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头,萧晚看见了隐匿在墙角,默默无声的谢初辰。温润如玉的俏脸,配着一身崭新的白袍,未施粉黛,已是清逸出尘,如幽幽绽放的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而他的目光似一汪干净清澈的泉水,使她的心口处忍不住涌出一阵阵温暖的流泉,犀利冰冷的眸光不由柔软了起来。
    她上前几步,对着他伸出了手,温柔地绽颜一笑:“初辰,你理好包袱了吗?怎么呆在这个角落里啊,我们回家吧!”
    家?
    四周的喧嚣早已不在,谢初辰呆呆地望着萧晚伸出的手指,修长白皙,温暖如玉,一如三年前,将他从幽深绝望的黑暗中拯救出来般,将他从阴冷潮湿的墙角中,拉扯了出来。
    他不由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满满都是萧晚的身影。温暖的阳光淡淡地洒在他身上,似有一股暖流从她的手心不断不断地传递到他的心尖。
    微风轻轻一吹,鼻尖传来了是萧晚身上的女子清香,淡淡却沁人心脾,是他心中那根弦不断不断地发出微微的颤音。
    最终,“扑通”、“扑通”地断了。
    良久,他的眼神才惊慌地移开了那张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厌的容颜,不施粉黛便已朝霞映雪,不染尘俗。
    他扶着扑通直跳的心脏,担心地想:自己是不是有心疾?为何心一直扑通扑通,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此刻,谢初辰怀着小鹿乱撞的心思,一路呆呆得被萧晚牵上了马车,再一路痴笑中到达了萧府。
    由于沈氏等人一同乘坐马车,萧晚贴心得将马车空给了谢初辰、昭儿、沈氏和沈氏的两位小厮,自己则和云嫣、画夏两人挤在马夫的位子上。
    萧晚从小到大,从未做过马夫,此刻,心情特别好的她一把抢过画夏手中的缰绳,一挥马鞭,带着自己的夫郎回家啦。
    一路上,百姓们见萧晚亲自驾车,以为她是带着昨日迎娶的季舒墨完成了回门之礼,心想着萧晚果真如传言一般十分宠爱季舒墨,竟愿意屈尊降贵地做了一回马夫。
    萧晚身边的画夏一脸惊悚,一路上都心惊胆战地怕从未驾过马车的大小姐造成交通事故。她的目光拼命询问自己的姐姐,小姐究竟怎么了?莫非鬼上身了?!
    云嫣沉思。这个问题她已经想了整整两天,可还是不得解法。
    “初辰,到家了。”萧晚含笑地掀开轿帘,正要将谢初辰从马车里牵出时,却见他一直捂着胸口,蹙眉地咬着唇,却扭捏得不愿下马车。
    萧晚急急上前,担心地问,“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谢初辰踌躇了下,目光游离又忐忑:“季正君看见我从大门进府,一定会误会的。我和爹爹还是从小门进去吧。谢谢萧小姐的收留……”他很想喊她一声妻主,可又怕自己的存在让萧晚危难,所以忍着心中的难受,说出了违心的话语。
    可谢初辰还未说完,萧晚已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见谢初辰一脸惊慌地将脑袋窝进自己的怀里,萧晚立刻联想到了昨晚他一直缠着她,死命地要她抱的事情。她神情不由一柔,嘴角轻轻勾了起来:“他不在呢。你腿上伤势未好,从小门走要绕很远的路,还是从正门走吧。”
    要给沈氏治病,保护谢初辰和沈氏不受谢家人欺负,其实完全可以在京城另购一个住宅安顿两人,等萧晚察觉到这件事时,他们已经到了萧家。
    她想自己一定是想弥补前世对谢初辰的愧疚,所以才将他接到自己的身边。只有近在咫尺,她心中才有说不出的安心。
    “季公子为何没有回来,是因为我,和您吵架了吗?”谢初辰呼吸一窒,连忙惊慌地道歉,“对不起……我……”
    “他想家了,所以想在家呆上几天,不是什么大事。”怕季舒墨对谢初辰下毒手,萧晚连忙认真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他回来了,别和他说话,一定要离他远远的。知道了吗?”
    以为萧晚是怕自己妨碍了他们的亲热,谢初辰苦涩得点了点头,乖乖得说:“初辰知道了,绝不会出现在季公子的面前……”
    明明该称呼季舒墨为季正君,谢初辰却偏偏不愿。原来自己竟是这么的小气,这么的贪心,他不由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
    “大小姐接季正君回来啦——”一见萧晚抱着一名少年缓缓下轿,守门的两个护卫理所当然得认成了季舒墨,谁知萧晚一走近,他们瞧见的竟是昨日大闹萧府得谢初辰,一个个目瞪口呆在了原地。
    谢初辰扭了扭身子,虽是贪恋萧晚的怀抱,可大庭广众之下,他一个无名无分的小小夫郎可真不敢被萧晚抱着,从萧家的大门进入啊!
    但他这么乱扭,反而让萧晚呼吸急促,不由拍拍他乱动的屁、股,警告道:“不许乱动。”
    谢初辰脸一红,吓得不敢乱动了,只是把脑袋拼命得缩在萧晚的怀里,试图掩饰自己的存在感,谁知他这么亲密的举动非但让萧晚越来越难熬,连带着一路上的下人都一脸八卦地望着亲热的两人。
    “大小姐昨日抱着季正君走过这路,今天又跑了别人,这也太喜新厌旧了吧……”
    “一定是那个狐媚子勾、引大小姐!”
    “季正君呢?好像没有回来……”
    “大小姐不会始乱终弃了吧?你看,还把一个半瞎带进了府。”
    一路如蚊蝇般的窃窃私语令萧晚一阵蹙眉,她拧眉怒喝:“萧府养你们,可不是让你们在背后随意地议论主子的是非,而是让你们干活的!现在,谁再多说一句,就给本小姐滚出萧府!”
    萧晚原本就在萧府横行霸道,如今一声厉呵,吓得众人纷纷噤声,一脸惶恐地低下了脑袋。
    就在这时,萧玉容回府了。她一回府,就听到府里传着“萧晚气走季舒墨,独宠狐媚子”的流言风语,气得风中凌乱,连忙命人唤来了萧晚。
    今生,谢初辰住的院子不再落魄,而是住在离萧晚有些距离的梅园。两人的院子隔着一条九曲小河,中间架着一个精致的小亭子。穿过九曲八弯的九曲桥,路程约为两炷香的时间。比以前丢在遥远的北园,实在近太多了,但也不是紧挨着。
    萧晚原想将谢初辰安顿在自己的院中或者自己的附近,但季舒墨终究会回来,她可不能让季舒墨有机会欺负或是利用谢初辰。
    梅园最为幽静,风景优美,特别适合病人养伤,虽然路程看似有两柱香之远,但临近窗户眺望,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九曲河对面梅园上的灯火。
    萧晚不知,心里不由自主得把谢初辰放在了季舒墨的前面。仿佛季舒墨是个恶毒的大灰狼,而谢初辰只是个柔软善良的小绵羊。
    谢初辰的行李十分少,除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外,只带了一副画。这幅画便是萧晚在桌上看到的那副,此刻正被谢初辰里三层外三层包的牢牢的,不仅不让萧晚碰外,还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角,一脸幸福的傻笑。
    这让萧晚不禁吃味,到底画上之人是谁,竟让他如此重视。晚上难不成还要抱着睡吗?
    刚刚安顿好谢初辰和沈氏几人,萧晚即被怒火三丈的母亲叫了过去。
    “晚儿,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陪舒墨回府吗?”萧玉容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冲地说,“舒墨人呢?难不成你丢下了舒墨,自己回来了?你难道不知道回门的规矩吗?”
    在萧玉容心中,季舒墨是萧晚的正夫。在大婚第二日就丢下自己的夫郎,和别人恩恩爱爱,岂不是又走回了原来花心纨绔的老路了吗!
    萧玉容很优心,语气忍不住重了起来。
    若是以往,讨厌萧玉容对她的束手束脚的萧晚早就发起了大小姐脾气,叛逆地和萧玉容作对。
    可现在,她眼眶微微一湿,走上前去,轻声解释:“母亲,并非孩儿丢下舒墨不愿回来,是舒墨自己不愿回来。”
    昨日,萧玉容因为萧晚终于成家,高兴地连喝几坛酒,一早就歇息了,而萧晚忙着应付季舒墨,照顾着谢初辰,一时间没抽出空来,和母亲好好地谈心。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告诉母亲,可一时间又不知如何开口。
    “舒墨的大姐看中了工部侍郎之位,二姐想开分店,所以他希望孩儿为他的姐妹出资金,谋求官位,可孩儿却全部推掉了。”
    将季府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萧晚认真地分析道:“工部尚书与母亲虽是至交好友,但孩儿觉得,不该让母亲插手这些事情,所以委婉地拒绝了。孩儿认为,若是走后门进去的,日后会在官场上会被人指指点点。对于母亲的名声来说,也不太妥当。所以我鼓励大姐参加科举,以自己的实力获得工部侍郎之位。”
    “至于开店,为了筹办与舒墨的大婚,我几乎花光了所有的存款。既然尚无充足的资金,我就建议舒墨延后开店。但舒墨却误会了孩儿,因此和孩儿闹了别扭,不愿回府。孩儿觉得新婚第一个月,新房不能为空,所以和舒墨道别后,自行回了府。”
    萧晚一直把季舒墨放在心中的第一位,如今竟然拒绝了季舒墨的两个要求,还想到了自己的名声问题,萧玉容不由惊讶地长大得嘴。
    她仔仔细细地看着萧晚,确定是自己那个痴爱季舒墨的女儿啊!
    萧晚委屈得低着头,无辜地问:“母亲,我这样做有错吗?”
    ☆、第17章 萧晚的成长
    以前,萧晚只在萧玉容面前提及季舒墨的才华横溢和知书达理,如今这么一说,反而让萧玉容对季舒墨的印象变差了几分。
    她原以为第一才子的季舒墨是个知书达理并且能改变萧晚的人,没想到新婚第二日,就如此不懂礼数,竟然闹脾气不肯回府,不由大失所望。
    而萧晚这些分析的话语完全说进了萧玉容的心坎里。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没有因为感情误事,萧玉容噙起笑容,忍不住称赞道:“没错,晚儿处理的很妥当。若是母亲的话,也是希望晚儿能拒绝这些事情。”
    “只是——”萧玉容顿了顿,委婉地说,“若是和舒墨置气,也不该把其他男子带回府啊……还把他的父亲也……”
    想到外面传言,萧晚自称是谢初辰的妻主,还和徐家的三小姐差点闹上了公堂,萧玉容一阵心塞。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家女儿这般反常,绝对是在季舒墨这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所以才故意带其他的男子回府好气气季舒墨。
    知晓母亲误会了,萧晚连忙解释:“母亲,是谢家的人欺负谢初辰,竟将他卖给徐青为夫侍。我看不过,才为他出了头。如今这件事,孩儿已经处理妥当了。”
    “至于沈氏。”想到沈氏的失明,萧晚沉声道,“谢清荣身为庶系,竟暗中对嫡系正夫下毒,谋夺家产。孩儿不放心他们呆在谢家,所以自作主张将他们接回了府,让云嫣医治他们。”
    萧晚并不是是什么大发善心的人,突然为谢初辰出头已经让萧玉容觉得奇怪,将他们接回府的理由更是让她蹙起了眉头。
    “若是不放心,不如将他们安排在客栈?让云嫣医治即可,何必带回府呢?”
    想到谢初辰的坏名声,萧玉容蹙着眉,又补充了一句:“母亲昨天做了一个噩梦,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谢初辰拿着玉佩接近萧家的目的尚不知情,很有可能贪恋……”
    “母亲!”
    忽然,萧晚沉声地打断了萧玉容的猜测,脸上的神情是萧玉容从未见过的认真和肯定:“谢初辰是,除了您和祖夫外,对孩儿最真心的人。所以孩儿希望,母亲能抛去成见,真心地接纳他。他是绝不会害萧家的。”
    她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蝶翼般的长睫低低地垂着,掩去了她眼中所有复杂的情绪。
    “孩儿这一世,想护他周全,不让他受半点委屈。枉母亲成全!”
    萧玉容沉默了一会,敏锐地问道:“那舒墨呢?刚才你没有提到他,难道他对你不是真心的?”
    萧晚抬起头,未回,心里却因刚才自己焦急脱口而出的话语而震惊着。
    半响,她挪动着唇瓣,轻颤着说:“昨晚,孩儿也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季舒墨接近孩儿另有目的,甚至孩儿太过愚钝,还因护他,害死了娘亲,害死了萧家。所以孩儿心中忐忑,怀疑舒墨对我是否真心……”
    一想到前世萧家灭门的惨状,萧晚心中涌起一阵阵疼痛的酸涩和窒息的愧疚。她像个孩子一样,扑在萧玉容的膝前,轻轻地将头靠在上面,止住自己呜咽的话语:“娘亲,对不起,这些年,让你操心了。晚儿以后一定会乖乖的,不会让娘亲再失望了……”
    萧晚从小丧父,萧玉容又身为兵部尚书很少顾家,导致萧晚小的时候特别的寂寞,又因年少无知,并不理解萧玉容的苦心,与萧玉容的距离也越来越远,甚至经常对她大发雷霆。
    她恨她母亲只为国不为家,恨她只顾关心太女却无视自己的成长,所以长大后的萧晚叛逆地和萧玉容作对,在外惹是生非,娇纵狂妄,丢下一堆烂摊子给萧玉容处理。
    其实现在想想,萧晚觉得以前的自己很傻很天真,她这么做只是想博得母亲的注意,只是想让母亲关心自己,没想到自己越走越偏,终究一败涂地。
    “娘亲,我会保护您,保护整个萧家!”
    “晚儿,你别吓娘亲!”萧晚突如其来的道歉和郑重的宣誓,吓了萧玉容一跳。她连忙轻抚着萧晚颤抖的背脊,安抚地说:“不过是个噩梦而已,娘亲怎么需要你保护呢?”
    萧晚闷闷地说:“娘亲,这次科举,我会好好考的,一定会光宗耀祖,不会让娘亲再在官僚面前丢脸了!”
    离科举的会试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萧晚决定,今生自己绝不能像前世一般昏昏度日、碌碌无为,而是努力奋斗,振兴萧家,绝不能让萧家断在自己的手上。
    这样想着,萧晚抬起头,诚恳地说:“以前气走宁太傅是我的错,明日晚儿一定会负荆请罪,求宁太傅原谅晚儿曾经的无礼之举。枉娘亲也在宁太傅面前为晚儿说说好话,给晚儿一次改过的机会。”
    宁太傅位列三公,是东魏国正一品的高官,直接参与军国大事的拟定和决策。她与兵部尚书的萧玉容是至交好友,曾被萧玉容请去给萧晚做老师。
    能被当朝正一品太傅亲自指导,可是全京城学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因为,宁太傅的学子不是皇孙贵族,就是高官权贵,像萧晚这么没出息的还是头一个。
    谁知萧晚这个不爱读书的傻货,在宁太傅第一次上门时怠慢无比,上课打瞌睡不说,作业都是摘抄而作,随意涂鸦。宁太傅最恨抄袭之货,一气之下说“萧晚孺子不可教也,必定败家”,当即拂袖怒去。
    之后,萧玉容又给萧晚换了七八老师,无一不被纨绔骄纵的萧晚气走。以至于萧晚这些年来,学业不精,碌碌无为。最终,在考会试时一题不会,理所当然地落榜了。
    后来,萧晚靠着萧玉容的关系,在兵部混了一个小小的书令史,昏昏度日。与此同时,季舒墨和楚慕青的奸计也因萧晚的无能策划成功,顺利地扳倒了萧家和太女。
    虽然离会试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但萧晚觉得,自己还有时间和机会搏上一搏!
    宁太傅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博古通今,又是此次科举出题和批卷人之一。听她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所以萧晚觉得,自己若是想要拼力一搏,高中科举的话,宁太傅即是她求知若渴的贤师!
    她必须要把握住这个巨大的资源!好好学习,高中科举!
    萧晚从小的顽劣不堪深深地映入萧玉容的脑海里,但由于是亡夫唯一的女儿,萧玉容虽怒其不争,但却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今日萧晚竟主动要求奋斗向上,惊得萧玉容一阵瞠目结舌。
    看样子,晚儿真心在季舒墨那里受了巨大的刺激……
    这样的刺激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萧玉容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玉佩递给了萧晚,深深得看了她一眼:“这枚玉佩,象征掌管萧家内务的一切权力,依照萧家的族规,嫡长女在大婚之后,必须亲自将玉佩交予其宠爱的夫郎,许诺其正君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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