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夷安。”大太太便忍着眼泪说道,“他们家这些年,待夷安不好。”
    “日后,要好好儿补偿她,她本该是咱们的珍宝。”宋国公夫人见那个小丫头已经带着七皇子围住了板着脸的宋国公,绕前绕后地讨好,跟一只小猫儿似的狗腿可爱,只觉得欢喜,此时见宋国公托着嗷嗷叫的七皇子,带着外孙女儿出去了,这才笑道,“你父亲前儿天天与我打听安姐儿,听说今天回来,整晚上没睡,说是要给安姐儿礼物,遮遮掩掩,也不知是什么。”
    “父亲从小儿就更爱女孩儿,如今也没变。”大太太掩唇笑了,见母亲脸色还好,便陪着母亲说话。
    夷安已经殷勤地看着宋国公到了外头。
    晚上的天气有些凉意,却又有淡淡的花香在里头,宋国公立在庭院里,目光落在了夷安的身上。
    “外祖父!”夷安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唤了一声。
    果然宋国公的脸色就温和了,抬手摸了摸夷安的头。
    果然是纸老虎!
    长安县主是个顺杆爬的人,正要再接再厉,就见宋国公俯身把怀里的七皇子放在地上,严肃地与之对望。
    “舅舅!”七皇子张口就来,叫的特别甜,见宋国公颔首,甩着小屁股扑在宋国公的怀里,狗腿地拱拱,软乎乎地叫道,“小七可想舅舅啦!”
    看着摇头摆尾的两个孩子,宋国公顿了顿,命两个孩子坐在庭院的石凳上,自己坐在一旁纹丝不动,不大一会儿,就有两个英武英俊的青年兴冲冲地过来,见了宋国公急忙上前施礼道,“给祖父请安。”
    顿了顿,其中一个更稳重年长的看到夷安,便露出了笑容道,“这就是表妹?”他低头落在了夷安的手腕上,见着了三公主的珠串,不由笑了,也从怀中取了一只漂亮的小弯刀来递给夷安,温声道,“给表妹把玩。”
    “你二表哥与四表哥。”宋国公淡淡地说道。
    另一个神情开朗的青年看了夷安,摸了摸自己的身上,许久后便赔笑道,“今儿没带东西,来日我给表妹补上。”
    “倒似我非要表哥的东西似的。”夷安就含笑摇头。
    “这话说的,是我的不是。”薛家老四薛义出人意料是个爽快的人,口中给夷安赔礼,见夷安红了脸摆手,这才笑问道,“表妹平日里喜欢什么?都是一家人,只要表妹喜欢什么,就跟我们说,必然不叫表妹失望。”顿了顿,便又笑道,“前儿表妹吃了委屈,咱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如今可好了,谁再敢更从前似的,表妹只报咱们兄弟的名号,我还不信了!”
    他一脸的嚣张,一副给夷安做主的模样。
    “你们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晚?”见薛义已经去捅七皇子软乎乎的小肚子了,七皇子豁牙咧嘴地打滚儿,宋国公便有些不快地说道,“我不是说,今日你们妹妹头一次回家,回来早些?”
    夷安要回来,宋国公都是推了自己在外头的事儿提早回来,谁知道这两个竟回来得比自己还晚,岂不是怠慢夷安?
    “叫太子拦住了。”见自家兄长只是笑,薛义急忙抱怨道,“也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拦住咱们就一脸自家人的模样,赶着叫外甥,跟咱们摆舅舅的款儿。”
    见夷安咳了一声,他飞快地笑了一下,这才继续与若有所思的宋国公继续道,“自从薛珠儿那丫头死了,太子就不对劲儿,前儿我听说他仿佛还冷落了东宫的姬妾,与太子妃夫妻情深了起来,这几天,嘿!天天请咱们往东宫去,跟咱们套近乎。”
    “太子……”宋国公难掩目中复杂,低声轻叹了一声。
    太子这人对宋国公府一直颇有敌意,如今是要做什么呢?
    “想必是三皇子叫他为难了。”薛义便冷笑了一声,大咧咧地说道,“三皇子娶了右都御使家的小姐,据说琴瑟和鸣?清流中不少人都对三皇子有了些好感,太子又不愿意往宫中去求皇后娘娘,自然就想到外家了。”
    对外家又忌讳又想利用,叫薛义说,当谁都是傻瓜呢?
    “狡兔死,走狗烹。”一旁不说话的宋家二哥薛平便淡淡地说道,“太子之心,咱们尽知的,孙儿只担心……”担心如今宋国公府尽心尽力捧了太子上位,转眼就要被太子连根拔除。
    “不必应承。”宋国公忖思了片刻,转头看了看夷安,想到薛皇后曾与自己说过夷安的不同的,便断然地说道,“宋国公府,不做亏本的买卖!”
    说完了这个,宋国公便起身,看着面前的两个孙子平静地说道,“这京中,也不是皇后娘娘只手遮天,薛家不要过于轻狂。”
    薛皇后虽然在朝中经营的不错,然而到底乾元帝还在,宗室还在,一旦太过,只怕这些心中对薛皇后有不喜的就要联络在一起发难,积少成多,并不利于薛家的利益,想到这里,宋国公便再次与两个肃容的孙子沉声道,“太子要如何,咱们不管,余下皇子如何,咱们……”他顿了顿,“也不管。”
    “只要薛家安静平安地立在京里,哪怕不动,也是与姑祖母最大的支持与底气了。”夷安就在一旁笑道。
    薛平看着这个表妹,见她纤弱单薄,笑起来如同春光明媚,却难得的明白,一时便惊奇起来。
    想到近日的赐婚,他便温声道,“陛下给你赐婚,我听说清河王很中意?”
    夷安咳了一声,嘴角抽搐地问道,“听说?”
    “见天儿地给姑丈牵马,殷勤的厉害,谁不知道呢?”薛义也哈哈地笑起来,见夷安弱弱地看着自己,便笑道,“这才对,咱们家的女孩儿,就该金贵。”
    至于上杆子不要脸的二房那几个,就不是薛四爷能理睬的了。
    “有表哥们在,我这个女孩儿才金贵了。”夷安起身,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做出了参见各位好汉的模样,眯着眼睛笑得好生奸诈地道,“日后还请表哥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呀?”
    因这句,薛义的高声大笑简直要突破天际。
    “做兄长的,就该护着妹妹!“宋国公见外孙女儿不是个扭捏的人,眼中便生出笑意,越发地觉得乾元帝不是个东西,小孙女儿才多大呢,竟然就赐婚,实在不能叫外祖父的心中欢喜,顿了顿,见七皇子扒拉自己的衣袖,目光殷切,想到放才小外甥在耳边所求,想了想,这才起身,命人抬上了两把袖珍的宝刀,却没有开刃,一把叫七皇子吃力地拿在手里,另一把,却示意疑惑的夷安去拿。
    夷安偏偏头。
    “那日你手提重剑,我已听说。你是个有习武天赋的孩子。”宋国公想到外孙女彪悍,越发满意,与孙女儿继续说道,“好好儿练习这刀法,勤能补拙,来日必能登堂入室!”
    不想登堂入室只想做个柔弱美人儿的长安县主抬头看了看严肃的外祖父,一双妩媚多情的眼睛含情脉脉地落在了这把分量不轻的宝刀上,有如看绝代仇人。
    纸老虎,怎么变成真老虎了呢?
    ☆、第99章
    仿佛是知道了闺女的悲剧,大太太火速冲出来解救自家羸弱的闺女于水火之中。
    彼时长安县主已经悲剧地跟着舅舅表哥们扎了一炷香的马步。
    “安姐儿弱不禁风的,就是叫她强壮点儿。”觉得一片好心的宋国公叫宋国公夫人提着耳朵河东狮吼,终于发现原来自己的“见面礼”不大招人喜欢,被提着耳朵在大太太警惕的目光里垂头丧气地走了。
    薛平薛义已经笑得要背过气儿去,趴在桌上起不来,只有三公主是个有良心的人,上前把夷安扶住,叫她歪在自己的怀里,这才与无奈的大太太笑道,“祖父仿佛喜欢这个,想当初我刚嫁过来,竟也天天儿早起,与咱们二爷一同在院子里跟着祖父练拳呢。”她一笑,转头与薛平对了一个眼神,就见夫君的一双眼睛带着笑意看着自己,红了脸偏头只给嗷嗷直叫的夷安揉腿。
    “从前父亲是有这个脾气。”小时候自己也扎马步过来的,大太太觉得简直是不堪回首。
    不能拿小姑娘跟大老爷们儿使呀。
    夷安奄奄一息,倒在三公主的怀里装死。
    她表嫂既然这么温柔,做表妹的自然要厚脸皮,这才是契合不是?
    薛平笑得直抹眼泪,哽咽地说道,“想必有祖母,表妹是不用遭罪了。”
    “祖父说表妹有习武天赋,能登堂入室。”薛义也笑得要死,然而在夷安陡然张开,充满了威胁的目光里用力一抖,不敢说话了。
    他怎么觉得,表妹的眼神叫人心里头发凉呢?
    差点命丧虎口的长安县主艰难地在三公主的怀里拱了拱,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示意三公主给自己继续揉揉。
    一只肥皇子见缝插针钻进姐姐的怀里,跟外甥女儿一同躺平。
    三公主觉得这两个还是赖皮的小孩子呢,因还没有自己的子女,就觉得心里软乎乎的,目光温柔地给两个孩子捏捏,还十分温柔地问疼不疼等等。
    笑得幸灾乐祸的薛二爷突然觉得笑不下去了,默默地看着两个熊孩子。
    明明是他媳妇儿来着。
    薛义一点儿都没有看出来兄长那磅礴如大海的澎湃心情,还在叫道,“第一次练,是得给表妹揉开了筋骨才好!”
    话音刚落,就被不能抽打表妹跟表舅的兄长抽了一把后脑勺,十分委屈。
    三公主自然知道薛平忧伤的心情,却只装作不知道,好好儿地哄了两个软乎乎的小孩子,这才叫见势不妙的大太太提着两个孩子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不提薛平如何与自家媳妇儿表达自己伤感的心情,薛义兴冲冲地地回自己的院子,想着与几个叫人烦心的堂妹不同,意外和自己脾气的夷安,就觉得可乐,又想到自己竟然没有见面礼,急忙回了自己的屋子直奔一个大箱子,翻箱倒柜,定要寻一个何意的东西来不可。
    他正把满箱子的宝贝倒出来乱翻,就见外头,一个明丽的女子走进来,见他理都不理自己,脸上就不好看了。
    正是白日里与夷安争执的冯氏。
    “四爷这是寻什么呢?”冯氏心里窝火,又见薛义竟看都不看自己,自己满心的委屈说不出来,便冷笑了一声道,“这么宝贝的模样,可见是上心的了?”
    “别胡说。”薛义皱了皱眉,然而想到妻子是与自己同生共死嫁过来的,便忍住了,只将箱子里一个巴掌大的匣子打开,见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一排打磨成一般无二大小的红宝石,正是从前在军中时的战利品,觉得给表妹打首饰也极好,这才收在怀里,迎面对上了冯氏一双全是怒火的眼睛,到底心软,上前安慰道,“是给表妹的。她年纪还小呢,你说了这话,传出去表妹怎么见人?”
    “你倒是知道心疼人!”冯氏见他竟然要给夷安那样贵重的东西,越发尖声道,“你怎么不知道心疼心疼我?她当着一家子的面都敢给我没脸!”
    说完,她坐在一旁哭道,“我就是小门小户儿出来的,怎么了?嫁给你,我在这府里没有根基,比不上你的公主嫂子,抬不起头。如今连个小丫头都拿我做筏子踩着我说话!叫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她一转眼,见薛义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带着几分不耐,心里一突突,掩面哭道,“从前你说对我好,什么都忘了!”
    “表妹不是那样的人。”薛义只觉得烦透了,竟想不起当初妻子未出阁的模样来,此时听她指摘夷安,便冷淡地说道,“她虽第一次来,可是我也不是聋子瞎子!这满京城谁不知道谁?不是知道她的性情,我也不会待她和气!”
    夷安虽然风评不大好,然而卷入的事情都是薛家姐妹生事,自然叫薛义觉得表妹是没有什么错的,心里疲惫,只觉得这些年累得慌,薛义还是俯身安慰冯氏道,“表妹也不过是来走亲戚,难道都不能叫你给个好脸?”
    “不能!”冯氏推了薛义一把,大声道,“表妹表妹!你今天一回家,全是表妹!这么喜欢,你往前头说去呀!”
    “不可理喻!”薛义不过是拿夷安当小妹妹喜欢,听冯氏之意竟十分不堪,平日里如何做小伏低都愿意,这种却忍不了,失望地说道,“你从前的温柔和气呢?”
    想当初借住冯家,他重伤的时候,冯氏是那样温柔地照料自己,小心翼翼,就算他昏沉沉的看不见人,却还是能感觉到那种扑面而来的温和。
    为什么嫁给自己以后,全都变了?!
    就算如今变了,可是也是自己喜欢过的,薛义咬了咬牙,见冯氏听到自己的责问又哭了,又有些后悔,顿了顿,顿足道,“大好的心情,都叫你坏了。你不能学学二嫂?”
    想到三公主温温柔柔地与夷安七皇子说话,两个孩子都十分依赖,一团和气的模样,薛义就觉得兄长命好,劝道,“二嫂多大气?你学学,母亲与祖母也能更喜欢你不是?”顿了顿,他便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在公府里不安稳,若你累得慌,嫌拘束,咱们就搬出去住。”
    省得阖家不宁的,他娶媳妇儿是为了过快活日子,不是天天回来与人吵架的。
    “你也看不起我?!”听薛义说三公主,冯氏顿时大怒,冷笑道,“可惜了的,没有二嫂,许你也能尚公主呢!”
    “我们是什么情分?你何必说这个伤我的心?”薛义心里难受,只觉得叫妻子伤得狠了,却不愿意吵架,转身就要走。
    “你回来!”冯氏见他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上前拉住了他,见薛义沉默地看着自己,她心虚了些,便咬了咬殷红的嘴唇哼道,“搬出去住,你说的轻巧,你月俸才多少?咱们都得喝西北风去。”
    公府里花销都走公中,吃穿用度都是最好,还不用自己花钱,每月还给月银,都能叫冯氏留下,自然是不愿意出去的,想到公府富贵,冯氏眼珠子一转,便往薛义的怀里一靠,见他迟疑了许久,还是揽住了自己,便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来。
    到底,他还是舍不得冷落她的。
    “我与你说个事儿。”冯氏柔声道。
    “什么?”薛义见她不闹腾了,这才欢喜了起来,急忙问道。
    “上回,我与你说过的,我妹子的事儿。”冯氏抬头,见薛义一脸迷茫,显然是不记得了,有些不快,却还是继续说道,“她年纪也该嫁人了,从前,我不是叫你打听烈王府的那位六爷?”
    “清河王?”薛义突然皱眉,慢慢地将冯氏从怀里推出来,皱眉道,“陛下刚与他赐婚,就是我表妹。”
    “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冯氏听了这个就很不乐意,见薛义目中有几分冷意,便温柔地说道,“前头,我妹子刚与烈王府的四姑娘搭上话儿,四姑娘还说要帮忙,就等着回来与清河王说,谁知道就赐婚了呢?”她一双美目之中晶莹点点,带着几分可怜道,“我妹子还不委屈?如今病在家里,只剩了一把骨头……”
    “跟我有什么关系?”薛义对小姨子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便冷冷地说道,“既然赐婚,这就是御赐,无缘罢了,还想如何?”
    “你!”冯氏气得脸色发白,然而想到那是王爷,忍住了,这才柔声道,“你表妹抢了我妹子的姻缘,到底是赐婚,我们也不计较了,只是日后,得叫我妹子做侧妃,这个你……”说到后头,见薛义仿佛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便忍不住尖声道,“你不愿意?!”
    “你妹子是什么?我又是什么?敢给郡王做主?”薛义看着一脸尖酸的妻子,便冷淡地说道,“好大的脸,还抢了她的,她是哪根葱,清河王知道?!真当自己金枝玉叶呢!”
    “薛义!”
    “夷安那是我亲表妹,你叫我给她送人添堵?”见冯氏要翻脸,薛义便冷笑,越发讥讽地说道,“你给人送侧妃倒是理所当然,若这么觉得妾室好,来日,也给我纳两个来!”他看着冯氏不敢置信的脸,便哼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嫁到公府家来光彩,这光彩可不够叫你妹子做侧妃的!”
    想叫不想着自己个儿家的妹妹,偏去捧着别人家的,这女人脑子坏掉了!
    “还有!”顿了顿,这高大的青年便厉声道,“少跟烈王府走动!再叫我知道你不老实,”他顿了顿,想到从前,还是舍不得,便拂袖道,“你就跟你妹子过去吧!”
    “薛义!我才是你的妻子,你竟然为了一个表妹这样对我?!”
    “你若有理,我豁出命去给你寻公道!”薛义见冯氏操起一旁的花瓶就往自己的身上砸,哗啦一声,那花瓶在自己身边摔了个稀巴烂,顿时怒道,“泼妇!叫人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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