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听过的吧——我是一个私生女。”迎上吴海玉愕然的目光,安蓉蓉挑眉,道,“你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告诉你了。”
    “所有人都知道——或者说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一个私生女,甚至于我自己,在我十六岁以前也是这样想的。虽然最后证明,我并不是私生女。”
    “不过这不重要,因为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
    “我要告诉你的是,在我十六岁之前,我对我母亲都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那时候的我想的是——”安蓉蓉淡淡地笑着,道,“——当初的你,为什么要生下我?”
    “为什么你宁可让我顶着一个私生女的名头,让我从小就知道我是个可耻的存在,让我从小就收紧别人的嘲笑、排挤、唾骂,也不肯在当初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打掉我?”
    吴海玉的脸色瞬间苍白。
    “你想得很好,海玉……你是一个很善良,也很有担当的人,但是,你想得却太简单了。”安蓉蓉轻声道,“你知道作为一个私生女,在她长大的过程中,她会受到多少嘲笑和排挤吗?你知道她会得到多少异样的目光吗?你知道一句简单的‘你爸爸是谁’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吗?你想要她带着千疮百孔的心长大,然后哭着对你说‘我宁可你从来没有生过我’吗?”
    安蓉蓉笑着,平静无波的眼睛映出了满脸泪水的吴海玉。
    “你从没想到过,对吗?”
    “可是现在我已经告诉你了,海玉……那么告诉我,你想要这样吗?”
    吴海玉哽咽着,颤抖着唇,努力拼凑自己的字句:“我可以……我可以保护她……”
    “不,你不可以。”安蓉蓉平静而残酷地说着,“你无法保护她,你甚至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
    “所以,她会在她第一次知道‘爸爸’这个词的那天来问你她的父亲是谁;她会在开始懂事的第一天带着泪水入睡;她会在入学的第一天受到来自学生、家长、甚至老师的异样的目光;她会在青春期的第一天开始怨恨你;她会在叛逆期的第一天一边哭着一边向你大声喊叫,问你为什么当初要生下她……”
    “你从没想到过,对吗?”
    “可是我现在告诉你了,那么你想要这样吗?”
    吴海玉泪流满面:“不是……不会是这样的……不会的……不会的……”
    吴海玉靠着门框,慢慢滑坐在地,泣不成声。
    安蓉蓉蹲了下来,道:“是的,就是这样的。”
    她抬起了吴海玉的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她会是这样的,就像是曾经的我。”
    “所以……”安蓉蓉道,“放过她吧,也放过你自己……如果你真的爱她。”
    “这是你的错,但你不能让这个错延续下去,变成她的错。”
    “……就算是为了她。”
    “好吗?”
    第二天,安蓉蓉接到了吴海玉的电话。
    在电话的那一头,吴海玉那勉力维持平静,但却依然颤抖的声音道:“蓉蓉,陪我去医院吧。”
    安蓉蓉一路小跑到吴海玉的面前,看着阳光下面色苍白、瘦弱的身体几乎支撑不住她身上的衣服的吴海玉,眼眶一红。
    她走过去,用力抱住吴海玉的肩膀,轻声道:“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因为一切都会过去的,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时间是那么可恶的东西。
    它会冲走你珍惜的一切,会抹平你所有的努力。
    但时间也是最好的良药。
    它会治愈你的伤疤,抚平你的伤痕。
    所以不要害怕,因为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所以不要停下脚步,因为前方还有更美好的风景等着你的发现。
    吴海玉含着泪,回抱住安蓉蓉,将头依靠在安蓉蓉的肩上,带着鼻音的声音轻轻道:“我知道。”
    ☆、第96章 chapter.96
    对于绝大多数的女人来说,她的一生中通常会遭受男人永远都不会遇见的痛楚——怀孕、生产、流产。
    在古代,怀孕生产这件事,对于女人来说,更是有“在鬼门关上走一圈”的别称,而到了现在,生产的死亡率已经降了下来,但流产的危害却从来都没有小过。
    而对这一点的认知,在安蓉蓉陪着吴海玉做过各种流产前的检查,听医生嘱咐了长长的一串注意事项后,更是达到了顶点。
    常规检查,然后是炎症检查、血液检查,然后再是心脏、肝肾……最后,终于到了进行手术的那一天。
    当吴海玉进入手术室之前,她紧紧地抓着安蓉蓉的手,脸色苍白,声音细如蚊蚁:“蓉蓉……我……有些害怕……”
    “没事的。”安蓉蓉拍了拍吴海玉的手,然后用力抱了抱她,就像是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一切都会没事的。”
    是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手术进行得很快,不过半个小时,安蓉蓉就在休息室中见到被护士扶过来,挂着吊瓶的吴海玉。
    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两人相视一笑,吴海玉那苍白的脸上或许有惆怅,或许有不舍,或许有遗憾,但却也有如释重负。
    安蓉蓉走过去,握住吴海玉没有插上针头的手,轻声道:“没事了。”
    “一切都过去了。”
    刚刚动过人流手术的吴海玉十分虚弱,因此作为吴海玉的好友,安蓉蓉自然是义不容辞地来照顾她。
    每一天,安蓉蓉都会定时定点,将三餐送给暂时躲在校外地下室里修养的吴海玉,如果天气好,安蓉蓉还会将吴海玉扶出来,带她晒晒太阳,以免她真的在地下室里头发霉了。
    虽然吴海玉老是抗议安蓉蓉将她想得太脆弱了,但是对吴海玉折腾自己身体的能力心知肚明的安蓉蓉还是强硬地压下了她的抗议。
    这一天,恰好又是帝都少见的艳阳高照的天气,于是安蓉蓉早早来到地下室,把吴海玉从阴冷的地下室里头提溜出来,盯着吴海玉,掐着秒表算着这家伙的散步时间。
    吴海玉又好气又好笑,向着安蓉蓉翻了个白眼:“我不会偷懒的!”
    安蓉蓉:“哼哼。”
    就这样,两人在这个下午,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颇有几分压马路的意思。
    走了没一会儿,吴海玉就感到了无趣,推了推一边漫不经心的安蓉蓉,道:“蓉蓉,我们换条路走吧!”
    安蓉蓉无可无不可地耸肩,道:“随你啊……你想往哪儿去?”
    往哪儿走?
    这个问题倒是真的难住吴海玉了。
    老实说,就算吴海玉已经在附近的地下室里头住了好几个月了,但是因为往日的习惯和不堪面对他人目光的压力的缘故,吴海玉倒是一直都没有怎么在附近走过,除了去学校的路之外,连附近的地形都不是十分熟悉。
    于是吴海玉站在原地,神色里头带着几分犹豫和几分跃跃欲试,开始四下张望起来。
    但就是这一看,却让她原本因日照和运动变得红晕的面颊瞬间苍白,甚至于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那个人……
    他……为什么他竟会在这里……
    察觉到了吴海玉的异样,玩着手机的安蓉蓉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吴海玉,道:“怎么了?”
    吴海玉脸色苍白,强自笑道:“没事,只是……我只是……有点头晕。”
    完全没有注意到吴海玉方才那一眼的安蓉蓉一听,没有丝毫质疑,走上前来,用手背试了试吴海玉额头的温度。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咦?你还在出冷汗?”安蓉蓉紧张起来,“你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么?”
    吴海玉用力握住安蓉蓉的手,摇了摇头,道:“我只要……我只要回去躺躺就好了,这太阳晒得我头晕。”
    “那我们快点回去吧。”安蓉蓉拉着吴海玉,转身就走。
    在离开的那一刻,吴海玉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情绪起伏,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她用力咬了咬下唇,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吴海玉低下头来,快步向前走着,脚下快得甚至越过了安蓉蓉。
    “咦?”
    不知道是不是安蓉蓉的错觉,这一刻,她似乎听到身后有人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声音。由于这声音似是在哪儿听过,所以被安蓉蓉得耳朵准确地捕捉到了。
    吴海玉背脊不由自主地僵直起来。
    安蓉蓉回过头去,茫茫人海中,她好像看到了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影子。
    那是……
    安蓉蓉皱了皱眉,从脑子里那位于“垃圾垃圾箱”的位置里翻找起来,但还没等安蓉蓉从那堆垃圾里头把人给拽出来,吴海玉就拉着安蓉蓉的手,快步离开了这里。
    ——唔,算了……既然是被扫进垃圾桶的人……想来是不重要的吧?
    这时的安蓉蓉这样想着。
    但安蓉蓉万万没有想到,在第二天的早上,安蓉蓉就被这个“扫进垃圾桶的人”给找上了门。
    “蓉蓉,有人找。”
    安蓉蓉一推开宿舍的门,里头的安·玛格丽特·罗夫特斯基就出声说着,指向了安蓉蓉的书桌。
    安蓉蓉顺着安的手望去,只见在她的书桌前,一个大喇喇地霸战了她的椅子的女人扭过身来,风情万种地看着她,妩媚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安蓉蓉:“……”
    安蓉蓉:“不好意思,你谁?”
    那女人的脸色瞬间黑了。
    强压着怒火,那女人道:“你忘了吗?前些天,通化街……”那女人用眼神示意着安蓉蓉,就好像两人之间有什么心照不宣不可言说的秘密。
    安蓉蓉木着脸,道:“我当然记得。”
    ——不就是安忆文那个蠢货的姘头吗?那家伙都被他一双儿女暗搓搓找人让他不举,这么悲催的爹她可是第一次瞧见,她怎么可能忘了?
    而作为“悲惨世界”当事人的姘头的女人,安蓉蓉又怎么可能没有印象?
    不过话说回来,也多亏了这个女人的沉不住气,否则,她还真不一定能够猜到赵玉的身份。
    但……
    “可是记得归记得,”安蓉蓉道,“但我们应该还算不上认识吧?”
    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又怎么找上门来的,不过安蓉蓉却是真的不知道这厮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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