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没有再见到梁雾青。
    所有的情绪,汇聚在一点,无可抵抗地喷发以后,剩下的是虚无。
    手机里堆积着裴暨、父母的消息。一边向她询问,与堂哥发生了什么,为何那天离开怒气冲冲;一边向她不断催促,多去探看梁雾青。
    盛意一条都没有回。
    有些厌烦现在的生活。明明什么都有,却像比从前更贫穷。
    她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再多的气,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平。她知道自己说的话过分,却也并没有任何道歉的念头。
    梁雾青和其他的人——
    那些高高在上的、排斥异己的世家子弟,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不在乎其他人是否愿意、是否被伤害,他们通通不在乎。
    毕竟,谁会在乎有没有伤害到一只蚂蚁呢?
    盛意决定换一个人设。
    从床上坐起来,将SIM卡插回手机,重新打开。
    没有理会如潮水涌出的信息红点。
    她找到裴暨的对话框,回复三天前他发来询问是否还好的那一条:
    我没事。
    不出意料,电话在下一分钟打来。
    她抢先开口。
    被子遮住口鼻,营造低落的语气,“不好意思,裴医生。现在才看到消息。”
    “你没有事情就好。”他说,“那天堂哥托我去打印店打了一堆心理疾病的文件,我就预感不好,可也没法说什么。你知道的,他做事,别人向来猜不到理由。”
    盛意怔了一下。
    打印的?
    也就是说——他是骗她的。
    那些文件并不来自警局,也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他其实不能约束她。
    但盛意没有追问。
    无论真实的目的是什么,她懒得探究。决定已经做下,不会更改。
    她颤着声线,似泣非泣:“我感觉……阿青这次回来,像变了一个人。他的眼神好陌生……我好害怕……”
    裴暨宽慰,“堂哥向来是这样的。”
    并不是想要的回答。
    索性挑明,说得再直接一些,“而且……我好像没有那么喜欢他了。”
    对面一时没有接话。
    “我是不是很坏?”
    她愧疚地哭了出来,“明明,现在是他最需要我的时候。可是我真的……真的无法和现在陌生人一样的他相处……”
    “你有不喜欢的权利。”他的声音很温柔,“你没有错。”
    “是吗?”
    她边抽泣,边打开酒店的客房服务,点了一份中午的午餐。
    裴暨:“你现在在哪里?”
    “我去其他城市了。”她说,“我现在……还没有办法面对他。”
    “不过和你聊完,感觉好多了。”
    她一口气结束话题,不想让他多虑自己别有目的,“谢谢你,裴医生。我的心理医生马上到了,再见。”
    他也说再见。
    盛意将脸上的眼泪擦掉,走到客厅看电视,等待送来的午饭。
    很快,门铃响起。
    她趿着拖鞋去开门,要将餐车放进来,又突然停下动作,因为工作人员还戴着一顶鸭舌帽。
    很明显的遮蔽面容的意图,让她嗅到不对劲的味道。
    “东西放在外面,我自己来拿。”
    “小姐,我们酒店有规定……”
    盛意打断,“我说了,我自己来拿。”
    工作人员踌躇几秒,肩膀丧气地一沉,掀开鸭舌帽,“讨厌。你的警惕性怎么这么高?”
    一头利落的短发散开。
    妆容精致的脸,从帽檐下脱出。先看到的是她的嘴唇,涂得很红,而后是颧骨,很高,超模必备的脸部硬件。
    她亲亲热热地喊,“小意——”
    “怎么是你?”
    猜她又是来讨一手消息的。
    勾雪雯是杂志社的主编。
    不太入流,成日写明星、豪门的八卦,律师函都不知道收过多少封。
    盛意也是撰写的对象。
    “你这话说的。”她把餐车推进去,“好久没有见你,不能来看一看吗?”
    “看一看要伪装成酒店工作人员?”
    她们半年没有联系。
    最近的一次是梁雾青失踪以后,第一篇关于她从警局离开的报道。网上传播最广的、最高清的图,也是出自她手。
    盛意千叮咛万嘱咐要拍的好看,她没有辜负所望。
    “是Surprise。”
    她自然地落座,从餐盘里掰了一块面包,“听说你已经七天没有去看过梁雾青了,有没有内情分享?”
    “的确有。”盛意说,“你不来,我也要找你的。”
    工作上勾雪雯从不含糊。
    立即放下面包,从口袋里拿出录音笔,“你说。”
    “我打算和梁雾青掰了。”
    “……”
    勾雪雯把录音笔掐了。
    “你上周还泪洒警局现场,现在和我说要掰?”
    “所以才找你。”盛意把盘子从餐车上取下,左手拿起银叉,“我已经想好了。梁雾青回来,性情大变,我们大吵一架——大概下周吧,我回去一趟,你记得抓拍照片。然后编点感情出现裂痕之类的话。如果说服力不高,我可以配合你做一个单人采访。其他平台买热度的钱我来出。”
    勾雪雯不想写大结局。
    这意味着,她稳定的一大素材来源将就此断掉。
    她不死心地问,“你都假装舔了他这么多年,不能再忍忍吗?我今年的kpi还没完成……”
    “不能。”
    一刀切断牛肉的纤维组织,齿刃磕在盘底,声音短促。
    盛意垂着眼睛,“我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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