的样子,也觉得给国公府出了口气,“既然老夫人不明白,那我也不兜圈子了。我们成国公府老国公爷在世时,曾经跟您家大人议了一门娃娃亲,不过如今您家公子已有良配,我家姑娘也到了该择婿的时候……不知道您还记得这趣事儿么?”
    她这话说的十分有技巧,将定亲说成了议亲,又说是两家公子、姑娘都小的时候的趣事,且也不是她们家的姑娘单方面被退了亲,是两家都没那个意思呢。
    因此高田氏便颇有些意外,这成国公夫人从进门开始就处处下她的脸,自己都做好下不来台的准备了……怎么到这时看她的态度又像是想把这事儿给揭过?
    高田氏像是放下了心头一块石头一般,“记得记得,当然记得。但夫人不知,我们府上也是有自己的难处,这门婚事是皇后娘娘保的媒,说的那家姑娘按辈分跟太子妃娘娘和您还是表姐妹呢。”
    “皇后娘娘?”袁璐哼笑了一下,“娘娘果然甚是体恤臣下,连咱们臣子家小儿子的婚事也记挂在心。”
    这皇后娘娘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跟成国公府积怨甚深,当初阴了她不算,现在又来给他们添堵了。而且连这选的人也十分有心计,是成国公夫人娘家的亲戚,就看成国公夫人到底是偏向娘家还是偏向婆家吧。
    而眼前这高田氏先把皇后抬出来,又把定亲的姑娘和她的关系点出来,不就是表明自家也不是故意要毁约的,但是呢皇后保媒拉纤在前,姑娘又是你娘家——袁府出来的好姑娘,跟太子妃是表姐妹,也就是跟太子有关系了……哪里还有理由来责怪我们呢?
    可袁璐想的却是,如果这侍郎家做的妥帖些,跟皇后说两家已经定过亲,而且是拿的太丨祖爷赏的东西作为信物,就算没有文书,想来皇后娘娘也不敢再为难。退一万步,就算这兵部右侍郎胳膊弄不过皇后的大腿,事先跟成国公府打个招呼总无碍吧?至于那个就快出五服的族亲,袁璐还真没当自家亲戚看,瞒的那么紧,真要是个有心的,让她娘陈氏给带句话不难吧?
    偏要等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了,闹得她们成国公府颜面无存。
    袁璐也不想跟高田氏继续打太极了,“既然我们两家议的亲已经算不得数,那么还请夫人把我们家故去老国公爷的信物还来吧。”说着一只手已经伸到高田氏的眼前了。
    高田氏觉得这只手伸得就跟打她脸似的,脸上当即就火辣辣的,从荷包里拿出了玉佩放在了袁璐手里。
    袁璐拿到玉佩以后,交给了身旁的史妈妈,自己则拿起茶盏假模假样地品起茶来。
    史妈妈早年追随先皇后,拿到手里仔细看了一会儿就辨认出了,轻轻点了点头。
    袁璐看东西拿到了,放下茶盏对高田氏道:“既然东西已还了,我也不再多留了,我家老太太还等着我回去呢。”说着捋了捋衣服就站起身来,一刻也不想多待的样子。
    高田氏赶紧也跟着站起来,有些急促地喊道:“夫人,慢着,老国公爷的东西已经还了,那我们家大人的……”
    袁璐自顾自地往前走,并不回头:“您家背信在前,怎么还想着要回东西呢?不过既然您想要,我也不妨告诉您,那玉佩被我们老国公爷带到地下去了,他老人家可没想过您家会做出这等事,到临去时还以为这事儿不会有变呢,怎么会想到会有要回去的一天?”
    高田氏的两个儿媳已经拦住了她,袁璐长眉一挑,眸转犀利,叱道:“让开!”
    那两人一愣,已经被青江和绿水一人一边给推开了。
    袁璐踏出门口的时候还不忘揶揄那高田氏:“老夫人留步,不用送了。我们家老太太说既然您家不想同我们来往了,以后我们成国公府的大门就不对您家开了。”
    屋外是袁璐带来的八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见她出来就上前围着她,直接簇拥着她出了这右侍郎的府邸。
    袁璐上车以后,直接回了国公府,去了老太太院子里。
    她进去时还是出府的那身装扮,老太太看到她这样子一时还没认出来。
    袁璐放柔了脸色,给她行过礼,把玉佩交到了孙嬷嬷手里。
    孙嬷嬷把玉佩拿给老夫人,两人参详了一番,才确定这确实是老国公早年随身的东西。
    老太太长长地舒了口气,问她:“那老婆子就这么顺利把东西交出来了?”
    “我说既然他们家的三公子已经订了亲,那信物应该还给我们才是。那老夫人虽然这事做的不地道,但也没有为难什么。”
    她把话说的轻飘飘的,其中的盘算布局绝口不提。其实她自从进侍郎府就开始布局,先是做出一副故意刁难、不好想与的样子,让高田氏觉得她今日就上门来清算的。然后话锋一转,突然只说要把这件事揭过,高田氏心里一轻,当然就顺着台阶下,同意把东西还回去了。等到那高田氏想把自家东西要回的时候,她就迅速离开,并且抬出了老国公爷来压着。
    老太太还是不太相信,她同高田氏也是打过交道的,那也不是糊涂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摆平。
    “她就没往回要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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