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笑:“麻将呢。”
    段西安哼笑:“又麻将?那行吧,你给我弄间宽敞的、雅致的包厢,再上几个菜。”
    侍者点头,手一挥,引着段西安他们朝内走去。
    包厢的确宽敞又雅致,餐桌和椅是藤质的,墙面涂成土黄色,身处其中,仿佛进入了稻穗的天堂。上菜的速度很快,段西安和姚东京才刚喝了一杯热水暖胃,热菜就被服务员端上来了。
    菜是会所的人点的,知道段西安是林三的好朋友,点的几个菜都是会所里顶好、顶贵的。段西安看了这菜心中满意,其中一道螃蟹做得鲜滑可口,他觉得味道不错,忙给姚东京夹。
    平素姚东京吃东西很仔细,鲫鱼刺儿多,她一口鱼摆嘴里,舌头搅动几下,就把刺儿全吐了。可这回吃螃蟹的时候不知怎么了,一不小心竟被螃蟹那坚硬锋利的壳给划破了食指,口子一厘米多。当时没注意,等感到痛了,鲜血汩汩渗出来,一个指节都染红了。
    姚东京没觉得这有什么,一张白纸都能将人划出血来,更何况是螃蟹壳。她想找餐纸巾按压止血,哪知道段西安见血比她紧张多了,大惊小怪地从椅子里跳起来,一把握住她流血的手,嚷嚷着要拨打120。
    120肯定是不能拨的,这么点小伤还惊扰救护车,这不是添乱吗?可见段西安那神情,是真的急了,姚东京只好安慰他:“不碍事,止血了就好。这种口子,过不了几日就会愈合。”
    段西安急得手心都湿了,哪儿听得进她的话。眉心一皱,眼睛一瞪:“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跟我去医院!”
    姚东京笑段西安小题大做,但段西安严肃得很,拽着姚东京就走出包厢。
    门外的侍者还以为上的菜让人不满意了,老板林三的人可千万不能得罪,于是急匆匆跟上来,边跑边赔着笑脸询问。一听是姚东京手划破了,立即支招,说离会所不远就有条小路,穿过去就是人民医院。
    从会所去医院,自小路走比从大路开车绕更近更快。段西安二话不说,长腿一迈,几乎是拎着姚东京去了医院。
    急诊室外人挤人,段西安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就头疼。一旁的队伍跟长龙似的,真要跟着乖乖排队,不晓得要排到什么时候去。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幸好段西安朋友多,他没多想,立马掏了手机给梁天打电话。
    梁天是这医院神经外科的医生,今晚轮他值夜。他刚脱了裤子躺被窝里休息,段西安的电话就打过来:“你现在在哪儿?我在你们医院,快过来,急诊!”
    梁天哧溜一下起身:“我今儿值夜,在8楼值班室。怎么了?你受伤了?”
    “不是我。”段西安蹙眉望了一眼姚东京,“你在医院就火速下来!我这儿有人手划破了,流了好多血!”
    梁天从被窝里跳下来,摸索到椅子上的裤子,急乎乎地套:“你先别急,先告诉我,伤在哪儿、什么东西划的、口子多长、流了多少血……哦,你先找干净的布条止血……”
    段西安冲到姚东京跟前,猛地拾起她流血的食指,一一回答:“手指头上,1.5厘米左右的口子,吃螃蟹的时候划的……”
    梁天裤子都拉到大腿上了,闻言,松手,啪的一下,裤子又滑了下去。他慢悠悠地蹭掉裤子,重新缩进被窝里去,笑:“段西安,你小子逗我呢吧?还吃螃蟹,还1.5厘米,怎么算出来的1.5厘米,有够精确的啊。”
    段西安冷言道:“我没和你开玩笑。”
    “我也没和你开玩笑,吃螃蟹划的?呵,吃螃蟹划的你止了血买瓶酒精杀杀毒就好了,还上急诊?你还嫌我们医院不够忙的?”
    梁天像泥鳅似的滑进被窝里:“诶,手划破的这人谁啊?跟着你这么胡闹?亏你还真紧张了,奇了怪了,我还真好奇这人是哪路神仙了。”说着,他眼睛一亮,八卦地问:“老实交代,男的女的,是你什么人?”
    段西安倒吸口冷气,瞄了一旁捂着手指的姚东京一眼,郑重道:“女的,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第42章 微光与海中的八爪鱼
    医院里喧嚷嘈杂,到处是匆匆来往的人群,还有小孩震天响的哭闹声,喊得人耳根子发疼。
    消毒水的气味逼得姚东京直皱眉头,身处如此纷闹的地方,早已令她心生烦闷。一旁的段西安还没挂电话,严肃的神情如临大敌。她从他脸上挪开视线,低头去看裹着纸巾的手指。
    餐巾纸已经被鲜血染红,湿哒哒的,也多亏了按压止血,那道口子已经不流血了。
    姚东京小心翼翼地揭开餐巾纸,*的纸巾粘着皮肉,撕开的刹那有略微的刺痛。她问服务台要了酒精和棉签,忍着刺痛消毒。血迹刷洗干净,她走回段西安身后,戳戳他的后背:“行了,都处理干净了,走吧。”
    段西安犹疑地握着她的食指,口子还在,清晰无比,但的确已经止血。他松了口气,却还是紧蹙眉心,不放心地盯着她看。
    姚东京受不了段西安这小题大做的样子,没说话,扭头就走出急诊。段西安只好追上去,歪着脑袋去寻她的脸:“疼吗?”
    “疼。”姚东京侧头笑,“疼了才能好,一点一点蚕食不如一下子来个痛快。再说了,疼有什么办法,只能熬着。我自己都不在意这个,你一个大男人这么紧张做什么?”
    急诊外不知何时停了一辆救护车,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急匆匆地朝急诊室内跑。
    姚东京往旁边闪躲,让出大路。回头瞄了一眼,余光就看见段西安还站在原地,她招呼他道:“快走啊。”
    过来的时候,他们走的是林三会所边的小路,这条路虽然近,但泥泞不堪,又没有路灯,黑黢黢的,怪吓人的。回去的时候,他们就走了大路。
    大路是立交桥,桥上悬着灯,将路面照得很亮。灰黑的影子从脚下蔓延,随着人走动,影子忽长忽短。
    从医院出来,段西安便默默跟在姚东京身后,一句话都没说。姚东京乐得安静,垂着头,数着地面的方格子。身旁的两抹影子紧紧压在一起,她侧头去看,段西安在这时走了上来,与她并列:“其实我刚才没有很紧张,我只是后悔,如果我能替你痛就好了。”
    长长的一段路,两人都保持沉默。这时候段西安忽地来了这么一句,姚东京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瞄她一眼,不多加解释,超越她走到前头去。
    片刻,姚东京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说的这句话,是接着她在急诊室门前对他说的话的。
    从后面望着段西安高挺的背影,姚东京觉得心情挺复杂的。他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很别扭,现在走起路来更别扭。
    段西安的辉腾就停在会所门前,两人走至车旁,段西安回头看她:“没吃饱吧?回去继续吃?”
    姚东京看了眼腕表:“来不及了,这儿离机场挺远的吧?我还有事,你在这儿继续吃,我得先走。”
    她刚一扭身,身前就多了个人。段西安拦在她面前,笑着道:“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
    他笑得浅,那笑意还未达到眼底,眼里闪着明了的光。姚东京看他一眼,就知道他这是明知故问。上次在电视台,他就听见她和沈孙义通电话了,今天是沈孙义回国的日子,他一定知道。
    “我得去机场接沈孙义。”姚东京根本不打算和他拐弯抹角,这种事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闻言,段西安敛了笑:“你没车,怎么去?”不等她回答,他按下辉腾的车钥匙:“我可以载你过去。”
    去机场接沈孙义,本就不是姚东京自愿的,若不是骆金银逼她,姚春风劝她,她断然不会去。既然要去接人,她就得烦恼交通工具的问题,现在段西安自告奋勇,她自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机场在x市和邻市的交界,处在很偏僻的位置。但同样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占地面积才大,正好用作机场。
    开出闹市区,驶向机场的大道是双向10车道,夜深人静,几乎没有其他车辆。车厢内安静得很,段西安瞥眼望了望副驾驶位的姚东京,她目视前方,沉默着,像一只乖巧的绵羊。
    可段西安知道,姚东京不可能是绵羊,她身上背着刺儿,头上顶着角,不是刺猬就是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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