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是色香味俱全,又有好酒相伴,除却主桌的几位,余下几桌的山民们都吃得甚是开怀。
    这饭菜虽好,方家人却越吃越不是滋味,他们怎么就想着把方琳给赶出家门了呢,衣裳没人洗了,饭没人做了,一年到头地里的活也没人干了,就连想吃个野菜也得自己到地里头去挖,更别说方琳还有沈氏给留下的银钱,要是没钱,她能弄出这么好的席面招待客人,老方家这么些年,也就是方老汉在世的时候吃过这么好的饭菜。
    当然,在她们这么想的同时,也愈发坚定了要从方琳嘴里抠出些银子的决心。
    方丽因为要照看钰哥儿,便没有入席,同方琳一道在厨房坐着,若是做出来的菜拨完了盘子还有剩余,她就跟方琳随便吃一点。
    馍馍上了锅蒸着,灶下的火烧得正旺,方琳站吃了两口菜就听到方丽问,“姐,你们原先住的那个山洞是在这院后头吧?”
    方琳点头,“本来没这么打算,你姐夫想的法子,把山洞圈到院子里,那边盘着火炕,要是冬天冷的受不了,就还住到里头去。”
    方丽哄着孩子睡着了,笑着道,“以前我总觉着吧,住在山洞里头不大好,没成想还有这么个好处。”
    “可不是,就是光线差了点,可冬暖夏凉的,住进去就知道其实还不错。”
    “姐夫是个实心眼子的人,这起屋子的事你们刚成亲那会儿,去我家拜年就说了,还嘱托大武给打家具呢,我当时还以为他是说大话,没想到没过了多久就把木材给送来了,这一年还没到头,你们连新屋子都住上了。”方丽颇有些感慨,“姐,你们现在什么都有了,就差要个孩子了,如今你都二十一了,姐夫比你还大几岁,在山下跟他年岁差不多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别看姐夫面上不着急,其实喜欢小孩子着呢,每回见了钰哥儿,那眼珠子都亮了,他们一家子就剩下他一个人,你也得为他多想想,是不是?再者说了,平日里姐夫出去打猎,要是有了孩子,你也等于有个伴儿,不然家里就你们两个,冷冷清清的。”
    方琳实在没想到妹妹会跟她说这个,还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她嗔怪地瞪了方丽一眼,“家里这么多人,你也不怕别人听见!”
    “我刚瞧了,跟前没人才跟你说这话呢。”方丽笑,“你也别怪我多嘴,有了钰哥儿我才觉着这日子过得更有滋味了。”
    “你以为我不想生啊,这肚子就是没动静我有啥法子。”方琳也顾不上害臊,跟妹妹说了心里话,“除了我的小日子,几乎天天都那啥,我……我都想去镇上请个大夫瞧瞧,看我是不是有啥毛病。”
    方丽原本还想笑,听到这后半句话,一愣神才道,“也不一定,我跟大武成亲都两年了才有的钰哥儿,这事急不来,你要是真怕有个万一,请大夫瞧瞧也好。”
    “再说吧。”不是方琳讳疾忌医,但这种事儿,总归是难以启齿的,她转移话题道,“南山喜欢娃娃,你要是闲了,就跟大武带着孩子在我们这儿住几日。”
    方丽笑,“这敢情好,不过我婆母一个人在家不方便,大武又接了不少活,短时间内恐怕不行。”
    “那就带你婆婆一块来,她还没来过我们家呢。”方琳笑,赵老太太为人良善,她自然喜欢与之相处。
    方丽点了点头,又道,“看着你们这新屋子,我也寻思着得把我们家那院儿改改,等钰哥儿大了,也得有个单独的屋子。今年是不行了,等明年再说吧。”
    锅里的油热了,方琳将菜下了锅翻炒,一边道,“你跟大武商量吧,要帮忙吱一声就成。”
    热菜上了桌,配得并非想象中的黄面馍馍,而是白面馍。小河沟那片地拢共收了三百多斤麦子,磨成白面也就两百多斤,加上玉米黄面和肉食,一年到头也吃不完。
    方家人见了这白面馍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方娇哼了声,山里日子这么好,要不,她也嫁个山民?
    胡氏等人自然不会是这样的想法,她们见了这白面馍,只会想,沈氏到底留给方琳多少银钱,这白面馍馍眼睛眨也不眨的就端出来了。
    等到散了席,山民们大多回了家,只有李叔一家和吴春梅娘俩、沈家人、方琳两口子这些知道内情的人留了下来。
    方琳收拾桌椅,胡氏和王氏也上赶着帮忙,胡氏道,“你看这鸡啊鱼啊的,剩了不少,要不叫我拿回去,现在天凉了,还能放个几天,也好叫你爹你弟弟解解馋。”
    王氏暗骂了一声眼皮子浅的玩意,笑着道,“你娘说的是,反正你们家也不缺这点吃的,倒了那不是浪费嘛,大伯娘也顺带捎上些。”
    方琳冷笑,“这自然能成,反正也是打算叫光宗带到铺子里喂狗的。”沈家食铺养了条狗,不仅能看门护院,还能顺带着解决剩菜剩饭。
    这么明晃晃的骂人话儿方家众人自然不会听不出来,方老太太怒道,“有钱就忘了自己以前过得是啥下贱日子了,我们要是吃的跟狗一样,你以前还吃的连狗都不如呢。”
    “所以我现在吃的好喝的好,住着这么好的新房子,还能把吃剩下的东西给你们。”方琳丝毫不掩饰讥讽的表情,“行了,桌上的剩饭剩菜,你们看上啥都拿走吧,我这儿就不留你们了。”说罢摆摆手,做了个跟赶苍蝇似的动作。
    “走什么走!把你娘留给你的钱给我交出来!”方老太太尖声道,“那可是我们方家的钱!”
    方琳不为所动,段南山强压着怒火,沈家人和方丽两口子是同仇敌忾,怒视方家众人,而李叔他们则眉头紧皱,即便是山民也知道,女人的嫁妆留给自个儿的孩子,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哪还有抢占媳妇嫁妆的道理,更何况沈氏故去近十年,方琳更是已经嫁为人妇。
    见他们都没什么表示,方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不住的骂着不堪入耳的话,却被段南山提着领子给扔出了院子,只见他冷着脸,对余下的几人说,“你们是打算自己走,还是让我动手?”
    胡氏怕极了这个山民,在要命还是要钱的选择中,她当然不会选错,拽着方老三的袖子道,“咱走吧。”说罢还不忘小心翼翼地将桌上剩下的半只鸡拿起来。
    方娇跟着要走,却听到方琳轻声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第70章 断家事
    方老三冷哼一声,“山里头的破落户,顶多也就比我们这些人多吃一两顿肉食,有甚可稀罕的!”
    方琳笑了笑,有些人不仅耳根软,还天生好面子,若是她如今过的日子也叫破落户,那方家一众人岂不跟乞丐无异?不过这群人自欺欺人也好,抑或有其他的想法也罢,她都不关心,她关心的是方娇从自己梳妆台的抽匣里拿走的那支鎏金蝴蝶簪,这可是成亲时段南山给的聘礼,如何能落在旁人手中。
    胡氏腆着笑脸道,“莫不是琳姐儿误会了什么,娇娇一个姑娘家,名声是顶顶要紧的,你这样的话可不敢胡说。”
    方琳对这样的说辞不屑一顾,指着方娇道,“你倒是说说,拿没拿什么不该拿的东西?”
    方娇唯唯诺诺低着头,看上去有几分心虚,却仍强力争辩道,“我拿什么了,你现在日子好了,不侍奉爹娘也就罢了,但可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
    王氏一边顾着收拾桌上的鸡鸭鱼肉,一边帮腔道,“小姑娘们,有个口角什么的,都是常事,琳姐儿你肚量大,就别跟你妹妹一般计较了。”
    方琳冷笑,她果真是以前肚量太大,才会叫别人当成软柿子捏来捏去吧,随即提高声音道,“大伯母觉得,我是那种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的人吗?”
    王氏一愣,下意识的回道,“当然不是。”方琳脾气好易拿捏,在青岗村的出了名的,这样的老实人自然不会说瞎话。
    “既然你说我血口喷人,这儿这么多人,不如搜一搜,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方琳这话是对方娇说的。
    本来就手脚不干净,方娇心里惴惴不安,一听这话,立时眼睛瞪得浑圆,拒绝道,“不行!”
    胡氏看到这景象,立时明白了几分,她暗骂自己的闺女不争气,平时算计这个几文钱,那个一块布也就罢了,可山民是好惹的吗,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琳姐儿也不是个善茬,敢情这些年一直都扮猪吃老虎呢。思索了一番,胡氏打算息事宁人,就像她先前说的,女孩家的名声最为重要,方娇可还没出嫁呢,要是这事传出去,就甭想再说上什么好人家了。
    她把方娇扯到一边去,低声问询了几句,原本方娇还不想承认,奈何胡氏逼问的紧了,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说拿了什么东西。
    胡氏以为顶多是些什么值不了多少钱的小玩意,心底松了口气,讪笑着道,“你妹妹年轻不懂事,你这当姐姐的可别跟她一般见识,娇娇还是个姑娘家,脸皮薄,这儿人多,搜身我看就算了吧,毕竟是一家人,闹大了对你也不好,我看叫她给你赔个不是,这事就这么过去吧。”
    这样理所应当的口气,似乎是笃定了方琳会同意,她话音刚落,方娇便走上前来,乖乖巧巧地道,“大姐,都是我不对,你就原谅我吧。”
    方娇跟着胡氏进了方家门的那天起,就没有喊过她一声姐,头一回居然叫得这般顺口,最可恨的是,她既不说自己做错了什么,又装作一副懵懂之态,恐怕不知情的,还以为自己是故意欺负她呢。
    方琳嘴角噙着一丝笑,摇了摇头,果断道,“不可能。”
    忍气吞声哪里是方娇的风格,刚刚不过是在胡氏的劝说下想服个软了事罢了,此时见方琳不同意,立刻原形毕露,“嫁个凶悍的山民了不起啊,起了破屋子到处显摆,小心住太高摔下来,走夜路叫狼啃了。”
    对于山民来说,这样的诅咒显得过于恶毒,他们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的亲友都丧命于野兽之口,吴春梅的儿子项谷霎时就红了眼睛,大骂方娇坏女人。
    段南山更是直接,给了方娇一耳光。
    方娇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似乎觉得脸颊上的痛楚是自己的幻觉,在她的认知里,除了打自己媳妇,男人要是打女人,会被所有人戳脊梁骨的,所以她才敢在这里放肆。
    可段南山一个男人,一个大块头的精壮男人,竟然敢对她动手!方娇哇地一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两腿还不停地蹬着地上的黄土,叫嚷着让方琳给她一个交代。
    段南山胸口不住地起伏着,方琳瞧出他情绪有些不对,眉头微蹙,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别生气了,为这种人不值得。”她并不担心因为段南山动了手旁人会如何看他,山民大多淳朴,在他们心中只有对错之分,而错的人无论男女都是要受到惩罚的。
    方老太太一手指着段南山,一手抚着自己的胸口,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似乎是气得不清。胡氏心有戚戚,生怕段南山也一巴掌呼到她脸上,扯了两把方娇,见她不起身,便后退了两步,至于方老大一家,早就已经躲得远远的了。
    许是方琳的温言安慰起了作用,段南山的心绪逐渐平复下来,问道,“她拿了咱们家什么东西?”
    不待方琳回答,石蕊儿便出声道,“你们瞧,那是什么?”
    即将日落,夕阳晚霞之下,斜斜挂在方娇袖口的那支蝴蝶簪尤为显眼,闪烁着金色的光,李氏是见过这簪子的,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小蹄子,琳姐儿好心没把你们赶出去,你居然还敢在家里偷东西,偷的还是人家两口子定亲的信物,也忒缺德了些,你爹你娘就教了你这些偷鸡摸狗的歪门邪道吗?真是把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李氏泼辣,战斗力十分彪悍,方娇被她骂得愣神,连哭都忘了哭。
    胡氏臊得一脸红,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下去,连还打算教训方琳一顿的方老太太也偃旗息鼓,冷着脸跟方老大一家站在了一起,方老三看了一眼方娇,又看了眼方琳,终于忍不住上前,从地上拾起那根蝴蝶簪,面无表情地塞到方琳手里,然后一把拽起方娇,“还嫌不够丢人的,赶紧往回走!”
    方娇回过神来,依旧不依不挠,非要讨个说法回来。
    簪子被硬塞进手中,上头的雕饰划伤了手掌,方琳将簪子收起来,用另一只手抹掉上头的血迹,段南山瞧见了,拿起她的手仔细检查了一遍,打算带着她回屋上药。
    “没那么严重。”方琳冲他轻轻笑了笑,将手抽出来,转头对方娇说,“我打算报官,你觉得怎么样?”
    不只是方娇,听闻这件事的一众人都愣住了,山民们甚少同山下的人打交道,更别说官府了,而方家人和沈家人纯粹是没想到方琳会说出这样的话。
    方娇叫嚷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半晌才颤声道,“你……你凭什么……”
    “我最近学着认字,在书上看到了一句话,叫,不问自取,是为盗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我想你大概不知道,我可以解释给你听,就是我有件东西,你没问过我就自己拿走了,这种行为叫做盗,而你这个人叫做贼,明白吗?”方琳起先是跟着沈耀祖认了不少字,但沈耀祖也不过是个开蒙没几年的少年罢了,后来还是石蕊听说她想认字,特意拿了石磊的书来,教了她不少东西。
    就在这时,方丽将钰哥儿递给赵大武抱着,从沈家众人身后站了出来了,她原本没打算说什么,毕竟这里是方琳两口子的地盘,该怎么样他们说了算,可即便是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也没能忍住心中的怒火,方家人对方娇的维护,对方琳的辱骂,甚至为谋夺他们的家财不惜污蔑亡故多年的沈氏,这桩桩件件,怒气在方老三不管不顾用簪子划伤方琳的手时达到了顶点,她先是踹了方娇一脚,随即不屑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看她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就知道不是个好玩意,姐,何必跟她废话,先叫姐夫拿根绳子把她捆了,然后送到镇上的衙门去不就结了,说不定蹲个两三年的班房出来,她就会悔改呢,要不然还偷偷摸摸手脚不干净,我听人家说,衙门的官差就会直接把那一双爪子给剁了呢,省得麻烦。”
    虽然方丽平日里性情温婉,但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方娇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她一看见就恼火的很。话虽然是胡诌的,可效果却好得很。
    方家人此刻都被这一番话吓傻了,尤其是方娇,拉着胡氏的衣服问,“娘!娘!你快求求他们,我不能没有手!不能没有手呀”说着又嘤嘤嘤哭了起来。
    方丽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扭头对方琳道,“姐,你的意思呢?”
    方老大一家人趁人不注意想要偷偷的溜走,却被项谷给发现了,大声道,“姐姐姐姐,那些坏人想要跑呢。”
    “不用管他们。”方琳揉了揉他的脑袋,方家这些人欺软怕硬,她如今自己个能立得起来,自然不会再任人摆布。
    方娇见状,一咬牙拔腿就跑,胡氏跟方老三对视一眼,随即跟上,沈二山想要拦,却被方琳阻止了,“二舅,一个人要是走投无路,恐怕会干些谁都想不到的事,别把他们逼急了。”一如从前的自己。
    方家人提心吊胆好一会儿,见没人追上来才喘了口气。
    而另一边,等到客人散尽,李婶悄悄把方琳叫到一旁,她这才知道,原来段南山曾经还有一个弟弟。
    ☆、第71章 一起洗
    “南山这孩子也是命苦,他爹遭了难躲到这深山里头,撒手一去,留下他和青山俩娃娃,我跟你李叔家里孩子多,但平日还算能照看过来,可谁知道那一年冬天下大雪,有福这娃娃发起高烧来,一个劲儿的说胡话,我跟你李叔背着他下山找大夫,南山领着青山出去想着雪里头刨点吃的,怎么也没想到,青山那娃娃就给狼叼走了,等我和你李叔回来的时候,唉……”李婶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也别怪南山今儿冲动了,这事山里头许多人都知情,但没人在他面前提,你们家那姑娘犯了他的忌讳,他这是心里挺难受啊。”
    方琳的眼眶有些湿润,她虽然觉得段南山情绪不对,但从未曾想过他会有这样的过往,一时间,百种滋味上心头,她强逼着自己露出个笑容,对李婶道,“我知道了,您放心。”
    夜幕降临,新屋子里只留下了方琳小两口,段南山的情绪仍有几分低沉,却还是强打起精神要去烧热水,“累了一天了,你先歇会儿,我去厨房烧了热水,洗洗再睡罢。”
    方琳点头,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什么奇怪的样子,否则相公心里肯定会起疑,他到如今也不愿意提这样的事儿,说明心里的那个坎还没过去,方琳不愿意让他难受,她站起来,“我去抱些柴来,今儿厨房的柴烧得没剩下多少了。”
    灶下的火映得人脸庞红通通的,方琳来来回回,抱了三四捧柴进来,心中起伏的情绪才终于平静下来。
    段南山一手拉风箱,一手往灶下添柴,她坐在玉米叶编成的坐垫上,抬眼看过去,突然觉得自家相公很是耐看。
    两人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过了半晌,还是段南山察觉到气氛怪怪的,回头问了句,“怎么了?”
    方琳摇头,笑,“水还没有烧开么?”
    “不用烧开,你要是累了就舀出来先洗,我再烧一锅。”段南山以为她忙了一天,累得不想说话,也没多想,站起身打算提了桶舀水。
    他这个动作却被方琳拦住了,“等烧开了罢,烧开了一起洗。”话虽说得波澜不惊,可耳根却悄悄的红了。
    “那怎么能行……”段南山起初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方琳是让他先洗,下意识的想拒绝,等那温柔的声音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脸上煞是绽放出笑容,“你!你是说一起洗?”
    其实山民生于山中,长于山中,男人女人都常常在小河里洗澡,但段南山知道,方琳同他们是不一样的,即便两人早就是最亲密的关系,可新屋子还没盖好的时候,几乎每回睡前沐浴,媳妇都会把自己给赶出去,还把门锁起来一个人悄悄的洗,害得他想偷看一眼也不成。
    方琳悄悄拧了一下他的胳膊,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说出这么羞人的话来,但到底同段南山是正经夫妻,心里害羞了一小会儿也就放开了,软绵绵地哼了声,“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没……没说不愿意啊。”眼看到手的鸭子要飞了,段南山急忙道,还一把将方琳抱了起来,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媳妇,我就是高兴,太高兴了!”
    方琳被抱起来的那一刻有些惊慌失措,虽然成亲快一年了,但她还是没有适应这个男人表达惊喜的方式,可这一回,她没有挣扎,而是搂住段南山的脖子,安静的感受着这个怀抱的温暖。
    说她心性恶毒也罢,也她为人自私也好,在听到李婶那些话的时候,她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觉得庆幸,庆幸段南山活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才是惋惜与心疼,惋惜那个叫做段青山的少年过早的夭折,心疼段南山多年来的自责。
    锅里的水不知在什么时候开了,咕噜噜的响着,热气透过锅盖的缝隙往外冒,方琳笑着道,“别闹了,水开了,快放我下来。”
    段南山闻言,这才恋恋不舍的将方琳放了下来,脸上仍旧是掩不住的笑意,“我去舀水。”说罢就提了两个木桶过来,拿起舀子快速的将锅里的开水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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