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班主任叫来了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一进来就和地主打了招呼,他俩明显就早已认识。教导主任说,这件事我也有错,说到底我也是偷了地主的东西,两人都有错,我就不要追究了。
    这件事就过去了,龅牙每次看见我,都龇牙切一声。
    他说我只是个会告老师的怂婊子。
    自那天之后,龅牙是不在学校里面传我的事情了,但好几次,我在筒子楼楼下拐弯处,看到了阴着脸抽烟的他。
    他就像只恶心的苍蝇,总是蹲在角落里,直勾勾盯着我。
    他是想——报复我和我哥。
    今天我上厕所回来,突然发现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以为我走错了教室。跑出去看了一下,确定是我的班级,再走进去,发现教室里还是空无一人。
    桌子上都摆着上节课用过的课本,名字都是同学的名字,我坐到我的座位上,看到黑板上写的这节是数学课。
    上课铃声响了,我打开了数学课课本,等着老师来。
    我等到隔壁班的英语大朗诵都开始读课中第二遍,一向从不迟到的数学老师还没有来。
    教室里空空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感觉到了不对劲。
    我再次走出教室,看了下牌子。
    是高二5班,是我的班级。
    那为什么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走廊上空荡昏暗,我揽着书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我等到还有五分钟下课了,数学老师还没有来。
    楼梯间传来女生说话聊天的声音,我望着教室门口,看见两个同班的女生走了进来。
    她们手上拿着冰棒,嘻嘻哈哈说,刚刚体委的排球打得好好。
    是吧,我也好想跟他一个队伍,而且他打排球的动作好帅!
    对对……下次我们一起和他组队……
    桌子上的数学课本要被我折烂了。
    我的鼻子像是突然被什么堵住,口腔干涩,我有些难以呼吸。
    这节数学课改成体育课了,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我开始观察着班里的同学,我见着他们拿出什么课本,我再拿出什么课本。
    我害怕老师再改课,没人告诉我,我只能被挨骂。
    今天我看着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我午休完就下去等排队了。
    11月的中午不算热,我穿着外套坐在平常我们排队的那个地方,上课铃声响了,路上偶尔有几个同学经过。
    他们都是跑着进教学楼的,我观察他们,教学楼里没有人走下来。
    我赶紧跑回教室,果然,看到了坐得满满的同学。
    英语老师已经站到了讲台,我喊了声报告,在她不满的目光下走进了教室。
    我坐到了我的座位上,拿出了英语书。
    打开的那一页上面好像湿了。纸张被滴上好几颗水珠,水珠陷进了纸张,晕成了好大的圆圈。
    我手撑着两边的太阳穴,挡住了同桌的目光。
    没人告诉我,这节体育课,临时改成了英语课。
    班主任又来找我谈了一次话。
    这次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她说我现在的成绩已经掉到边缘了,再掉下去,是考不上大学的。
    我听着她说,我没有说话。
    期中考试后是家长会。
    我已经好久没有开门的时候看到屋里灯亮了。
    班主任通知开家长会的那天,我定了个凌晨一点的闹钟,等着我哥。
    下了晚自习我洗完澡就睡了,凌晨一点闹钟响的时候,我是被吓醒的。
    我爬起来赶紧关掉闹钟,紧靠床头板,拉起了棉被。
    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四周很黑,我摸了一下我的旁边,没有人。
    我哥他,凌晨一点还没回来。
    巨大的恐慌瞬间遍布我的全身,我握紧手机,四肢已经凉得没有了知觉。
    我哥是被龅牙蹲到了?被龅牙报复了?还是我哥早已抛弃我,现在连我和他的家都不回了?
    我发颤地点开手机,找到通讯录,拨打了主页里唯一的预存电话。
    电话铃声在客厅里响了起来。
    我赶紧拿着手机,拉开了房门。
    客厅里很黑,窗外有一丝光线照进来。我看见桌子上的手机亮屏闪烁,末光照亮了沙发上躺着的高大男人。
    他睡得很死,连手机铃声都没听见。
    我轻轻走过去,打开了客厅灯。
    我哥翻了个身。他抬手臂挡住光线,蹙紧眉头继续睡。
    我走到他身边,望清了他现在的憔悴模样。
    我哥现在就跟那些倒在街边的醉汉一样,胡子邋遢,一点都没有了往日的风光。
    我哥什么时候,颓废成了这样。
    那个在我心目中憧憬的身影已经慢慢消失,从而替代的,是一个被光线割裂的斑驳长影。
    原来,光也会长霉点的。
    我突然发现,我哥的嘴巴也没有那么好看了。
    他的嘴唇有些粗糙了,最边边那,翘起了皮。
    我哥的眼睛也不好看了,他眼睛下黑眼圈好重,重得有些发青了。
    我哥的脸瘦了好多,我看见他嘴巴上有些长的胡渣,我哥看起来成熟了好多,他身上已经少了曾经的意气风发。
    我哥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揽起他走向浴室。
    他嘴里还在嘀咕着,领导,真喝不下了。
    我把他扔到了地上,他后脑勺撞到瓷砖,我见他眉头紧皱了一下,扶住了头。
    我拿起花洒,对着他的脸,扭开了开关。
    凉水喷出来,我哥挣扎了一下,他抬起头,目光很是涣散。
    水朝着侧边洒了出去,我哥闭起眼,说闫恬,我晚上真不住了,我妹妹还在家里等着我,她晚上起来见不到我,会害怕的。
    花洒跌到了地上,发出了很响的一声。
    我蹲下身,抱住了我的头。
    凉水积到了我的鞋边,我的裤角湿了,前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听见我哥大着舌头,语气慌乱,说小颜你怎么还没睡。
    水关上了,我哥抓住了我的肩。
    他说,小颜,你明天不用上课了吗?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我哥脸色好白。
    他的眼神清醒了不少,他看着我,神情紧张。
    我问我哥,我是谁。
    我哥呆了一下,他说你是李颜。
    我问我哥,闫恬是谁?
    我哥愣了一下,是厂长的女儿。
    我看着我哥,你每天晚上回来的这么晚,都是跟她待在一起吗。
    我哥说,不是。
    我抓住他的头发,问他,哥,现在连你也要抛弃我了吗。
    我哥慌了,他说不是的小颜,我这段时间都在出去谈生意,我是想——
    我打断了他。
    我说,哥,下个星期五有家长会,你有没有空来参加。
    我哥顿了一下,说有空。
    我说,好。
    我松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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