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与愿违,他们这些实习生几乎没有见到大状的机会,连带他们的老师也是个女人。
    说起来,她对何美的兴趣比对其他人都大,何美漂亮高挑,据说能力也很强。她偶尔幻想,要是自己的专业水平也能到何美这个级别,再学学何美的穿搭,不愁钓不到男人。所里也有一些传言,说何美和某位大律师不清不楚。
    不久,她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因为董京开始追求她。她毫不意外,组里加上她,一共就三个女生,都应和祝依在她看来都很土,祝依好歹还算活泼,都应能闷个一天不说话,谁会喜欢?至于男生那边,董京很有特色,留着长发,而且长相和家境都不错。
    反正这一时半刻也没机会认识大律师,她想,那不如就凑合和董京玩玩。
    她没有明确答应董京,而是和董京暧昧,享受被帅哥追求的优越感。但没过多久,她居然发现在她还没来实习时,董京追求过祝依!
    她简直不敢相信,祝依?那个全身上下加起来不到三百块的“土包子”祝依?
    董京时常对她甜言蜜语,一想到这些甜言蜜语董京也对祝依说过,她就浑身不自在。她向李仁打听,李仁说有这件事,董京觉得祝依清纯,前阵子追得特别来劲,但祝依从头到尾都没同意过,董京就放弃了。
    她心里很不得劲,觉得自己被董京耍了,一方面看祝依不顺眼,一方面懊恼自己是个替身。她对董京本就没什么感情,但胜负心一上来,觉得自己不能输给祝依,所以对董京越发欲拒还迎。
    这种拉扯关系一直持续到他们先后离开永申律所。
    司薇强调,她没有想过害祝依,也很清楚影响他和董京感情的不是祝依,但是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关,只要看到祝依,就忍不住想:我到底哪里不如她?我为什么会是她的替身?
    这种情绪在实习生们来到圆树乡之后达到了顶峰。村里的条件自然比城市里差许多,别说她,连祝依和都应都不大适应。何美在走之前叮嘱四个男生,让他们多多照顾三个女生。
    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董京本性使然,他简直成了“中央空调”,对都应和祝依关怀备至。当然,司薇也是他送温暖的对象。
    看到董京对祝依嘘寒问暖,司薇烦躁不已,再加上村民们很排斥他们的普法活动,她更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在圆树乡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她迫切地想离开这里。她厌恶那些被奴役,眼中却麻木的女人,厌恶这里所谓的祖宗传下来的糟粕,一时间,她竟然变得厌男又厌女,厌老又厌小,也厌弃自己的工作——不是说律师就是帮人解决麻烦的吗,可是她白读了这么多年书,居然什么都无法改变。
    她不想再当律师了,想马上回居南市,告诉何美,自己不干了。
    她给父母打电话,父母安慰了她,她没有立即退出实习,但心里已经种下改行的种子。
    多次尝试和村民沟通受阻后,她基本已经放弃帮助这里的女人了,她冷漠地想:尊重他人命运。
    她看得出来,其他人也抱着和她相似的想法,他们之所以没有立即离开,不过是必须混满时间才能回去。然而有一个人还在积极奔走,试图帮助那些不值得帮助的人。
    那就是祝依。
    祝依每天都朝气蓬勃,眼里放着光,好似这里就是她的战场,她要让这里的女人回到正常的轨道上。
    司薇觉得很可笑,这些人根本不自爱,自己都将自己当做丈夫、公婆的奴隶,你再愿意帮她们有什么用?她一度觉得祝依是在挣表现,好为将来留在永申积累筹码。
    然而很快,她转念一想,他们这七个人中,祝依是最不需要挣表现的人。祝依是函省政法大学的高材生,专业这一块就比他们强,今后就算不走律师这条路,也一定有出路。
    司薇不承认自己嫉妒祝依,但人性的阴暗还是在这一刻倾泻了出来。她想,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里,那不如就一辈子留下来好了。
    只是彼时,她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想法,只是在心中一遍一遍地说:祝依,你别回律所了。
    祝依虽然积极地普法,但效果并不理想,为此,祝依也很苦恼。
    有一天,实习生们坐在一起,总结这段时间的经验,大家都很丧气,祝依更是抱着头说:“怎么办呢?我真的很想帮她们,她们好惨啊,李江宝那个媳妇,我猜她可能是被拐卖来的,但她完全不肯和我说话,还有很多家庭的媳妇,她们就是被交换到圆树乡。这都什么时代了,为什么还有这种事?”
    董京说:“算了,尊重他人命运呗,你永远帮不了一个不想被帮助的人。”
    司薇看到董京搭话,心里又不舒服起来。
    都应和其他人也都疲惫地说,“要不算了吧,这里也没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了。”
    司薇正要附和,却听平时话不多的李仁说:“我们是外人,所以帮不了她们,那如果我们成为她们的一员呢?”
    司薇没听懂,“什么意思?”
    祝依怔了下,仿佛想到了什么,“怎么成为她们的一员?”
    都应也跟上了思路,“比如说……嫁到圆树乡?”
    “喂喂,你们这太疯狂了吧?谁嫁啊?”董京连忙搂住司薇,“先声明,我们薇薇不会去的啊。”
    司薇刚要开心,忽然发现董京看着祝依,目露担忧。她顿时感到冰水浇头,董京嘴上担心她,心里想着的却是祝依。刹那间,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她轻轻推开董京,站到了李仁一边,“仁哥说的有道理,只有成为她们的一份子,才能获得她们的信任,后面的工作也好开展。”
    朱小笛视线在三个女生脸上扫过,“那你们谁去?”
    张品开玩笑:“薇薇,你最漂亮,你去!”
    司薇吓一跳,正要开口,董京却冷着脸说:“张品,这不好笑。”
    气氛有些尴尬,片刻,祝依打破沉默,“其实……我觉得这是个机会,而且我发现了一个目标。”
    都应说:“目标?谁?”
    祝依很忐忑,也很兴奋,说有个村民叫易磊,三十来岁了,一直没有结婚。据她观察,易磊和其他村民有些不同,没有那种野蛮的大男子主义,对母亲很孝顺,对女性也很客气。要是打入内部的方法可行,那她可以去试着接触一下易磊。
    显然,祝依在说出这番话时,自己是不安的。如果不是李仁提到打入内部,她根本不会想到这么做。就算现在想到了,没有其他人的鼓励,她也不可能去实践。
    她虽然浑身充满正义,但也只是个刚踏入社会的人,她会害怕,会胆怯。却又像很多年轻人一样,会被怂恿,被抬到高处,下不来。
    司薇说:“我觉得可以试一试!起码看看这个易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仁说:“我也觉得,反正我们人多,都是律师,失败了就撤,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
    朱小笛说:“那就决定是祝依去了?我怎么觉得薇薇更合适?”
    董京说:“你又来?”
    大家起哄,说司薇简直是董京的眼珠子,董京自己去,都不可能是司薇去。
    “肯定是我去,我跟易磊说过话。”在这一刻,祝依一定感到自己不孤单,方才的惧意已经消失,她身后有支持她的同事,有什么好怕的。
    都应说:“虽然我很想去,但我也觉得祝依最合适,她比我更擅长交流。”
    这天起,祝依就开始了她的计划,她想方设法去易磊家中,将得到的信息共享给其他人。她越来越积极,感到解救圆树乡妇女的前途一片光明。
    易磊对她很温柔,简直像受过高等教育的绅士一样,易磊家中有很多书籍,思想深度远超其他村民。易磊始终没有结婚,一方面是想尽心照顾母亲,一方面是觉得包办婚礼对女性很不公平,这样的糟粕他阻止不了别人,但至少可以不让自己同流合污。
    祝依很感动,后来还带回来一条消息——易磊伤了“根本”。
    张品听得茶水都喷了出来,几个男生面面相觑,居然同情起易磊来。
    都应说:“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万一,我是说万一易磊想做什么,他也没有这个能力。”
    司薇附和,“对对,小依你是安全的!”
    祝依第一想法也是安全。在得知易磊没有能力之前,她内心其实很摇摆,想要完成计划,那必然成为易磊的媳妇,她想在和易磊感情更深一些之后,告诉易磊真相,将易磊转化成自己人,甚至想好了今后请何美帮忙,给易磊谋个职位。
    但现在想这些还是太早了,她没有把握易磊会帮她,那么只能用婚姻来哄骗易磊。既然是夫妻,那易磊想对她做点什么,她没有立场反抗。这是最要命的。而易磊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简直是天都在助她!
    这个话题让四个男生很尴尬,董京索性出去抽烟,都应特别积极地帮祝依出主意,李仁也一反常态参与进来。张品和朱小笛也在一旁出谋划策。
    “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歹毒的想法。”司薇抬起头看着陈争,眼里的光非常冷漠,“都应和李仁才是最嫉妒祝依的人。只有祝依退出竞争,他们才能彻底安全。”
    第140章 无依(24)
    此时在另外的问询室,都应在长久的沉默后说:“我其实……希望祝依不要再回来了。”
    都应当时在实习生中,综合能力仅次于祝依,基本稳留在律所。但是她非常不安,感到自己悬在空中,未来充满不确定性。如果将祝依和李仁调换,那她肯定能留下来。可是现实却是,压在她头上的是祝依,那个各项能力都比她强,却又和她很像的祝依。
    她就像祝依的低配,就连何美,也认错过她和祝依。律所这种地方,男人永远比女人有优势,看起来会招收多人,但招收的女人或许只有一个。司薇都比她有优势,因为司薇和祝依截然不同。
    她越来越有危机感,永申既然已经有祝依,那要她这个低配干什么呢?多出来的名额不如给朱小笛,给张品,前者是个关系户,后者没心没肺,适合干杂活。
    表面上,她和祝依相亲相爱姐妹情深,私底下她总是在思考,怎么才能让祝依无痛离开。
    她不是坏人,她干不出伤害祝依的事。但思来想去,根本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直到那个晚上,李仁说出打入圆树乡内部。她顿时就有了一个想法,唆使祝依成为这个打入内部的工具。
    祝依说易磊是个好人,看得出祝依对易磊有好感,那相处得长了,祝依会不会真的爱上他?从此留在圆树乡?不,不用考虑得那么远,只要祝依暂时留下来,全部精力用在圆树乡,就足够她回到永申争取出头的机会。等她在永申站稳脚跟,祝依再做什么,就不关她的事了。
    所以她竭尽所能鼓励祝依,保证自己将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在这个过程中,她多次注意到李仁,她知道李仁和她同样急切。原来祝依的存在,对李仁来说同样碍眼。
    “我只是想暂时拖住她的脚步。”李仁声音沉闷地说:“我走到当时那一步,真的很不容易,我的家庭条件和董京、朱小笛差得远,连张品都比不过,不断有人插队,我前面的人越来越多。”
    说起过去,李仁几番苦笑,仿佛他才是那个历经劫难的苦命人。
    他就读的院校不如函省政法大学,进入永申实习,对他来说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他必须把握住。但实习一段时间之后,他被现实扇了一巴掌,董京消息灵通,告诉他朱小笛早就拿到了内定名额,董京自己活动活动的话,也能找到关系。
    女生那边,司薇虽然能力一般,但很会讨上面喜欢,律所需要干活的驴,也需要“花瓶”。至于祝依,那就更不用说,她的学历就是一块招牌,虽然不是大美人那一挂,但外形气质让人感到舒服,永申要是不要她,那就是瞎了眼。
    李仁算来算去,自己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他不敢坐以待毙,正常的转正途径走不通,那就得考虑别的。他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找到何美,述说自己的困境。何美审视他,忽然提到了一个名字,顾强。他一愣,顾强是谁他当然知道,那是永申律所鼎鼎大名的合伙人,打过许多经典的案子。
    何美说,别看顾强现在风光,年轻时也是苦过的,而且骨子里只看得起男人,顾强的团队里男性占绝大多数,就算女人很优秀,在顾强眼中也不如男人。
    何美点到为止,李仁却大受启发,他可以争取在顾强面前露脸,让顾强知道自己!说不定顾强会愿意多看他一眼,将一些小工作交给他做,那他的机会就来了!
    他幻想着加入顾强的团队,想方设法出现在顾强可能经过的地方,然而顾强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他没有放弃,还想再坚持坚持,可hr突然来到实习生工作区,点名祝依。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hr笑着对祝依说:“祝同学,你的机会来了,顾律有个活动,让你去打个下手。”
    顾律?顾强?李仁晴天霹雳,不是说顾强不喜欢女人吗?那为什么被叫到的是祝依?
    大家都讨论了起来,他浑浑噩噩地听着,他们用羡慕的口吻说,小依太优秀了,这么快就得到了顾大律师的青睐,今后恐怕要直接被招进顾强的团队……
    完了,他想,他唯一能想到的路也被人抢了先。为什么?这真的很不公平!他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机会却落到了根本没有争取过的祝依头上?
    祝依跟着hr离开时,表情还是懵的,她根本没想过去顾强的团队!所以凭什么是她?
    几天后,祝依回来,董京他们立即围上去问长问短,大家都还年轻,对顾强那样的人物自然很好奇。祝依笑盈盈地说,其实她和顾律没说几句话,活都是顾律团队里的其他人安排的,她就是个打杂小妹。
    司薇说:“好羡慕你啊,我连打杂的资格都没有呢!”
    都应说:“下次能轮到我就好了。”
    张品说:“哎,我肯定没有机会了。”
    朱小笛说:“我凭本事肯定不行,要不我找我爸去送点礼?我也想跟着顾律混啊呜呜!”
    董京笑道:“你是装都不装了是吧?”
    听着这些话,李仁感到无比刺耳,他才是那个连打杂机会都没有的可怜虫!
    来到圆树乡时,他已经对留在永申不抱希望了,何美说顾强以前和他差不多,何美错了,他和顾强简直天壤之别,他没有顾强的才华!他萌生退意,想趁着年轻,换一个行当。
    但普法任务在圆树乡进行得很不顺利时,大家围坐开会,他忽然提出可以让一个人打入内部,立即得到大部分人响应。他发誓,自己提出来时,没有想过将祝依推入火坑,只是客观地想到了这个可能。
    但随着大家的讨论,他渐渐明白过来,他的机会似乎又来了。祝依有飞蛾扑火的勇气,只要他再点一把火,祝依就会去做那个打入内部的人。当圆树乡拖住祝依的脚步,他的竞争对手就会少一个。以后祝依载誉归来也没关系,他对什么普法、拯救女性毫无兴趣,他们会走在不同的赛道上,他的前面不会再有祝依这个挡路者!
    和其他人相比,张品似乎连自己的目的都没有摸准,他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我,我其实隐隐觉得这不对,不都说穷乡僻壤出刁民吗?那些人既然不愿意被拯救,那为什么要冒险去救她们呢?我想给祝依说,这不好吧,肯定有危险的,她一个姑娘家,留在那种地方,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就算反应再迅速,也可能赶不及啊。可是我,我不敢说!我不想被瞧不起!”
    张品是实习生队伍里的吊车尾,但正是因为注定“陪太子读书”,他不像李仁、都应那样有压力。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自己能留下来,但他需要在永申实习的这段经历,今后去小律所或者做公司法务,人家会对他另眼相待。所以他和谁都关系不错,暗地里喜欢都应。
    喜欢都应也是因为都应是三个女生中最普通的一个,他够不上司薇和祝依,都应要是努努力的话,或许还追得上。他很羡慕董京,对谁有意思就表达出来,他不行,他的喜欢隐藏在他傻乐的外表下,都应说什么,他就附和什么。为了不那么明显,他也会附和别人。久而久之,他成了最没有存在感的人。大家决定什么,一般也不会问他的意见。
    就像那个晚上,他几次想提出异议,都没有任何人看他,仿佛他说什么都不重要。他看看都应,觉得都应有些奇怪,比平时积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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