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东京没听他的话钻进车内,而是迈步向前。沈孙义讶异地挑眉,安在音隐隐感觉到威胁靠近,稍稍倾身靠前,仿佛这样就能将姚东京和沈孙义隔绝开来。
    安在音心中的小九九全然落在姚东京眼里,她心中好笑,却浑不在意:“欢迎回国。”
    话是对着沈孙义说的,话音一落,像是终于完成了某件艰难的任务似的,她心下一松,便毫不留恋地回头,在疯狂的冬风里钻进温暖的车厢。
    他们最先离开机场。
    深夜电台在播放tamaswells的《valderfields》,弦、钢琴、软和的人声,营造出温暖的气氛,舒缓的乐声飘入人耳,令人心神安宁。
    顺着柔和的音乐,段西安轻声哼和。他平时不轻易开口唱歌,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他才开喉。一是洗澡的时候,二是心情好的时候。
    三年过来,今日实在是扬眉吐气。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和沈孙义掉了个个儿,若是三年前,姚东京哪有可能乖乖地坐上他的车,跟着他走?更何况沈孙义还在场。
    他多少次幻想,有那么一天,姚东京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他,而不是沈孙义。如今这一天终于到来,他不必再独身一人,站在原地看那袅袅的尾气。
    段西安心情愉快,可姚东京却没什么兴致。忽如其来的手机铃将她从遐思中唤回,一看见是骆金银的号码,她心里就打颤,不需多想,她就知道,这个点,骆金银还给她打电话是因为什么。
    果不其然,姚东京刚接起电话,骆金银劈头盖脸就来一句:“你接到人了没?”
    姚东京深吸口气,眼睛落在车后镜上。他们刚从机场出来不久,依稀还能看见车后的人影,小小的,像两粒芝麻。
    “唔。”
    骆金银听见姚东京有气无力,心里就泛起不愉快来:“‘唔’是什么意思?接到了还是没接到?”
    姚东京烦闷地皱眉,侧身看向窗外,声音压得低低的:“没。”
    一听这话,骆金银自然生气,噼里啪啦地讽刺了一大通,姚东京想挂电话,但这样对待长辈实在没有礼貌,于是只好认命地听着。
    骆金银声音大,车内还放着音乐,段西安都能从中摘取出她的声音,只是听不大真切而已。但根据那声音的频率和语速,大概能猜测出语句中的感情/色彩。
    再看姚东京愈来愈暗的眼色,想来电话那头定是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挂了电话,姚东京更是情绪低落。手机还攥在手里,被她捏得紧紧的,指关节都发白。她的右腿伸直放着,忽地又缩回来,过不了几秒,又伸长出去。如此反复,看起来格外焦虑。
    段西安神色淡淡地伸手关掉电台,车内恢复寂静。姚东京沉默着没说话,段西安也跟着沉默。耳边徒留急速的风声,唰唰唰地,一阵又一阵。
    忽地,姚东京声音低低地开口:“你之前说要去z市开会?去几天?带上我方便吗?”
    全省酒店领袖峰会,地点定在以山清水秀著称的z市。这类型的会议经常举办,名义上是开会,说是秉承互动、讨论、分享、共赢的原则,举办一场分享交流的盛宴,实则是集资旅行。
    这种会议出差,没人是真的认真开会的,大都是抱着游玩的心态出来放松的。
    段西安的另一个身份是nicolas,这个身份使他够格参与这个会议。会议并没有明确规定不允许带家属,姚东京跟着去没什么大问题。
    会议规格高,预约的酒店也相当高级:z市的皇冠度假山庄。
    山庄处在绵延的山林之中,面积极大,并不像地处市中心繁华地段的酒店那样金碧辉煌,反而显得雅致清韵,走廊和大堂悬挂着动物标本,诸如鹿头一类。房间的墙壁和地板俱都是木质,窗外是茂密的树丛,倾身而望,眼底尽是黑绿的一片树海。
    宛如置身林中城堡,有独特的韵味。
    放下行李,时间尚早。与会人员三两成群,结伴而行,进入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去。
    z市的山和林非常漂亮,自高处望下,繁盛的丛林仿佛大地的绿色地毯,紧密而厚实。
    亲身进入这绿油油的地毯之中,却发现树与树并不那么紧凑,只是树冠高耸又巨大,遮挡了大片的天。偶有几缕光自树缝漏下,金灿灿地闪了人眼。
    姚东京微仰着头,跟在人群之后,段西安行走在她身后半米的位置,望着她在自己视野之中,竟是意外的心安。
    他快走一步,与她并列,侧头去看她的表情。
    没有蹙着眉,没有抿着嘴,没有任何不耐烦和不愉快。神情淡淡,面容平和。
    这大概是她最常的表情,不出格、不生动。
    尽管如此,段西安已经满足。他心中愉悦,呼吸大自然的新鲜空气,叹出一口浊气:“x市工业发达,快节奏的生活压得人透不过气。还是z市好,山明水秀,一派生气。”他指着远处茂密的树林,喜声道:“看!连森林都比x市的绿。”
    姚东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嘴角勾了勾,却不是喜悦的弧度。复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运动鞋陷入松软的泥,这里前不久应该下过一场雨,至此泥土地还是软绵绵的。
    半晌,她轻声道:“我不知道x市的树有多绿,也不好和z市的作对比。在我看来,它们都是灰蒙蒙的。”
    段西安心中咯噔一下,后悔不迭。很早就知道姚东京是红绿色盲,之后说话办事都极其小心,生怕伤害到她。先前他高兴得忘形,竟然忘记了这茬,脱口而出,已弥补不及。
    可姚东京貌似并不在意,甚至朝他安抚地一笑,指着树丛上划过的鸟:“但我知道x市的鸟类不多,大概和生态环境不好有关。你看,这儿的鸟真多,叽叽喳喳的,还挺热闹。”
    话音刚落,头顶又划过几只鸟。这鸟个头不大,麻雀似的,但羽毛格外漂亮,胖嘟嘟的身躯竟然也被那鸟翅撑了起来,在树上天下飞舞。圆润的脑袋上长着尖尖的小嘴,滚圆的肚皮好像汤圆。
    乍一看,就像是飞翔的海豚。
    联想到这个夸张又贴切的比喻,姚东京被自己逗乐了,这时忽地传来短促而又沉重的枪声,而后是树丛互相拍击的声响,最后是鸟群一散而光的声音。
    “有人在猎鸟?”姚东京反应过来,“这儿允许猎鸟?”
    段西安仰头望着被那枪声吓得飞速逃窜的鸟群,沉吟道:“允不允许没多大作用,有一群人就是胆大包天、随心所欲。”
    他垂目而望,只见姚东京拧着眉毛,眼睛在树林间搜寻。他弯唇一笑:“你别告诉我你要去制止猎鸟的人啊,这种时候别冒出正义感来,见义勇为的前提是有这个能力。”
    “你认为我没这个能力?”姚东京挑眉反问。
    段西安双手插兜,不以为意地耸肩:“这一带敢公然背枪猎鸟的,十有八/九是汉子。你一个女人,有什么能力对一个男人见义勇为?”
    姚东京道:“不是还有你么?”顿了顿,她惊道:“难道你不打算和我一起见义勇为?你不觉得随意猎杀动物是犯法的么?”
    段西安笑而不语,闲散地靠在树干上。他仰头望着头顶密密匝匝的树叶,忽地说道:“没错,猎杀动物是犯法的。但有些人就是置身法网之外,优哉游哉。凭着正义感,你制裁了一个人,却不知道同一时刻有千千万万的人逍遥法外。你根本毫无办法。”
    他轻轻叹口气,用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紧盯姚东京:“从前我不明白这一点,但现在我明白了——你想用‘公平’和‘正义’制裁你想制裁的人,手中必定要握着权力——权力才是最大的法律。”
    言尽于此,他直起身,慢悠悠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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