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曾救过我一命。”梁景行看着姜词,声音低沉,“四年前,我在西南山区采风,开车遇上山体塌方,你父亲那时候在那边找地建厂,正好经过……”他顿了顿,“我并非慈善家,自然没有多余的同情心随处布施善意。”
    姜词倒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渊源,惊讶之下,默不作声。
    众人眼中非法集资,害得无辜之人家破人亡的无良企业家,无意种下的善因,到底结了善果。
    梁景行将烟掐灭,“你是有才华的人,我不希望你轻易放弃,一时的艰难算不上什么。”
    一时的艰难……可她只觉铺在眼前的是条荆棘之路,永远到不了头。
    吃完之后,梁景行将姜词送回家。
    行到三楼,忽听见上面黑暗中传来几声压抑的粗喘,夹杂着男人粗俗的调笑声。姜词不由停下脚步,面露尴尬。这栋楼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做皮肉营生的女人带人回来实属正常。
    忽听“啪”的一声,是梁景行点燃了打火机,“附近有没有超市,先带我去买包烟。”
    姜词忙不迭点头。下楼往巷口走了几步,她陡然反应过来,梁景行早知道这里有家沃尔玛,哪里需要她带什么路。
    既明白梁景行是专门替她解围,她便不真的傻乎乎往超市去了,只漫无目的往前走。
    时间刚过八点,附近的酒吧街正是热闹的时候。梁景行朝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望了一眼,“你还在酒吧工作吗?”
    姜词摇头。
    她本以为梁景行要借机教育几句,谁知他并没有,只低头看她一眼,“包沉不沉,我帮你背。”
    姜词看了看他身上整齐挺括的西装,“不用。”
    走了一段路,看见路边一条破破烂烂的长椅。姜词走在前,那包在她单薄的肩上,似乎要将她整个压塌。梁景行眯了眯眼,“坐一会儿吧。”
    姜词卸下背包,从里面抽出张废报纸,递给梁景行。
    梁景行微挑了挑眉,“你自己呢?”
    “我没事,衣服反正脏了。”
    这椅子本能容纳三人,背包占去一格。姜词坐下以后,与梁景行便只隔了一拳的距离。
    梁景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正要收回去,姜词伸出手,“你抽的什么?”
    褐色,侧翻盖,上书一个书法的“道”字。姜词把玩着盒子,“你知不知道以前云南有一种烟,叫做‘茶花’。”
    梁景行沉默数秒,“不知道。”
    姜词垂眸,“哦”了一声,将烟盒还给他。
    这里离最繁华的那条街已经有些远了,四下很安静,间或有车驶过,身后的树丛里藏着几只知了,冷不丁叫两声。
    狰狞的现实一时也仿佛远了,她只觉这样宁静的时刻分外奢侈,细想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淌过去,她终于还是回过神,强迫自己从长椅上站起来,“我该回去了。”
    梁景行低低地“嗯”了一声,带着点鼻音,细听有几分恍惚。
    抢在姜词之前,梁景行拎起了那只背包。
    姜词走在后面,静静望着他的背影。
    挺拔修长的一道,好似立于巉岩之上迎向苍穹的树,孤高而笔直。
    道旁路灯昏暗,两人影子拖在地上,时短时长。
    到了六楼,姜词正要掏钥匙开门,想起一件事,“能不能给我陈觉非的电话,我找他有点事。”
    梁景行点头,“手机给我。”
    他输入一串号码,替姜词保存好,心念一动,打开通讯录,点了点右侧导航处的“l”。
    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
    陈觉非接到姜词的电话简直有些受宠若惊,这念头甫一闪过,他便在心里骂了一句,嘿,还被虐上瘾了。
    姜词言简意赅,“有没有空见个面,我有东西给你。”
    陈觉非从没被姜词这么客气问候过,觉得分外稀奇,“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姜词不耐烦道:“到底有没有时间?”
    “有是有,不过我告诉你……”
    “嘟”的一声,姜词把电话挂了。
    陈觉非气得骂了一句脏话,骂完过了一会儿,却又乖乖回拨过去,按捺着性子,客气问道:“说吧,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陈觉非提前赶到,点了杯冰镇西瓜汁,玩着手机游戏,优哉游哉等姜词过来。
    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正要打电话催,姜词推门而入。她显是赶路匆忙,出了一身汗,双颊热得发红。
    陈觉非责问的话便说不出口,喊来服务员帮她倒了杯冰水。姜词坐下,顺了顺呼吸,将冰水咕噜噜喝下大半,从包里掏出一只厚度可观的信封,递给陈觉非。
    “这什么?情书?”他打开封口,往里看了一眼,顿时一愣——里面装着厚厚一扎纸币。
    “赔你摔坏的手机。”
    “你钱哪来的?”陈觉非脱口而出,抬头,对上姜词陡然一沉的眼神。他自知失言,忙道,“你上回不是说赔不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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