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佩一拍额头,道:“对哦!今晚就要走了,我看看我还有什么拉下没!”
    胡佩转身捣鼓着自己的行李,于是也没有瞧见一旁突然合上书出门的安蓉蓉。
    现在正是傍晚时分。
    太阳西斜,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淡淡的橙色,安蓉蓉走出租房的公寓,一边向庆宁大学家属楼走着,一边抬手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
    17:49.
    安蓉蓉记得十分清楚,她们的火车是在晚上七点十分开,而她们则需要提前一个小时到车站,也就是说最多再过十分钟,她们就该乘上去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安蓉蓉这样想着,但她却一点都不着急,甚至脚下越来越慢,直到停下脚步。
    她……应该去吗?
    安蓉蓉怅然若失地凝视着街道的尽头,目光落在空茫的远方。
    安蓉蓉曾经觉得,她与贝晓曼就像是站在镜子两面的人。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一样不幸的家庭,一样不能够对外人诉说的苦楚,一样疯狂的执念。
    如果说别人不明白贝晓曼为什么会选择偷走她的论文,换上自己的名字交给安教授,那么作为镜子对面的安蓉蓉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在安蓉蓉的上一世,曾经也有很多人――无论是她曾经称作父亲的安继宗,还是她名义上的姐姐安曼瑶――不理解安蓉蓉为什么宁可被人嘲笑,被人唾弃,也要千方百计地勾|引邵启之,成为邵氏集团的儿媳。
    ――她安蓉蓉明明已经过得很好了,不是吗?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但理由其实再简单不过了――她想不开。
    当人心中极度的自卑被刺激而转为极度的自傲后,人就会很容易想不开,也会很容易被一片小小的叶子遮去了整个世界。
    因为想要证明就算她是一个私生女也能过得比任何人都要好,因为想要证明就算她是私生女也能过得比任何人都要尊贵,所以她想方设法地往上爬,就算被所有人唾弃和鄙夷也不会停下脚步。
    而为什么不选择自己努力?
    ――因为太慢了。
    她等不及。
    就像是这一世的贝晓曼。
    为什么贝晓曼宁可背弃曾经的友谊也要偷走她的论文?
    如果说真的是想贝晓曼说的那样,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恨她的话,安蓉蓉其实是不信的。
    别人接近她究竟是怀抱着善意还是恶意,安蓉蓉其实十分清楚。
    所以她也知道,她和贝晓曼最开始,真的是朋友。
    很好的朋友。
    但是为什么最后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因为贝晓曼等不及。
    她太想太想脱离那个家。
    她太像太像她了。
    ――因为她们没有人可以依靠,所以她们只能放下自己的自尊、道德。友谊、爱情,甚至是自己能够放下的一切,就算被唾弃、被责骂,也一定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如此可悲。
    如此可怜。
    但这样的手段却是不对的。
    将自己的苦难转移到他人身上,掠夺原本属于他人的幸福……这样的做法不仅无法拯救自己,反而既会害了无辜的人,也会将自己推入深渊。
    就像是曾经的安蓉蓉。
    安蓉蓉太了解贝晓曼了,就像是了解曾经的自己。
    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必须要阻止贝晓曼,打碎她的幻想,尽管那是唯一能够给予她希望的东西。
    安蓉蓉其实也想过,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也就算了。
    她并不是十分需要那篇论文,也不需要安教授的青眼,更不需要庆宁大学的保送资格――但是贝晓曼非常需要。
    那么将她不需要的东西送给贝晓曼又有什么关系,就当是送给曾经的那个自己好了。
    可是她到底还是做不到。
    因为这是不对的。
    安蓉蓉曾经想,如果当年在她满心怨愤一意孤行的时候,有一个人能够制止她,能够将她从歧路上拉回来,那么那个时候的她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但可惜的是,那个时候的她没有遇到那个人。
    所以……她会制止贝晓曼。
    是的,就像是制止曾经的那个自己。
    安蓉蓉再一次走了起来。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终于变成了奔跑。
    她用从未有过的速度飞快地跑到了安教授的家门前,就算跑得满头大汗,连气息都喘不匀,但却没有丝毫休息的意思,直接摁响了安教授家的门铃。
    没有让安蓉蓉等多久,只不过一小会儿,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就打开了门,老花镜下的眼睛诧异地瞧着气喘吁吁的安蓉蓉,道:“哦?是你啊――”
    “老师,是这样的!”不等教授发话,安蓉蓉快速地抢过了话头,一边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一边说着,“您让我们写的那篇论文我只能迟一些再交给您了,因为我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说到这里,安蓉蓉因为急速的奔跑而涨红的脸上露出了焦急又委屈的神色,眼眶更是红红的,泪珠在眼中打转,但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对不起老师,让您等这么久……可是请你相信我,等我回到学校后,一定会尽快再写一篇交给您的!”
    听到这里,本来被安蓉蓉这略显奇怪的话和神态弄得摸不着头脑的安教授一怔,敏锐地察觉到一个关键词,道:“再写一篇是什么意思?”
    安蓉蓉眼眶又红了一圈,掩饰性地扭过头,拿袖子擦了擦眼睛,道:“本来我在图书馆花了三天,好不容易才把论文写好,但是――”
    没有再说下去,安蓉蓉抽噎一下,倔强道:“我不小心把论文给丢了,这都是我的错,可是老师,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再写一篇交给您的!”
    听到这里,原本惊讶的安教授望着安蓉蓉的目光已经变成了审视和怀疑,道:“你真的已经写过论文了?”
    话虽然这样说着,但事实上安教授已经相信了几分。
    毕竟安蓉蓉如果是存心想要骗她的话,又怎么会将地点说得这样清楚?
    庆宁大学的图书馆是实名制的,外校人想进图书馆看书――比如像安蓉蓉这样来庆宁大学考试的――都要办一张临时卡,出入刷卡登记。也就是说只要安教授存心要查,完全是可以查到安蓉蓉究竟有没有去图书馆,又在图书馆中呆了多久的。甚至只要她再仔细耐心些,向图书管理员询问一下,那么就连安蓉蓉在图书馆看了什么书都能够查出来。
    但这些的前提却是安教授有心去查。
    可是,要怎么才能让安教授自己主动去调查呢?
    这是个问题。
    贝晓曼其实说得很对,她已经将论文交给了安教授,那么在安教授的眼中,那篇论文就是贝晓曼写的。
    安蓉蓉没有证据能够直接证明这篇论文事实上是属于她的,而且基于先入为主的印象,如果她直接到安教授面前闹一场,安教授甚至很可能完全不相信她。
    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很简单――当做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她不知道她的论文被贝晓曼偷走,又被贝晓曼当做自己的论文交给了安教授,她只知道,她在庆宁大学的图书馆花了三天,好不容易写了一篇论文但却又不小心丢了。
    点到为止,她只需要说这些就够了,因为剩下的东西,其他人会帮助她说完。
    她的确在图书馆里待了三天,也的确翻阅了很多关于明末清初的历史,甚至废寝忘食到了令图书管理员侧目的地步。
    而贝晓曼也的确去过图书馆,但去的时间却十分短暂,借阅的书也比较杂乱。
    只要安教授上了心,去询问去调查,那么比较之下,那篇论文究竟是谁写的很容易就能够水落石出。
    贝晓曼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她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是不需要自己去声嘶力竭地辩解的,也不知道一个教了这么多年书的教授究竟见过多少事。
    一切点到为止就够了。
    面对教授的疑问,安蓉蓉仿佛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只是用力点头,急促地再说了几句后,就焦急地告辞,跑出了庆宁大学。
    当庆宁大学家属楼彻底消失在眼中时,安蓉蓉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18:05.
    她已经不需要再赶时间了。
    而相对的,无论贝晓曼想要做什么,她也都没有应对的时间了。
    这也正是她选择这个时间去找安教授的原因之一。
    回到租房,面对等待的同学的责问,安蓉蓉完全没有在教授面前所表现出的焦虑,只是笑着,道:“我去跟导师告了个别。”
    这句话说得轻巧,停在一些人耳中却不啻于惊天巨雷。
    贝晓曼手中的行李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但是她却没有理会他们诧异不解的目光,只是死死地盯着安蓉蓉,眼中有着慌乱和不可置信。
    “你去……你去教授那里做什么?”
    这是今天贝晓曼同安蓉蓉说的第一句话。
    她的脸色惨白,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但安蓉蓉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异色,甚至还向贝晓曼笑了笑,语气轻快,就像是回答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道:“我不是说了吗,去告别啊!”
    “你撒谎!!”贝晓曼尖声喊着。
    这一下,就连身侧的胡佩和杨丽都察觉到了贝晓曼的不对。
    领队老师被吸引了过来,目光在房间的四人中绕了一圈,皱眉道:“你们在做什么?”
    不等贝晓曼说话,安蓉蓉率先道:“没什么,老师,我们马上收拾好东西了!”
    贝晓曼脸色铁青,就连手都在发抖,但领队老师只是狐疑地看了看她们后,就再一次离开了。
    安蓉蓉目送着领队老师离开后,向贝晓曼笑道:“你收拾好东西了吗?”
    “不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贝晓曼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压低了语调,气急败坏道,“你到底去跟教授说了什么?我告诉你!就算你去跟教授说也没用,教授她不会相信你的!”
    经过昨天的事后,贝晓曼总算是学乖了,没有直接点明究竟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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