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修齐喊完之后摸了摸下巴,嘀咕道:“怎么这场面这么眼熟呢?”
    程秀棋连看也没有看程凌易一眼,只是面向年修齐,有些苍白的脸上微微笑了笑:“修齐,别来无恙。”
    年修齐见他神色不对,担忧地道:“秀棋,你怎么来了这里?吕将军呢?他没陪你一起吗?”他又转头向四周看了看,“轻儿呢?轻儿更不会离开你了啊。”
    程秀棋打断他:“修齐,一言难尽。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没事。”
    “喔……”年修齐犹豫地点了点头,又忙道:“是不是紫维去找吕将军了?你见到紫维了吗?”
    “傅紫维?”程秀棋皱起眉头,“我没见过他。他没有到军营。”
    “什么?怎么可能呢?”年修齐惊道,“紫维早就出发了,走得再慢也该到了。怎么会没见到他呢?”
    程秀棋皱眉摇了摇头:“不知道,傅紫维不是三岁稚儿,他应该没事的。修齐,我这次来是有事找你。”
    “找我?”年修齐疑道,“什么事呢?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竭力而为。”
    程秀棋点了点头,唇角扯起一抹笑容,伸手拉住年修齐:“你跟我来。”
    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程凌易终于忍不住了,跃起挡在程秀棋的跟前。
    “滚开!”程秀棋厌恶地看着他,冷声道。
    程凌易的面上显出一丝受伤的神情,还是倔强地挺起胸膛,挡在程秀棋的身前。
    “程秀棋,你不认我也无所谓,但你终究是我云水皇族的人。我不能放任你继续丢我们云水皇族的脸面。”
    程秀棋却连话也不愿意与他多说一句,拉着年修齐绕过程凌易往外走去。
    程凌易岂肯这样轻易放他走,一个晃身又挡在程秀棋的身前:“不许走!”
    程秀棋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双眼中似有霜雪漫天,竟比那外面的寒风烈雪更加冷彻骨髓。
    程凌易被那样的眼神逼视着,只觉得心痛如绞,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程秀棋逼近一步,冷冷道:“程凌易,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再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为什么?”程凌易不解又心痛,握拳手心咬牙道,“就算二哥对不起你,我却从没做过伤害你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滚开。”程秀棋厌恶地道,拉起年修齐继续朝外走去。
    年修齐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程秀棋见到程凌易怎么会这么冷酷愤怒,一点也不像他认识的那个程秀棋。
    程凌易抿唇在原地僵站了片刻,还是追了上去,一把拉住程秀棋的肩膀。
    “我不能放你走――啊!”他又突然将手收了回去,仿佛被毒蛇咬了一般,握着自己突然受伤的手,不敢置信地看着程秀棋。
    程秀棋的手中不知何时捏着一个小巧玲珑的暗器机关,几枚钢针卡在机关的洞口,发着幽幽的绿光。
    四个劲装男子亦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站在程秀棋的身后,齐齐拔出佩刀神情冷漠地望着对面的程凌易。这一方小小饭馆里的客人见势不妙,马上逃了个干净,连小二和掌柜的也不敢上来触土霉头。
    这样的发展大大出乎年修齐的预料,他看看程凌易和程秀棋,再看看身后站着的四名护卫,暗暗焦急起来。
    “现在射中你的是无毒的暗器,下一次,我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程秀棋将那小巧的机关收到袖中,“你再敢跟着我,别怪我对你不留情面。”
    “大哥,你……为什么?”程凌易一脸泫然欲泣地望着程秀棋转过身去的背影。
    虽然从很久以前程秀棋就不怎么搭理他和他的皇帝二哥,可是上次在莫林县,他明明不是这样的,程凌易以为他的大哥想通了,看开了,至少能接受他这个弟弟了,没想到这一次见面,竟还是如此势同水火。
    年修齐被程秀棋拉着手臂,只能跟着往前走。他扭头望着停留在原地抱着手一脸受伤的程凌易,扯了扯程秀棋道:“秀棋,凌易对你其实感情很深的。你这样对他,似乎不太好吧。”
    程秀棋转头对他笑了笑:“修齐心思单纯,有许多事情你都不懂。你不用替程凌易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我更担心你啊,秀棋。”年修齐被他拉着踉踉跄跄地朝前走,“秀棋,你好像有很多心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就算我不能解决,还有秦王殿下啊。”
    程秀棋没有出声,仍旧拉着他往前快速疾走,四名护卫守在前后左右的方位,全神戒备。
    年修齐又问道:“秀棋,我们这是去哪里?百凤县的地方我都熟,你告诉我,我也可以帮忙啊。”
    程秀棋却依旧没有理会,只是握着他的手臂的手却加大了力气,被他抓住的地方几乎隐隐作痛起来。
    年修齐又跟着程秀棋在百凤县的大街小巷中穿行了半晌,终于受不了地停下脚步。
    “秀棋,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你遇到什么危险,跟我回县衙是最安全的。”年修齐抓住程秀棋的手,“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程秀棋低下头,抿紧薄唇,片刻后才低声道:“修齐,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这个世界上,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了。毕竟,我们曾经比所有人都更亲近,灵魂的融合,还有谁能达到?”他说着,突然上前一步,将年修齐拥在怀里。
    年修齐有些吃惊,无措地回拥住程秀棋略显单薄的身躯。
    “秀棋?”年修齐不解地出声道。
    程秀棋把额头低在年修齐的肩上,半晌才轻声道:“修齐,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你,不应该相信我。”
    “什么?……”年修齐却只感到更加茫然。
    还不待他将自己满腹的疑惑问出口,年修齐只感到一只手突然点了他的穴道,眼前瞬间一片昏黑。
    清醒的意识远去的那一瞬间,他只听到程秀棋在他耳边喃喃的低语:“对不起,修齐……”
    程凌易一身失魂落魄地回了县衙,手上的伤口还在滴血,他却浑然不觉。刚一进门,便有那等在他房里的方大厨冲过来愤而数落:“你这个臭小子,一下午又跑到哪里偷懒去了?!――哎?你手怎么了?”方大厨坚张地抓起程凌易受伤的手,只见几枚寒光闪闪的钢针透肉而出,看上去十分骇人。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方大厨连忙拉着他朝外走去,“快去找王大夫看看。”
    程凌易浑浑噩噩地跟着走了出去,刚出了院子,就遇上秦王从不远处走来。
    秦王皱眉看着他:“我正要找你们。修齐呢?”
    程凌易眼皮也没抬,恹恹地道:“年修齐跟我大哥走了。”
    “你大哥?”秦王眉头皱起来。
    “程秀棋。”程凌易没好气地说出这个名字,方大厨在一旁看着两人,向秦王道:“殿下,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带他去看看伤口。”
    秦王一摆手放行了,但从听到程秀棋的名字开始,紧皱的眉头却再未放松过。
    “士丁。”半晌过后,秦王唤了一声。
    士丁上前俯首听令。
    “你带人暗地里查访百凤县这两天进城来的外乡人,全部暗中抓起来,一个也不要放过。”秦王沉声道。
    “那年大人――”士丁迟疑地问道。
    秦王闭了闭眼:“他会没事的。程秀棋带走他,必然对本王有所要求。本王――等着他。”
    “是。”士丁领命退下。秦王仰头望着漫天纷飞的大雪,半晌才长叹一声,缓步离开了。
    年修齐被点了睡穴昏睡过去,却并不重,因此没多久便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身处一间民居内,屋里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年修齐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昏迷之前的遭遇轰然而至,脑子里瞬间清明起来。他一个机灵爬了起来,却险些摔下床去。手臂不得自由,腿脚也不得自由,无法控制平衡的身体斜歪在床边,折腾了半天也没坐起身来。
    一双脚走到他的面前,视野当中只能看到那风尘仆仆的衣衫和靴子。来人动作堪称温柔地将他扶了起来,年修齐坐正身体,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程秀棋那张美丽无双的脸。
    他生气地扭着肩膀甩开程秀棋的手,怒斥道:“程秀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秀棋在床边坐下,低垂着头沉默了片刻,才幽幽叹道:“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他对你倒是真用心。”
    “你到底在说什么?!”年修齐不解地道。
    程秀棋看向他:“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秦王造成的,秦王才是所有祸事的罪魁祸首――”
    “你少在我面前挑拨离间!”年修齐愤怒地哼了一声,“少在我面前说秦王的坏话,我才不相信你!谁说的我都不相信!”
    程秀棋一怔,笑着摇了摇头:“真不知道元颢是修了什么好福气,能得你这样一个宝贝。”
    “有人相信他就是好福气了?我也相信你啊,可是你都做了什么?!”年修齐怒道,“我告诉你,你如果没有一个足够好的理由,我以后都不会再理你了!”
    “我当然有我的苦衷。”程秀棋叹了一声,站起身来,“只要元颢照我说的话去做,我不会伤害你的。”
    年修齐一怔,他只觉得程秀棋这语气平淡的话语里却似裹胁着刺骨的寒冷,冰得他心里一颤,一瞬间连刚才的生气都忘记了。
    “他照你说的话去做,你便不伤害我?”年修齐张了张唇,声音有些苦涩,“他如果没有听你的话呢?秀棋,你――你想怎么对我?!”
    程秀棋形状好看的薄唇微微一笑,一双美丽的眼睛却暗沉得如同千年的寒潭:“怎么对你?这一切自然要看元颢的作为。如果我都不相信自己能做得出来,又怎么能吓得住英明神武的秦王殿下呢?!”他说着,指尖轻轻触了触年修齐的脸庞。
    年修齐被那冰冷的触感惊得一颤,程秀棋已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张熟悉至极的美丽脸孔上却再无一丝温暖的神情。
    年修齐抬头看着他,愤怒已经离他远去――他的愤怒向来是有温度的,面对这样冰冷的程秀棋,让他如何愤怒?心中像被什么挖去了一块,空落落地,被寒冷贯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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