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深情而隐忍,强大而内敛,他为她所做一切,或许用错了方式,或许走了弯路,但却在关键时刻,舍命相护。
    想到这她心潮起伏,轻轻喊了一声:“华年。”俯身抱住了他,又问:“你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
    “看风景。”
    虞锦瑟笑了笑,“你现在不怀疑我跟何盛秋啦?”
    “嗯。”沐华年回过身来抱她,他低沉的声音响在耳侧,“锦瑟,你曾说我敏感瞎猜忌,你说的对,也许是受成长环境的影响,我很难去相信别人,我得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来之不易,对自己在乎的东西,我有种草木皆兵的警惕性——有人称之为多疑,也有人称之为神经质——就像上次我那样去猜测那孩子是你与他……”他苦笑一声,“或许越在乎,就越容易多想,越恐惧失去,越容易冲动,所以我面对你,常常控制不住情绪,甚至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他顿了顿,郑重其事地说:“我会改。”
    “都过去了。”虞锦瑟摇头,“从前我不理解,可现在我能体会你的感受。”
    除了心绞痛之外,他性格上的诸多毛病,譬如多疑,敏感,善变,患得患失,无非都来自一个原因。
    ——缺乏安全感。
    虞锦瑟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华年,你害怕失去,因为你内心有许多空洞的地方,没关系,我会把那些空缺慢慢填满。”她指指自己的心,“用心。”
    “华年。”她又轻声喊他,眼神清澈而坚定,如许诺一般郑重,“我会陪你一起,把你的病治好,无论多久。”
    沐华年眸光里有动容,他没答话,只是握住了虞锦瑟的手,将一个东西轻轻往她手上套,虞锦瑟低头一看,忍不住噗嗤一笑,原来他在小路上等她的时候,拿草丛里的小花编了个戒指,
    “这是什么?”虞锦瑟明知故问。
    “给你的回报。”
    “哦。”
    沐华年道:“顺便宣誓主权。”又道:“你把我的位置占满了,我也要把你的位置占住。”
    虞锦瑟莫名,“我占了你什么位置?”
    沐华年面容平静,然后学着她的动作,指指心脏的位置。
    虞锦瑟:“……”
    ……
    夜里八点,虞妈妈来医院探了一下沐华年,留下好大一罐补汤。
    虞锦瑟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给沐华年喝——其实沐华年的手压根没受伤,完全可以自己端碗吃饭,但他非要虞锦瑟喂,理由是脑袋撞坏了,没办法再使唤手了,虞锦瑟哭笑不得。
    虞锦瑟喂着喂着,忽然说:“昨天强盛的股票大跌,是你干的?”
    沐华年神色不动,“当然是我。那些年他们对我做的事,不回报一下怎么行。害我岳丈坐牢也就算了,还害我差点把老婆都丢了。”他喝了一口汤,漫不经心的目光掠过一抹凌厉,“前两天慕春寅跟我说,要我跟他合伙玩死强盛,我正在考虑……”
    眼神一转见虞锦瑟默不作声,他问:“你在想什么?”
    虞锦瑟道:“华年,能不能暂时不想这些事?”
    “怎么?”
    虞锦瑟道:“你说过你会听我的安排。”
    沐华年微微一怔,但没问任何问题便点头,“好。”
    虞锦瑟满意的笑,将后面的计划说出来,“这半年,你不要再去公司,鸿华就丢给我爸,我已经跟他商量好了。你就好好养伤,等你头上的伤好了,我们去找杨医生制定一个治疗方案,把你的心病治好。杨医生给我讲过一种什么什么环境治疗法,哎,术语我记不清了,但我觉得很好,就是一边配合药物,一边在开阔舒畅心神静谧的地方休养一段时间,比如云南大理,比如国外某个风景很好的小镇……我们换个崭新的地方,忘掉过去一切,过一段轻轻松松世外桃源的生活,好不好?”
    沐华年没答话。
    虞锦瑟见沐华年半天都不吱声,眉头微挑,“你不愿意?”又问:“是挂念公司,还是觉得这个方案不喜欢?”
    沐华年摇头,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的计划里,包不包括结婚?”
    “结啊,不过这个不急。哎呀,你就说你愿不愿意!”
    沐华年注视着她的脸,一本正经,“如果你现在亲我一下,我就说愿意。”
    虞锦瑟:“……”她从没想过,傲娇的沐华年会这么厚颜无耻的索吻。
    虞锦瑟仰头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这个吻原本只打算浅尝辄止,谁知她刚要抽身之时,腰陡然被箍住,他将她整个抱上了床。
    雪白而柔软的枕头上,他捧着她的脸,用力的吻她,唇舌间激烈炙热的追逐完全看不出是缠绵病榻的伤员。他像是要将她这个人揉碎辗转含进心腔里去,又像是要将那些错过的岁月与思念,尽数弥补在这缱绻的浓情一刻。
    窗外的月亮已爬上了树梢,融融月光碎银一般被纱窗割开。微乱的呼吸中,沐华年的声音随着亲昵的吻传到虞锦瑟耳膜里。
    “愿意,去哪我都愿意……不要鸿华了,给你爸。我们不回来了……”
    “唔……”虞锦瑟担心他的伤,“好了好了……伤好我们就走……你先让我起来……”
    沐华年不轻不重地按着她的肩,半分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再亲一会……”
    “明天再亲……”
    “明天是明天的。”他的唇舌还在留恋她,她渐渐被他感染,任由他在她的领域里翻来覆去,每一寸认真的流连,每一处细致的造访,每一角细腻的缠绵,像是要祭出躯壳深处的灵魂去膜拜追逐,从此换来再不分离的相守。
    玻璃窗外月华正盛,搂得太紧,两人额头上皆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可没人顾得上。双方都在全心全意感受着彼此,他吻得认真,她回应的认真——相识多年,这是他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不是强吻,不是拍戏,不是在醉酒的迷糊时刻。彼此心甘情愿,在理智的、接纳的、欣喜的情况下,第一个吻。
    起码吻了足足十分钟,沐华年才停下动作,将额头贴在她额上,两人鼻尖抵着鼻尖,在微微的喘气中,视线互相落进对方的瞳仁里去。
    彼此四目相对,这一霎的心情像是历经艰难困苦,辗转万水千山,穿越光影流年,终抵目的地的百感交集。没有人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对方,看彼此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小小的自己。
    好久后,虞锦瑟轻轻喊了一声,“华年。”
    沐华年吻了一下她的眼睫,当做回应。
    虞锦瑟慢慢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摸摸沐华年后脑上的纱布,“突然这么大动静,影响到伤口没,疼不疼?”
    沐华年点头,“有点晕。”随后闭上眼将头靠在她肩上,似在休息,又似在嗅着她身上的气息,虞锦瑟不敢动,怕一动他会晕得更厉害。过了好久,听见沐华年的嗓音闷闷地响起:“那天晚上,你说……不爱我了,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声音低了低:“心碎。”
    虞锦瑟心中涌起愧疚,抚着沐华年的肩,道:“我骗你的,我哪能不爱你。我爱了你这么多年,早成了习惯好不好?要戒掉一种习惯很难的。”
    沐华年眸中有动容,他忽地牵起虞锦瑟的右手,她的右手还带着那枚编织的小雏菊戒指。
    花早已经枯了,怏怏地垂在指缝里,缩成一团,丑丑的。沐华年却弯起唇角一笑,将她的手捧起来,眼神专注,神情虔诚,在那戴着戒指的手上,轻轻落下一吻。
    ☆、第九十六话广场告白
    夜里睡觉之前,虞锦瑟照杨医生的指引,打来一盆热水,往里面放了艾草和红花,让沐华年泡了个热水脚。
    沐华年一边泡脚一边喝着虞锦瑟端过来的牛奶,问:“这是在干什么?”
    虞锦瑟道:“中药泡脚和牛奶都是助眠的。”
    水冷了虞锦瑟再换热水,泡足二十分钟才算够,然后帮沐华年脚擦干,躺到床上,盖好被子。
    倒完洗脚水后虞锦瑟回屋来,在床头点了一盏薰衣草的精油香薰灯,然后拿手机放了一段轻音乐,接着给躺在床上的沐华年按摩,主要是按摩头部的百会穴与后颈窝的一些穴位。她的力度不轻不重慢慢揉,沐华年问:“这也都是助眠的吗?”
    虞锦瑟点头,“我不想你吃太多助眠的药物,那些都有副作用,我更相信这些健康的助眠方法。或许一天两天没有什么效果,但时间一长总有改善。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沐华年道:“感觉很放松,很舒服……”
    虞锦瑟笑了笑,“是吗?这是个好兆头。”
    接下来,她一边给沐华年按摩穴位,一边跟沐华年聊天。说的都是很轻松的话题,比如某一部法国爱情片,比如曾经在旅行中看到的某段美丽风景,她将声音压得轻而柔,在这岑寂的夜色里娓娓道来。沐华年静静听着,精神状态越发舒缓,随着夜色加深,他渐渐有些倦意,虞锦瑟便关了灯,将陪护床推到沐华年的床旁边,她平躺在上面,跟他并肩,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说:“你睡,我就在你身边,做噩梦了你不用怕,有我在。”
    床头只剩香薰灯还在幽幽燃着,适中的亮度让人一睁眼就能安心瞧见周身事物而又不影响睡眠,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她的手握住他的掌心,有温暖的触感传来。安静的夜,她的呼吸绵长平稳,她的侧颜恬静安详,沐华年忽地觉得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安定,那曾经让他倍受煎熬的漫漫黑夜,那些令人挥之不去的阴影与杂念,似乎不再那么恐惧惶然。他闭上眼,慢慢睡过去。
    半夜里沐华年醒过几次,混混沌沌中做过一次噩梦,意识在与回忆做斗争,他喘息着想醒来,然而一只手立刻伸了过来,抚过他的脸与额头,又轻缓地拍着他的胸口与背脊,紧接着一个亲切而柔软的身躯贴了过来,带着她熟悉的体香悠然缭绕,轻轻拥抱住他。有轻柔的呢喃在他耳畔响起,“别怕……好好睡……外婆只是来梦里看看我们,没什么的……她爱你,她关心你,她希望你过的好……你看,外婆见我陪着你,她放心了,也开心了……哪,梦里的外婆在笑……很开心……她很欣慰,她走了,你继续睡吧……”
    这温声细语像是四月的淅沥春雨,带着春风和煦的温度,丝丝悠长绵软渗进心间,沐华年潜意识里的思绪居然就这样跟着她的话语一点点走远,那些恐惧逐渐消散,他的心绪缓缓平和下来,慢慢又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虞锦瑟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沐华年,“昨晚有好些吗?”
    沐华年答:“醒了几次,做了一会噩梦,但又睡着了,睡眠状况比以前好很多。”
    虞锦瑟两眼熬的通红,表情却欣慰极了,“真的吗?那说明杨医生的办法可行,我们继续。一会我上街再去买点更好的薰衣草精油跟中药。”
    又一笑,一边起身一边穿衣服,“今早你想吃什么?”
    “我想让你睡一会。”
    虞锦瑟笑着伸了个懒腰,“不睡,我精神状态好的很。”又道:“你盯着我干嘛?”
    沐华年只是看着她,目光深邃而眷恋。他在回忆昨晚的事,她肯定守了他一夜,所以才能在噩梦的开端第一时间就出现,轻声细语予他安定。
    “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虞锦瑟摸摸自己的脸,再揉揉自己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忽然有些窘迫,“是不是我蓬头垢面的样子很难看?”
    “不。”沐华年摇头,“我只是很感激那一日从天而降的砖块。”
    “啊?被砸到差点挂了你还感激!”
    “真的。”沐华年道:“之前你对我不理不睬。可被砸了后,我一睁开眼,你就在我面前,围着我前前后后,我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
    “这么说你还是因祸得福啦?”
    “还真是。”
    ……
    中午吃过了饭,虞锦瑟上街购买精油,沐华年没说什么,目送她离开。虞锦瑟出了房门,忽地一转头,看着沐华年呆在病房一个人孤零零又于心不忍,最后咨询了主治医生,医生批准沐华年离开医院两个小时,三点钟打针时必须回来。
    能和虞锦瑟一道出去,沐华年心情很好,迈出去的步伐都比平时要轻快几分,虞锦瑟担心走太快影响脑袋上的伤,忙将他的速度拉下来。
    两人去了大洋百货,人来人往的商场里,脑袋上缠着绷带的沐华年自然引得路人频频回首,但两人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十指相扣往里走。
    虞锦瑟找到樊歆推荐的那家精油店,直奔薰衣草精油柜台,细细挑选。
    沐华年安静坐在一旁,就那么看着她,看她一面仔细挑选,一面向专业的导购员请教香疗的问题,譬如怎么用精油滴在热毛巾上进行热敷帮助睡眠,譬如芳香按摩是否有助眠的功效,再譬如除开夜里用薰衣草外,白天能不能使用其他精油帮助人放松心情,舒缓压力……
    导购员一样样详细的解答,虞锦瑟如好学的学生般认真记住,最后,除了薰衣草精油外,她挑了好几瓶有助于让人身心愉快,缓解抑郁的橙花,玫瑰,佛手柑及鼠尾草精油。
    买好以后,虞锦瑟又牵着沐华年去了下一家店。
    是一家男装店,很大的规模,从体面的外套衬衣到贴身的居家睡衣一概齐全。虞锦瑟是这家店的vip客户,导购员小姐一见她就满脸堆笑,殷勤地迎了上来,问:“虞小姐,好久不见您,又给您先生挑衣服吗?”
    “嗯。”虞锦瑟微笑,拉着沐华年慢慢地衣柜前走过,“你看中哪款就试哪款。”
    沐华年摇头,“你挑就好,挑什么我穿什么。”
    导购员小姐艳羡一笑,“虞小姐,您老公真是个好说话的,不像别的男人,挑三拣四不好伺候。”又道:“您也很好,总见您来给他挑衣服,你先生娶了你真幸福!”
    身后的沐华年接口:“是很幸福。”
    虞锦瑟笑笑,牵着沐华年在导购员的指引下,沿着衣橱挨个挑,看到中意的她会拿出来,沐华年身上有伤,不方便试衣服,她便手拿着在他身上比比看看,然后询问导购员衣服的材质面料。她对面料要求比较高,在乎的大多都是衣服是不是纯棉的,贴身穿亲不亲肤,透不透气,爽不爽汗之类的问题。在得到了确切的回答后,她会将衣服贴到自己脸上试试柔软度,觉得舒适她才会放进购物篮。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虞锦瑟给沐华年挑了两套住院换洗的睡衣——医院的病号服她嫌不够柔软。想着马上要交秋了,她又挑了几件入秋后可以穿的薄针织衫和长裤,还有一些零散的袜子与内裤之类的贴身小衣物。
    她在衣柜前细致挑选,眼神专注,表情认真,偶尔征询沐华年的意见,偶尔低头看衣服里的面料成分表,时不时低声自语:“不行,这面料洗几次会缩水,穿在身上肯定会挤……”
    或者是:“嗯,这衣服是纯棉的,透气亲肤,穿着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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