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身处战场,争斗之际二人都要分神旁顾,以免敌方士兵暗发冷箭,也要提防辗转腾挪之间撞上那些士兵手中的兵器,旁顾之下莫问忽然发现东侧十步外有一中年士兵与众不同,此人手中所持并非战刀,而是一根黑色的木杖,此时正在不停的以木杖锤地大转圈子,脸上的神情亦很是怪异,彷如久憋不通一般。
    见到此人,莫问立刻舍了夜逍遥向东闪去,那中年男子想必是指挥老虎的萨满巫师,此时无疑是在作法想要令那些趴伏的猛虎起身攻击赵国骑兵。
    到得近前,那本在原地打转的巫师忽然停了下来,急速转身面对莫问,右手微抬,五指连动,“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
    “你多日未曾洗脸。”莫问挥刀砍掉了那巫师的脑袋,自此人眼里他只看到眼屎,没看到别的。
    此时战斗已然持续了一个更次,燕军还有不少,大量燕军策马向四处奔逃,起初赵军见到有人自南北两处逃离还会开弓射杀,后来箭矢用尽,也顾不得那些逃兵,频频扬刀,先杀近处敌人。
    莫问先前所杀之人确是控虎巫师,巫师一死,那些老虎失了控制,亡命的逃离了战场,由于东侧有白虎据守,故此它们大多逃向西侧,此时石真和马平川见战事拖延的太久,派出了五千步兵手持火把前来壮大声势,见到那上百只咆哮狂奔的老虎之后,匆忙调头回撤。
    此时百里狂风以猛力和符咒连番施为,终于将莫问所化火蛇的灵气耗尽,火蛇消散之后得以抽身而出,急速驰援夜逍遥。
    见此情形,莫问大为皱眉,其体内所余灵气已经不足以再用星宿法术,又不忍命那白虎攻击夜逍遥和百里狂风,白虎凶煞难控,万一分神错手,二人将会有性命之忧。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闪身向二人冲去,必须将二人驱走,若是任凭二人屠杀赵国骑兵,待得燕军死光,他那五千骑兵怕是也剩不下多少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杀生万千
    不出莫问所料,夜逍遥和百里狂风取的都是骑兵将校,他们在夜间仍然可以清楚的看出赵军盔甲的区别,夜逍遥所持青光宝剑极为锐利,可轻易破开盔甲。而百里狂风身形壮大之后力道亦随之增大,一丈长短的狼牙巨棒可将骑兵连人带马一并砸飞。
    莫问急速闪回,到得近前黑刀归鞘,徒手攻向夜逍遥太阳重穴,三人虽然现在各有兵器,但所用招式多自擒风鬼手演变而来,虽然增加了威势,却少了灵动。
    夜逍遥有感,回剑横斩莫问前胸,莫问早已料到夜逍遥会用这围魏救赵的计策逼他撤防,故此见状并未后撤,而是双腿离地连带胸腹一并抬高,彷如一字平马,与此同时探手抽下了夜逍遥头上的发簪。
    夜逍遥未曾想到莫问会有此一举,待得明白过来此举乃是渡过天劫之人才可作出的提气平身动作时,道髻已然蓬散开来。
    莫问一击得手并不迟疑,急速闪至百里狂风近前,将那即将丧命于百里狂风狼牙棒下的校官抓扔而出,转而急速旋身,趁百里狂风挥棒身体左倾之际,自其左侧经由背后到了百里狂风右侧,待得百里狂风收住狼牙棒回扫攻击时,头上的发簪已被莫问跃起抽走。
    “你竟敢羞辱于我?!”百里狂风披头散发,暴跳如雷。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他先前此举旨在告诉二人,他要击杀二人并非难事,并不是要羞辱二人。
    “走吧。”夜逍遥闪至百里狂风近前,抬头上望。
    “你若果真有种,今日便杀了你百里爷爷。”百里狂风并未搭理夜逍遥,而是抬起狼牙巨棒意欲再战。
    “要打你打,我是无颜再打了。”夜逍遥说完发出一声响亮的呼哨。
    “莫问,你是不是疯了?他们可是胡人。”百里狂风愤恨怒吼。
    “我知道。”莫问平静回答,他并未询问二人当日为何不去建康援救,虽然他心中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此时夜逍遥的那只金雕已然应召而来,夜逍遥跃上雕背向东飞去。
    “别以为我会领情于你,今日打你不过,待得与你一样渡过天劫,再来打还你。”百里狂风拖着狼牙棒大步向东,一赵国骑兵意欲偷袭,被其察觉反手抡棒砸成肉饼。
    此时上空已无火球照明,且燕军箭矢多已耗尽,故此莫问凌至半空看着夜逍遥和百里狂风,夜逍遥驾驭金雕自人群之中抓住一人快速东飞,而百里狂风则收了法术抢下一匹黑色战马,赤膊裸背催马南下。
    那金雕爪下抓着的当是一个女子,此时正在高喊放她下去,莫问心中明白夜逍遥带走了谁,但他并未前往阻拦,二人既然识趣退走,这点颜面总要给他们留下。
    到得此时战事仍未结束,但百里狂风和夜逍遥退走之后战争已然不再是战争,成了名符其实的杀戮,莫问没有再参与,而是缓步向回走去。
    “真人神威,此战当可大获全胜。”浑身浴血的蒲雄策马到得莫问身侧,翻身下马出言说道。
    “交你指挥。”莫问闪念散去白虎,再度迈步向西。此战虽然异常艰苦,却达到了他先前的目的,不但尽杀燕军三路精锐,毁去敌方大群虎狼,还令百里狂风和夜逍遥识趣退走,但经此一战,他也彻底与赵国绑缚在了一起。
    回到城门处,石真和马平川以及一干将领齐出相迎,“恭贺真人旗开得胜。”
    “无须多礼,善后之事交由你们处置,我有些劳累,先回住处。”莫问冲半跪着的众人抬了抬手,穿过城门迈步进城。
    “你好似并不欢喜?”石真跟了上来。
    “胜的有些艰苦,我方骑兵损失颇大。”莫问摇头说道,实则他此时还是有几分得胜喜悦的,只是先前长达两个时辰的拼杀令其极为疲惫,灵气大损,体力透支。
    “当真是辛苦你了,你说你想要什么,此战你立了大功,你要什么父皇都会应允。”石真很是兴奋。
    “蒲雄统兵有功,升一品龙骧将军。”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蒲雄在先前的那场战事中表现英勇,进退有度,不过这些都不是提升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蒲雄在他与百里狂风争斗时射出的那一箭,虽然那一箭伤不了百里狂风,却能看出蒲雄的护主忠心。
    “这是小事情,我要上书父皇为你裂土封王,就请这黑黄白邕四郡可好?”石真满面笑容的看着莫问,莫问初到前沿便大获全胜,一战歼灭燕国三路精锐,战报若是传回赵国,定然震惊朝野。
    “免了吧。”莫问摇头说道。
    “减赋之期延至十年,可好?”石真挖空心思的想要给予莫问奖赏。
    “不用。”莫问再度摇头。
    “为何?”石真疑惑的问道,她原本以为莫问绝不会拒绝这一为汉人谋福的奖赏。
    莫问并没有回答石真的这个问题,原因是他不想与赵国有更深的交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可言明的原因,那就是他虽然愿意为世人谋取福利,却不愿一生都为他人活着,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石真见莫问不愿多说,便不再出言烦他,陪其回到郡府便回返东门,莫问独自回房。
    回到屋内,莫问并未燃点灯烛,而是坐进座椅长喘了一口粗气。
    清晨,有郡府侍女送来早饭,莫问无心饮食,命其抱来酒坛,饮酒盘坐,催化丹药补充体内耗损灵气。
    上午巳时,石真和几位将军回返郡府。
    “禀真人,我军大获全胜,杀敌两万三千,毙虎狼一众,得战马三千匹。”蒲雄冲莫问禀报,实则战事早在清晨便已经结束,上午一直在忙于清点战果,追拉跑散的战马。
    “我军死伤多少?”莫问抬头看了蒲雄一眼。
    “不过三千。”蒲雄答道。
    “诸位多有辛劳,下去休息吧。”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样的伤亡在他意料之中。
    众人不知莫问脾性,见他大胜之后反而情绪不高,皆是疑惑不解。石真见状冲众人摆了摆手,众人应命退下。
    “行军打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石真隐约猜到莫问情绪低落是因为此战杀生太多。
    “我明白。”莫问点头过后提笔书写战报,“三日之后骑兵随我先行,清扫三郡燕军余部”。
    “怎么这么急?”石真不解的问道。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他获胜之后情绪低落跟杀生太多不无关系,然主要原因并不在此,而是此战只是千里之行的第一步,杀的全是普通士兵和寻常野兽,燕军的厉害角色并未出现。除此之外还有对夜逍遥和百里狂风以及刘少卿的忌惮,三人受辱离去,定会勤加修行,用不了多久就会再返战场,这也是他急于催兵前往东北的主要原因,必须赶在三人再度回返之前将燕国残部自三郡驱走。
    大战告捷,庆功总是要的,但莫问并未参加晚上的庆功宴,一直待在房中打坐练气,同时静心冥思,先前一战并没有激起他的斗志和雄心,反而令他对接了赵国的这件差事感到几分后悔,这倒不是惧怕前路凶险,而是他感觉这么做似乎没什么意义,痛揭自省,原因可能在于内心无有动力,此番出战是为了赵国的汉人,虽然存有为民造福之心,内心深处却对这一动机感到飘渺,人生在世应该先强自身,再顾家人,最后才是兼济天下,而他似乎跳过了第二个过程,静坐之中想的最多的就是他当真到了那种毫无私念,一心只为天下人谋福的精神境界了吗?
    对行事动机产生了怀疑,莫问情绪更加低落,他感觉自己管的太宽了,而他的胸怀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宽,他甚至有些怨恨柳笙和千岁,这二人撺掇他来做这件高尚功德,而他们俩人却各自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要真正的心怀天下,前提必须是自己内心得到平和,而他此时心境并不平和,不平和的原因是他感觉自己的境遇并不好,但具体哪里不好又说不出所以然,只是感觉心中有几分空荡。
    “莫问,文武官员都在等你。”门外传来了石真的敲门声。
    “我无心参加。”莫问收回思绪出言回答。
    “打了胜仗,你居首功,岂能不前往赴宴。”石真推门而入。
    “打了胜仗与我何干?”莫问随口回应。
    “文武官员已然到齐,你若不去,他们定然失望。”石真又道。
    “文武官员与我何干?”莫问摇头说道。
    “你为何心中不快,可否说与我知道?”石真坐到莫问下首。
    “我自己都不得知晓,如何说与你。”莫问苦笑摇头。
    “你们汉人就是迂腐矫情,太不爽朗,你想要什么说就是了,朝廷定会应允。”石真催促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你看来我此时还缺些什么?”莫问问道。
    “你什么都不缺,就缺女人。”石真笑道。
    “言之有理。”莫问点头说道,石真的话虽然有说笑成分,却令他猛然醒悟,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心境不平,原因就在于他是个正常的男子,而且到了应该婚配的年纪,本性受到压抑,令得情绪波动起伏。
    “走,先行赴宴,待得散席我来服侍你。”石真半开玩笑的说道。
    “哈哈哈哈,免了吧。”莫问直身站起向外走去,“走,喝酒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奇怪的黑鼠精
    “当真不用我服侍你?”石真见莫问忽然之间心情转好,快步跟上侧目笑问。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莫问摇头笑道,他不怕面对问题,就怕不知道问题出自何处,而今找出情绪波动的原因,心中反而坦然了下来,心中有旖念并不可耻,这是人之本性。
    “你到底有没有心仪的女人?”石真趁机询问。
    “有。”莫问出门之后迈步向西,郡府分为东西两处院落,他住在东院,而庆功宴设在西院。
    “不会真是它吧?”石真咧嘴吐舌做出鬼脸。
    “对,就是她。”莫问自然知道石真口中的它是指谁。
    “人和狐狸怎么亲近?”石真不解的问道。
    “她变化人形之后跟寻常女子没什么区别,当真是清新素雅,艳冠群芳。”莫问言语之中不无骄傲。
    “哼。”石真半真半假的冷哼了一声,快步超过莫问,经由门廊进入西院。
    莫问摇头一笑,迈步跟上,他之所以跟石真说这些也并非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对石真主动冲他示好的一种答谢,男人倒不一定会接受那些主动投怀的女人,但对这些女人却不会心生反感,这发乎先天天性,也有关后天心性。自先天角度来说,阴阳相吸,有异性靠近男人多会感觉阴柔舒泰。自后天角度来说,女子的主动靠近表明了这一男子很是优秀,而男人皆喜欢被异性认可。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之下,莫问对石真和气了许多,他心中已然有了阿九,自然不会接受石真,但是对于一个冲自己主动示好的女人,至少应该给予一种和善的态度,道人的确清高,但这种清高并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狂妄自大。
    郡府西厅本为持节都督与属下议事的场所,持节都督为官名,私下亦有称其节度使的,但节度使这种称谓在此时并未被朝廷认可,只是私下称呼,持节都督为封疆大吏,手下官员不下百数,故此西院的议事厅很是宽敞,此时偌大的议事厅已经站满了文武官员,见到石真和莫问到来,文双武单跪倒在地,“恭迎公主千岁,恭迎护国真人。”
    莫问先前赞美阿九令得石真很有妒意,气鼓鼓的向正北主位走去,也不搭理众人。莫问只能止步抬手,“福生无量天尊,诸位起身入座吧。”
    胡人到得中原沿袭了汉人的一些规矩,莫问虽为男子,且身为护国真人,但是到了人多场合仍然要低石真一席,皇亲国戚的地位永远要高于文武官员。
    “开席吧。”石真落座之后冲侍女抬了抬手。
    此语一出,文武官员多有惊愕,因为按照惯例,庆功宴开席之前是要由领军将领禀报战绩的,石真免去了这一环节令得他们自心中胡乱猜测,却无一人想到这只是石真吃醋之下的一种任性举动。
    经过四年多的道家熏陶和养成,莫问此时也不再看重那些繁文缛节,待得酒席摆上,便与众多文武官员抬杯举盏,他原本就需要酒水催化丹药药力,此番不过是顺势而为。
    这满屋子的文武官员,皆有巴结讨好之心,言语之中多有阿谀奉承,莫问虽是不喜却也没有训诫呵斥,这些阿谀之言虽然多有夸张却总好过先前在四方馆那些伪君子的无端谩骂要好听的多,至少不会影响他的心情。阿谀奉承自然不会是忠言,但难听的逆耳言语也不见得就是对你好。
    到得后来,阿谀言语越来越离谱,且多为空谈,莫问无奈之下报以苦笑,一个朝廷的风气如何可以自各级官员的为官态度窥其一斑,根据这些文官的言语不难看出赵国当今皇帝非常暴虐,不然百官不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养成这种阿谀低头的恶习。
    石真也有酒量,但她不敢冲莫问叫板,因为她在四方馆见过莫问喝酒,知道不是莫问对手,故此喝过几杯之后便停了下来。莫问有心认识在场文武官员,便与众人多喝了几杯。
    酒后胆气壮,酒后话也多,尤其是武将,在场武将有几位是自邕郡和白郡撤回的,经历过多场战事,酒后多吹嘘经历战事的凶险和诡异,莫问对于这些话语也只是一笑而过,所谓诡异,往往只是不明真相之人的胡乱猜测和肆意夸大。
    庆功宴临近尾声之时,一肥胖武将的言语令莫问心中一震。
    “哈吉克,你先前所说可是实情?”莫问看向那坐于下首的肥胖武将,此人先前驻守邕郡牛州,据其所说前任国师曾在牛州居所遇袭,而偷袭他的是一只自地下打洞而出黑毛巨鼠。
    “回真人,末将酒后失言,那黑鼠其实没有牯牛大小,只跟家彘差不多。”那肥胖武将见莫问发问,吓了个激灵,急忙起身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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