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汉人,为何效力于国人?”老者怒目责问。
    “诸位亦是汉人,不同样做了胡人的官员?”莫问心有怒意,出言反问。
    “我等身在曹营心在汉,委身赵国只为庇护一方百姓,你年纪轻轻自甘堕落,沦为败类之属,老夫身无长处却有一股正气在胸,我等此番前来只为告知于你,我等众人看你不起,为人在世,需有一身骨气。”老者慷慨激昂,言罢转身冲身后众人挥手,“我们走。”
    莫问召这些人前来相见,本是想与之叙话,了解赵国现状,未曾想莫名其妙的受了一番奚落,不由得愣了,片刻过后方才醒悟过来这一干人等到此的动机非常卑劣,试图通过踩贬他以达到彰显自身高洁的目的,想及此处他脑海里瞬时浮现出了广谱的那张脸。
    心念所致,立刻闪身而出,破魂出鞘指向那先前说话老者,“将你先前所说言语再说一遍。”
    “你想怎地?”那老者色厉内荏。
    “你若当真品性高洁,将先前所说言语再说一遍,我当枭你首级,如你所愿。”莫问挑眉说道。
    那老者闻言并不敢答话,他原本以为莫问会顾及自己的地位和风度而不与他们这些末流计较,而他们则可趁机博取清誉,未曾想莫问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莫问怒目环视众人,目光所及众人无不低头,莫问收回长剑手指东门,“不要在我面前卖弄心机,再敢污言谤我,定斩不饶,滚……”
    第一百七十七章 慕容燕国
    那一干老朽汉臣见莫问出言轰撵,顿时如蒙大赦,争先恐后的跑出了驿馆,头都不敢再回。
    莫问待众人跑走,转头看向门旁侍女,那侍女见莫问眼神不善,急忙跪倒,“奴婢有罪,真人饶命。”
    “此事不怪你,起来吧,以后不要再来递送名帖。”莫问冲那吓的魂不附体的婢女摆了摆手,转而回返屋内独坐生气,世上多有沽名钓誉者,若是换做平时他或许会一笑置之,但此时他心中正处于忐忑时期,迫切的想知道外人对他就任赵国的护国真人有何评价和看法,这群人的出现触了他的霉头,令其心中怏怏不快。
    傍晚时分,石真回返,又带回了一人,不过这次不是女子,而是一拄着双拐的独腿男子,为汉人,三十多岁。
    “这箱子里全是前线的禀文和战报,”石真指着地上的木箱冲莫问说道,说完反手指着门口独腿男子,“他先前曾参与东征,官至挺进校尉,经历过数场战事,你若有不明之处可以问他。”
    “卑职拜见真人。”独腿男子夹拐行礼。
    “请坐。”莫问抬手指着客位示意那独腿男子就坐,转而掀开了下人抬来的木箱,木箱里密密麻麻的堆叠着大量信笺,当不下千封,信封分为白黄红三种颜色,莫问随手拿过一白色信封,信封原本有蜡封,此时已然被拆开,抽出其中信纸,阅过之后发现是一封请示如何处置伤兵的禀文。
    “战报分为三级,红色最为紧急,黄色次之,你手中这种最为平常。”石真解释。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再度拿起一封白色信笺,拆开发现是一封请示怎样处置樊水战斗中伤兵的禀文,这份禀文较之之前那封要要详细一些,其中陈述了伤兵的伤势,缺失手臂者有三百多人,缺失腿脚者两千余人。禀文的日期是去年七月。
    “这些伤兵如何处置了?”莫问看向石真。
    “不知其详。”石真看了莫问一眼,摇头说道。
    “如何处置了?”莫问抬高了声调,按照惯例,作战出现的伤兵都会送回后方,根本就无需再行请示朝廷。
    “军官和能够劳作的兵卒送回后方,其他人鸩毙掩埋。”石真无奈之下说了真话。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石真一眼,眼中大有愤怒,胡人当真是视汉人为猪狗。
    “如果伤兵尽数遣回,不得劳作将会拖垮我们。”石真解释。
    莫问没有接话,这是他任职之前的事情,他无能为力,日后他决不允许出现这种惨无人道的处置方法,打仗受伤的兵卒如同耕田出力的老牛,岂能杀之。
    “樊水之战你可有参与?”莫问冲那挺进校尉问道。
    “回真人,卑职于平东将军麾下效力,御黄郡之敌,樊水之战是征东将军指挥,在邕郡境内,卑职虽有耳闻却不知其详。”那单腿男子起身回答。
    “坐下说话,你且说说樊水之战是何情形?”莫问抬手示意那男子落座,他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禀文上的内容令他感觉疑惑,寻常的战事,士兵损伤的通常是手臂和上身,但樊水之战腿脚缺失的却占了多数,这不符合情理。
    “樊水位于邕郡西南,是一处浅水湿地,听说有百里区域,南北道路皆被燕军重兵把守,朝廷催促的紧,征东将军便催兵下水,横穿樊水,未曾想樊水之下藏有妖物。”独腿男子说到此处便不再说。
    “可知是何妖物?”莫问追问。
    “据说是这般大小的利齿水蛭。”独腿男子抬手比量,当有一尺长短。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度发问,在此之前他已经听闻了东北战事,知道慕容燕国有大量妖鬼兽兵。
    石真抓住空当插嘴说道,“朝廷派出了三位将军,驻守三路,平东将军诖吉克守北路,抗黄郡敌军。征东将军图鲁守中路,抗邕郡敌军。镇东将军马平川守南路,抗白郡敌军。”
    “马平川是汉人?”莫问问道。
    “是,此人祖籍豫郡,与你还有半分乡土情。”石真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再度拿起一份信笺拆看,石真见房中光线昏暗,便找来婢女点燃灯烛。
    看过十几封,莫问发现了规律,白色的信笺通常是催粮和善后的,红色信笺多是请求增兵和求援的。黄色信笺才有对敌情和战况的叙述,发现规律他便只看那些黄色信笺的战报。
    战报之中对于敌情的叙述既恐怖又可笑,所谓恐怖多是对敌人所遣怪物的描述,豺狼虎豹,鼠蚁蛇虫,飞禽水怪,既多且大,其中多为变种异类。此外还有妖魔鬼怪伤人,其中一场战事就是鬼兵现身,千余鬼兵杀的两万赵军狂退三百里。所谓可笑是因为燕国用兵不循常规,派万千老鼠进入屯粮之处,吃的腹胀如鼓。在赵军进攻之际遣黄毛鼠辈大放臭气,熏得赵国兵卒头晕眼花,难能前行,还有一则是燕国派出上百只硬嘴绿翅的飞鸟,这种飞鸟并不伤人,只啄锅釜,令得后军锅釜尽漏无法造饭。
    “此事最终如何处置了?”莫问将那封战报递与石真。
    石真抬手接过,凑近火烛看那禀文,她亦不是事事知晓,便问那挺进校尉,后者答曰‘朝廷派去了补锅匠人。’“燕国统领姓甚名谁,是何种人物?怎么想出了此等诡计?”莫问莞尔发问。
    “燕国公主慕容红妆,为燕国皇帝慕容皝长女。”石真答道。
    “是一女子?”莫问撇嘴摇头,怪不得对方所用计策剑走偏锋,原来是女子督战。
    “你别看她名字秀美,人却不是这样,她身高七尺有余,两百多斤,虎背熊腰,面目极为丑陋。”石真说道。
    “你见过此人?”莫问挑眉问道。
    “只有耳闻,不曾见过。”石真摇头。
    “那你如何知道的这般详细?”莫问追问,他并不相信石真所说,一个女子若是长成那种样子,简直是一头黑熊。
    “卑职斗胆插嘴,公主所言当不为虚,据说那慕容红妆开弓可射五里,足见其臂力之强。”挺进校尉插嘴帮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再度翻看战报,此番他看的是征东将军发来的战报,征东将军抗击的是邕郡燕军,邕郡为燕军的中路,也就是百里狂风效力的军队。
    石真趁莫问翻看战报之际,在旁讲述前线情况,“燕军三个万人队各有所恃,北路黄郡燕兵倚仗阴物鬼魅,中路邕郡为其主力,异类怪兽多在此处。白郡临靠黑水,多有水族怪物,我军曾试图乘舟北上绕袭其后方,所乘船只却皆在江中翻覆,兵士多葬身鱼腹。”
    “赵国疆域广阔,境内道人僧尼无数,竟然抵之不住?”莫问挑选查看信笺。
    “燕国萨满巫术诡异非常,道人和僧尼的法术极难克之,所调僧道只能保护将帅安全,外出作战力所不逮。”石真回答。
    “无量山的青阳子道长现在何处?”莫问问道,他入门之初,青阳子待他不薄。
    “已然回返无量山了。”石真说道,虽然这些年多有僧道前往前线,但无量山是她跟随皇帝亲自去请的,故此知道青阳子的下落。
    莫问缓缓点头,与此同时于心中计较是否在出征之前前往无量山看望玄阳子掌教以及古阳和青阳两位前辈。
    “来人,送上饭菜酒食。”石真冲门外婢女说道,后者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烦劳挺进校尉将亲身经历的战事详说出来,巨细皆不要漏掉。”莫问以眼角余光扫了门口一眼。
    独腿男子闻言,便将参与过的战事一一细说,他抵御的是燕军北路,故此所说战事多有鬼魅参与,莫问闻听细辨,发现敌方所用巫术与道家撒豆成兵的法术有些类似,却也有些许的不同,与控尸之术又有几分相似。
    片刻过后,婢女开始端送饭食,而此时莫问亦在那堆战报中有所发现,战报中提及了燕国一方的先锋将军不但身形高大武功高强,还会使用符咒之术,且刀枪不入,流矢难伤,用的一根一丈长短的狼牙巨棒,巨棒挥舞金光成片,所向披靡,势不可挡,虽然战报之中未提及姓名,莫问却知道此人无疑就是百里狂风。
    这是一封去年秋季的战报,离眼下不过半年,战报所说此人身高两丈,如同黑塔巨人,通过这一点可以看出百里狂风的修为亦是突飞猛进,寻常人七尺就算很高的了,而百里狂风法术施出竟高达两丈,几乎是常人的三倍高矮,加上一丈长短的金光狼牙棒,冲锋陷阵,当真是无人能敌。
    石真见莫问手捏战报久久未动,便探头看那战报上的字迹,看罢之后未曾说话,她之前了解过莫问的情况,知道战报上说的人是莫问的同门,也猜到了莫问发愣是心中犯愁。
    “先用晚膳吧。”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放下那封信笺走到桌前落座,“再添一副碗筷。”
    “我已经让人送挺进校尉回府了。”石真坐于莫问对面。
    “再添一副。”莫问说完扭头西望,“现身吧,你此时的修为瞒不过我……”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同门反目
    “你在跟谁说话?”石真转头西望,并不见人影。
    “还是免了,贫道岂敢与赵国公主和护国真人同席?”西侧十步外传来了男子说话的声音,只闻声不见人。
    “我与同门有话要说,你暂且避让一下。”莫问冲满面惊诧的石真说道。
    石真闻言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来者就是那诛杀了赵国多位重臣的无影刺客,“我先下去。”
    石真离座站起向外走去,莫问手指空位,“快现身相见,不要胡闹。”
    “哈哈哈哈,贫道岂敢与大赵的护国真人胡闹。”刘少卿仍未现身。
    莫问闻言知道刘少卿对他心存误解,亦不怪他阴阳怪气,而是提壶倒酒,“你且坐下,容我详说缘由。”
    “说吧,贫道听着呢。”刘少卿声发原处,语气阴冷。
    “我帮助胡人对抗慕容燕国只是为了换取百姓五年的平安,并不为贪图荣华富贵,我西阳县的乡人和亲人丧命于胡人之手,新婚妻子亦被胡人掳走,我不可能忘记这些。你想必也知道,我先前曾经试图争夺晋国国师之位,我当时心中计算的是劝说晋国皇帝起兵北上匡复国土,驱逐胡人,奈何晋国崇佛,三清弟子在晋国不受礼遇,争夺国师之事无有结果,我只能另寻他途。”莫问出言解释。
    “乡人死了可以再遣去一批,女人被掳可以用胡人公主顶上。”西侧十步外传来了刘少卿的冷言冷语。
    “你且听我说完,争夺晋国国师之位未果,我本有心归隐,奈何身受上清大恩未曾报偿,只能寻找别种福民途径,晋国皇帝无心北上,且不容我于境内,我便是有心相助亦无门径。而慕容燕国乃是东北异族,南下攻赵,掠地屠城,当真狠毒,也不得相助。凉国太过弱小,即便我等众人齐心辅弼,受先天所限凉国亦难有作为。赵国更不消说,胡人杀我汉人岂止千万,倘若让其一统华夏,胡人势必变本加厉,鱼肉百姓。纵观情势,此时当真不是建立功德的良机,但燕国与赵国这般争斗,死伤受苦的是赵国汉人,我帮助赵国抗燕只是为了赵国汉人,且先前我已经向胡人言明,我只帮助他们对抗燕国,绝不会兼顾其他。”莫问耐心解释。
    “哈哈哈哈,未曾想你野心这么大?竟然非高位不居,非国师不做,做不得汉人国师便来做这胡人国师。”刘少卿仍未现身。
    “孟子曰,君子有所不为,而后当有所为之。我所行之事只为福泽更多百姓,上清尊长传授我等法术不是要我们念经抓鬼的,那些事情自有寻常道人去做,千里之驹岂能驾辕套犁?”莫问言语平静。
    “别,你是千里之驹,我们是套车牛马,我们与你比不得。”刘少卿冷笑道。
    “我们同门学艺,分开不过三载,怎么竟变得如此生分?”莫问皱眉侧目。
    “你在晋国的所作所为我们清楚的很,你与广谱和尚斗法失利之后迁怒于晋国皇帝,口出狂言诽谤君王,这才被晋国驱逐。后来你借故重回晋国,光天化日之下滥杀无辜,冲入皇宫捣毁龙庭,遭晋国官兵僧人围困之后你滥用上清法术,杀人无数,我所说这些对与不对?”刘少卿言语之中一直带有轻蔑和嘲讽。
    刘少卿的语气令莫问心生不快,却仍然耐心详解,“此事因老五前妻而起,我曾与老五娶了一房妻子,那女子本是晋国尚书之女,老五娶她之时,其父获罪发配,她落难无依。然半年之后其父官复原职,接回了那女子,未曾想那女子离去之时已然有了身孕,我与老五皆不知晓,前些时日老五偶然得知她产有一女,便前往晋国寻找女儿,谁知却惨死于乱……”
    “莫问,你是何等的虚伪,女子若有身孕你会看不出来?”刘少卿打断了莫问的叙述。
    “那段时日我恰好不……”
    “够了,丑事都做了,多说无益,我这次过来就是知会你一声,你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实为上清败类,我等不屑与你为伍,你好自为之,下次再见绝不留情。”刘少卿的声音向门口移去。
    “我好言解释只是不愿与同门争斗,你当我怕你不成?”莫问怒目直身。
    “嘿嘿,不怕吗?”刘少卿声音自四方传来,不问可知正在以追风鬼步移形换位。
    莫问闻言怒发冲冠,心神一凛,听风辨位,身形急速左移,与此同时灵气破体而出,感知到了刘少卿的所在,六尺之后旋身向后,右臂探出,欺身而上,锁住了刘少卿咽喉将其抵于北侧梁柱。
    刘少卿被擒现身,三年不见,他的容貌并无太大变化,只是眉目之中再也见不到当年的胆怯,此时虽然被擒受制,却并无惊恐,反倒多有凶狠,抖腕自袖管之中反出一把尺许短刀直刺莫问下腹气海。
    莫问能够擒住他不无运气成分,岂肯就此收手,但他亦狠不下心掐断刘少卿咽喉,电光火石之间不退反进,与此同时左手下探抽出了佩在腰间的破魂黑刀,以黑刀中空血槽迎向刘少卿刺来的短刀,待得短刀刺入血槽,微转手腕将其卡住。
    “我所作之事只为天下苍生,你为何不信?!”莫问高声怒问。
    “学艺之时我就已经发现你好大喜功,工于心计,你帮助胡人只是出于嫉妒,你自己无有所为唯恐我们抢先立下功劳得了那瑶池仙位,所以才会从中破坏。”刘少卿说话之际左膝急速上顶,取的还是莫问气海。
    莫问抬起右膝迎下刘少卿左膝,“我何曾好大喜功?何曾工于心计?我若看重仙位,当日便不会将赵真人赠与我的灵晶分赠你等。”
    刘少卿抬起左肘横击,“当日若不是你阿谀献媚,百般讨好赵真人,那天狼毫到不得你手,你得了天狼毫,想用那无用废物闭我等口舌,谁不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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