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来, 话题竟然给扯到了曹节身上。
    曹瞒不悦道:“我素来知晓曹节的手段与花言巧语, 没想到他连父亲都蒙蔽, 将父亲给忽悠地还真当他打算真心待我了。”
    曹嵩抽了抽嘴角,神色有些无奈:“你对曹节误会了, 他到底是你祖父教导出来的弟子, 品行与你的祖父一样高洁。”
    “当初是您说让我小心曹节, 远离他的, 现在我保持着头脑清醒,父亲却不清醒了, ”曹瞒很生气:“曹节他哪里是高洁, 他比黄鼠狼还要狡猾!”
    曹嵩厉声道:“够了!你且记住,内宫有那么多的宦官,唯有咱们曹姓本家出身的宦官与我们是合作的, 其余宦官都不可信, 你别看那些张让、赵忠、王甫等人和睦面善, 全都是心黑的主儿,曹节比他唯一好的一点就是他明白作为一个宦官, 真正应该做些什么, 不为了大义, 为了自保,他也不会干当初五侯宦官做的事情。”
    “五侯宦官还活到现在呢,活得可滋润了,”曹瞒回了一嘴:“内宫那些妇人都被他们的花言巧语哄骗了,有那么一群人在, 陛下与太后耳根能清净才有鬼。”
    曹嵩见儿子就像个刺猬似的,一点就炸,心知不能再刺激他,少年人性子偏激,那是还没接受过现实的毒打,曾经他那么听父亲的话都还有逆反的心理,何况曹瞒本就性子烈?
    深知儿子吃软不吃硬的曹嵩缓和表情,语重心长对他说道:“阿瞒有与帝王共同学习的经历,注定以后能获得更多照顾,可我希望你不要被那些照顾蒙蔽了双眼,要知道君与臣子之间应当有一段适当的距离,超过了就不妥当了,等过了头,去的是情分,伤的是信任。”
    多少年过去了,曹嵩还是像个老母鸡一样,一点一滴地将曹瞒给拉扯大不算,稚鹰长大该飞了,他还不放心,要将他给呵护,真正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哪怕现在有了小儿子,有了新的小宝贝,多年来对曹瞒的拉扯已经养成了习惯。现在曹瞒长大了,不再依赖人,也有了自己的主意,整天心都飘在外面,这让老父亲很受伤,心理落差别提有多大了。
    曹瞒静静地听着,心里早就对这些话听腻了,耳朵都长了老茧,祖父当初这样教导过他了,父亲还教导听着就很烦。
    可看到曹嵩这样认认真真地叮咛,离家半个月,平日里忙于太学学业而很少有机会与曹嵩相处的曹瞒鼻子一酸,顿时回忆起了曾经在老父亲拉扯下顽皮捣蛋的时光。
    所以哪怕耳朵听出了老茧,他也一样认认真真听完,严肃回答:“父亲放心,孩儿听进去了。”
    总之就是让父亲安心就是了。
    得到他这么一本正经当作大事的回应,曹嵩老怀欣慰,他再次叮咛道:“我不求你以后有多么显赫的官位,就像你祖父当初对我的要求那样,平安才是第一。站得越高,风险也就越大,你哪怕做纨绔子弟,我也一样能够养得起你,所以你不用太过拼,万事都要与我商议了再做决定。”
    曹瞒好笑道:“我若是真做个纨绔子,父亲可就不是现在这样的心情了。”
    曹嵩想了想,还真那么回事,他不由唏嘘道:“还记得我们曾经的老邻居袁家吗?他们家里头,天天鸡飞狗跳。”
    “袁家?他们怎么了?”曹瞒好奇问道:“现在大家不都在写报告,听说他们两人都打算谋个武职,这样还能出乱子吗?”
    “生了两个‘仗义疏财’的纨绔子,”曹嵩唏嘘,指指点点:“那袁绍都尚公主了,提前将庶子给弄了出来,家里侍妾通房一堆,家宅不宁,可不得闹。那袁术更加不得了,大学课程一结束就疯了似的玩,留恋青楼、赌坊不回家,召集三五好久,还成立了一个游侠组织,还意气用事打死了人,让袁家赔了好大一笔钱。”
    曹嵩欣慰道:“还是我家阿瞒懂事,知道体贴父亲,不会到处闯祸。”
    曹瞒被他这么一说,头皮有些发紧。
    他信誓旦旦说道:“我长大了,懂得为父亲分忧,以后不仅不闯祸,我还要保护父亲!”
    “保护我就免了,我自个儿能好,”曹嵩微笑点点他:“你先将报告写出来,给为父看过合适了,再交到太学。荀总长告假后,代理总长成了桥玄,等我看过合适,再交给他看看,基本不会出什么乱子。”
    曹瞒点了点头,报告上不能写,会被其他人发现,那他还能当面与陛下说嘛!
    他不求什么高官,他想要的是做实事,哪怕是做个掌管农事、管理治安的官吏,他也愿意。志向如此,注定无法做到在内宫中陪伴帝王,他得通过这次的报告,将自己对未来官职的心意表达明白,免得陛下给他个帝王身边的红人官职,看似高高的,根本做不了实事。
    曹嵩听曹瞒脑子似乎有些能拐弯了,万分欣慰,他对曹节转变态度,还是因为这位大宦官竟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要了解阿瞒。
    要知道曹节沿途可派遣了不少人手,就连当初荥阳遭遇暴民袭击,都有人等候在城外接应,只等着万一荥阳城破了,立刻将曹瞒给护送回洛阳。至于其他人会如何,他们不会多管。
    那些人也没想到荥阳城竟然守住了,曹瞒更是在守军之中拥有了不错的名声。
    在曹瞒不知道的地方,曹节的人手接触了荥阳太守,给他财宝辎重,命他将曹瞒的名声给宣扬开来。
    人精如曹节,早就知道以曹瞒的性子必定会将沿途所见所闻告知陛下,接到下属们消息后,立刻赞赏道:“做的很好,就照着这样来,将曹瞒对荥阳的贡献扩大,告诉所有人他是个少年英才。”
    然后,趁着荥阳守城捷报还未传来,曹节就悄悄对刘宏耳语起了曹瞒对镇压荥阳暴/乱的贡献。
    而后他又找到了曹嵩,劝他将曹瞒所写报告的损失降低到最小。
    曹节对曹嵩道:“我们阿瞒性子轴,拐不过弯来,朝堂中多少利益纠葛他分不清,学习了满脑子的圣人之言,正直又天真,这是兄长保护太过的缘故,此番去往外面,看到外头的穷苦,以他善良的心性,必定会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捅破到陛下面前。”
    曹嵩也万分头疼,自己儿子什么性格他还能不知道吗?
    “等他回来,我必将严格盯着他的报告,让他写别的东西!”
    曹节摇了摇头,不赞同道:“教育孩子,就像是疏通河道,堵不如疏,兄长与其遏制他,让他产生逆反心理,不如耐下心来与他好好聊,用情来聊。”
    曹嵩:“用情?”
    “阿瞒是性情中人,他重情,你与他讲道理他或许不会听进去,但你以情动人,定能获得好效果,”曹节眼光不可谓不毒辣,他对于曹瞒的了解,或许比他本人还要透彻!
    曹嵩也没有想到,曹瞒得了郭嘉点播,脑子里的一根筋似乎开窍了一些,懂得迂回了。
    只需要将民怨的过错推卸给荥阳太守,其他处于利益中心的官宦们反应也不会那么大了。
    “断尾求存,抛弃棋子,总比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串牵扯到整个朝堂要好吧!”曹节淡淡说道:“阿瞒啊,到底经历的太少,有些过于天真了,与其让他在日后摔个大跟头,不如由兄长提前对他进行教育,防患于未然更好一些不是吗?涉及到自身安全的时候,朝臣高官、宫中的宦官们会断尾求存,陛下也会不是吗?”
    曹节轻飘飘的话,给了曹嵩莫大的压力。
    是啊!若是民怨之事牵扯到了整个朝堂,一旦彻查将会引起剧烈动荡,甚至威胁到陛下的皇位,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是陛下“断尾求存”的时候了!
    曹嵩被曹节那么一吓唬,后背汗毛倒竖,冷汗哗哗地流。
    曹节温声道:“兄长莫怕,我会帮你们的,只要将过错都推给荥阳当地人,那就不会有什么事了,您可千万要把关好阿瞒的报告,过审了再交上来,我也会帮忙看着的。”
    搞定了曹嵩,曹节回到了宫中,当他坐在没有其他人的马车上,这才放松下来抹了一把汗。
    曹瞒在曹节这,成了一颗需要严阵以待的定时炸弹,好在以他对曹家一家人的了解,能通过拿捏曹嵩来遏制曹瞒。
    曹节盯准曹瞒研究了好久,自认一眼能看穿曹瞒,他觉得自己就是阿瞒肚子里的蛔虫,对他想什么都知道个一清二楚。
    夜里,系统为曹瞒的授课内容开始出现了属于成年人的权谋课,成年人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逐渐展现在曹瞒眼前,更深一步的朝堂派系斗争,更全面的宫廷权谋,且看久千岁曹节的升迁之路!
    教育模版曹节,用他一生的阴谋诡计、血泪教训,绘成了一段动人心弦的故事。前朝,他是手握生杀大权,令无数士大夫恨不得吞噬其血肉的当朝权宦。后宫,他是手捏小皇帝,宦官之中的第一人。
    “就他游走于前朝与后宫,权利到了顶峰,爬到山顶下,脚底下万丈深渊,”男修反复播放曹节的眼神,曹节的会心一笑,曹节的兰花指,曹节生气时候抿紧的唇,曹节错愕一瞬间一脸意外的表情,还有他着急时滴汗抹汗的模样。
    这位温文尔雅,整个人都在诠释着春风拂面之感觉的大宦官,
    男修哈哈笑道:“到底是说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该说他太疯狂?一点后路都没有给自己留,要么走到最高处,享受最高权势的滋味,要么跌落悬崖,死个痛快!”
    从选择皇位继承人,到为了培养棋子招来曹瞒,到悔棋懊恼,再到新的布局,还有在曹瞒即将回洛阳时,曹节对曹嵩给个甜枣再敲一棒子的对话。
    曹瞒在男修的教育下,已是能够撇开个人情绪来分析形势,站在曹节的立场而言,他会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理解是一回事,他吓唬我爹,就别怪我给他找麻烦。”
    “先生,我真的不能写天下疾苦吗?”曹瞒再问男修。
    “没有皇帝爱听百姓们疾苦,”男修道:“疯子除外,不过你可以想更迂回的法子来告诉他的统治地位不保。”
    想个迂回的法子?
    曹瞒若有所思。
    男修给他划重点:“记得要站在帝王的角度来问他分忧,你要说的不是天下朝臣、天下万民该如何如何,而是应该说陛下的权利,陛下的钱袋子,陛下的名声如何如何……”
    男修教导曹瞒的时候,还特意给了他一本《厚黑学》,他一脸期待地拍了拍曹瞒:“好好在梦里读更多的书,你会受益匪浅,《三字经》上说了,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活到老学到老,你可以成为更好的那个人!”
    每次上课,男修都喜欢给曹瞒灌心灵鸡汤,将少年人说得热血沸腾。
    曹瞒稀里糊涂地从梦里醒来,似乎学到了很多东西,到头来满脑子都是曹节的表情包。
    他推开窗,见外头天气晴朗,寒风细细吹来,天空中似乎有雪花飘落,若是在以往,看到白雪他心情会非常好,如今的曹瞒却心情沉重,思及洛阳外衣不遮体的贫困乞民,立即回到自己书案上,奋笔疾书起来。
    他在报告中写道:
    学子至荥阳,见路边荒凉之象,知之矣此百姓困。闻荥阳前数年饥,官府之粮不足士卒食,大汉之兵无人供养,战而皆无力。
    荥阳之豪绅富,有宦官亲属私造大宅,侵占良田,其以陛下之号,朘民膏,而且贪得之宝藏入己橐。
    荥阳太守亦阉党扶之,吾不知是何人扶之,仅知其无能为太守矣,比之大学一年级生都不如,此太守真能治荥阳乎?
    荥阳之民不思天地君亲,但知豪绅与恶官欺民合伙使其及家眷皆不得活,报必死之心入城,为生,为报仇,近万民兮!其破坏力巨大至天地撼动,荥阳此后将难复矣。
    学子亲历了荥阳之守战,杀贼近百一,此之将不听节印者,守城之时不得章法,不听劝告,以至身首异处,其比段将军差之远矣……
    如此啰啰嗦嗦写了一堆,最后还不忘点题,若不能治理好荥阳,暴民今日敢攻荥阳,来日就可能聚集在洛阳!
    荥阳官员们不会治理,是罪!
    荥阳宦官亲属们鱼肉乡里,也是罪!
    这么大的暴/乱产生,必定需要一个长时间的过程,错误究竟在哪里学子不知道,学子只知要将所见所未告知陛下,以免陛下被蒙蔽双眼,遮住耳朵,看不见天下疾苦。
    还请陛下下令彻查,还吏治清明,我泱泱大汉,必定能在陛下英明神武的治理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迎来盛世光景!
    曹嵩看了曹瞒的这篇报告,轻轻拧眉:“这几句不能写,将天下万民疾苦改成荥阳百姓疾苦。”
    过了片刻,他又道:“这几句不能写,你这是将所有的宦官一杆子打死了,还有别暗示,你那是在暗示陛下其他地方也会有民乱!”
    曹嵩就像是检查作业一般,吹毛求疵地将曹瞒的报告给批评了个遍,最终又道:“你这最后吹捧陛下吹得不错,就这么办。”
    最终,曹嵩还算满意地点点头:“大致没什么问题了,细节上改一改就好。”
    曹瞒早就料到会如此,笑嘻嘻地接过报告改正,再给曹嵩查看。
    一旦这报告呈上去,将有一部分宦官倒霉,也将有一部分朝臣被牵连。
    曹瞒的报告成品,先是由他交到太学总长的手中,而后由总长送往尚书令,再经过宦官之手,最终到达帝王案上。
    在桥玄看来,太学生的报告无非是一些千篇一律的文章,多是写一些空乏的圣人之言,没什么值得看的。
    他将那些报告们汇合起来,与一众太学教员们大致浏览筛选,大部分报告都批了通过。
    “桥总长,你来看看这篇报告,”小学部总长何颙手中拿着曹瞒的报告,严肃地将这篇报告递交给了桥玄。
    在所有歌功颂德或满是空乏之言的报告之中,突然出现一篇诉说民生疾苦的,也难怪何颙感到意外。
    桥玄见罢,递给了其他教员观览,众人一一看过,纷纷窃窃私语:“这曹吉利,可真是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听说他真的亲自去壮游了!”
    “太过率真,过刚则易折啊!”小徐子叹道:“这篇报告他敢交上来,却让我们为难,这到底是给通过还是不给通过?”
    桥玄干脆道:“又什么可为难的,学子一片爱民之心,这是值得鼓励的事,我大汉未来又将诞生一位治世之臣,这是好事!给批准。”
    “可若是如此,是否会影响曹吉利的仕途?他会被人当作眼中钉、肉中刺,甚至会影响到他父亲。”何颙担忧道。
    “就不信大司农不会看他所写的报告,给通过就是了,”桥玄摆了摆手:“若当真不能被陛下看见的内容,宦官们会拦下来的。”
    听他提起压在他们头顶的宦官们,众教员脸色并不好看。
    “只希望这封报告能够到达陛下手中吧!荥阳叛乱我也听说了,这次饥荒饿死了不少人,哎。”
    洛阳之外的凄苦景象,令何颙感到无力,他一介文人,只能在太学教教学生,教他们读圣贤书,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何颙深知一旦外面的纷乱爆发到了极点,将是整个大汉江山的倾覆。
    谁还能救这大汉江山?气数已尽,汉家将亡,多少有志之士倾一身血肉扶起倾颓,乱局何时方休?
    看到曹瞒的这篇报告,让何颙精神一振,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此事以后,桥玄找到曹瞒,与他单独谈话:“你想好了吗?要走那一条艰难曲折的路?”
    曹瞒答道:“我想好了。”
    “即使那将是一条与大部分人背道而驰的路?”
    “怎么会与大部分人背道而驰呢!我就不信那么多学习过圣人之言,在太学之中毕业的学子出不了几个与我一样的人!”曹瞒坚定道:“桥子与众位先生不就正是因为此而教书育人,将我们培养成才的吗?”
    桥玄哑然失笑:“你小子,还真是,一如既往,我果真没有看错人。”
    曹瞒意外道:“您比我父亲了解我更多,若是父亲知道我未来的打算,必定竭力反对,您对我的选择的心知肚明,您不阻止我吗?”
    桥玄年过半百,精神气爽,他当即一拍桌案,对曹瞒道:“阻止?我为什么要阻止大汉未来的雄鹰来成长?何颙担忧的不错,大汉出现将亡之兆,若是如此还不能放手一搏,眼睁睁看着倾颓倒下,如此妄为汉臣!没有人愿意做亡国之臣,我也如此,你且放心去做事,出了问题,有我这三公之一的司空在头上顶着,怕什么!我们身负党锢仇恨,必将要那些得意洋洋的宦官们血债血偿!”
    桥玄热血上涌,将曹瞒给唬得一愣,他呆了片刻,惊讶问道:“桥子让我的报告通过,不是有人向您说了什么吗?”
    “说什么?”
    桥玄与曹瞒意料中的不同,他本以为是陛下派人与这位太学总长沟通过了,没曾想那竟是桥玄出自本心的支持!
    不是因为有帝王在背后做靠山,他就是觉得曹瞒是对的,并且愿意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来担保!
    桥玄严肃着表情,询问曹瞒:“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
    曹瞒自信回道:“吾将以毕生血汗,做大汉脊梁!”
    那一刻,少年人英姿飒爽、意气风发,如出鞘的利剑,闪烁着夺目的寒芒。
    曹瞒的报告如同长了翅膀的鸟儿,经过曹节,又立即逞到了帝王刘宏手中。
    帝王震怒,下令彻查荥阳当地豪门权贵,涉案的宦官及其亲属全都被捕入狱。
    大队人马前去抄家,士兵们冲入荥阳当地豪强之屋,搜刮财务,全都运送到国库。
    一纸调令,由颍川太守司马雋迁为荥阳太守,前去荥阳扶持复起。又命长史曹炽接任颍川太守。
    司马雋从富裕的颍川地界被调任到了荥阳这破地方,看似平调实则是被贬官了,可帝王信任他的能力,相信他能够将荥阳治理好,帝王的信任与看重,那是比任何高官厚禄都要重要的东西。
    这不,为了补偿司马雋,其子司马防得以升官,升迁为洛阳令,管理洛阳周围的一切事物,是附近最大的行政官。
    天下所有县令,唯国都洛阳令县令地位超然,皇亲国戚、世族功勋皆礼让其三分,洛阳令有权力将治下犯事的人,无论其地位与否,都能严加惩治。
    大学生报告上交完毕后,就是等待毕业的日子,曹瞒年满二十,由曹嵩张罗着举办了及冠礼。
    自曹瞒回到洛阳起,少年帝王就总是问曹节“阿瞒回来了吗?”“阿瞒到哪儿了?”“阿瞒怎么还不来见朕?”
    曹节恭敬答道:“大司农将为阿瞒举办及冠礼,现在他整日待在家中,一时抽不出空来。”
    刘宏道:“朕也要去参加阿瞒的冠礼!”
    此言一处,王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高呼道:“陛下尊贵,岂能折节?请陛下三思!”
    刘宏不耐烦听他那些劝告之语,脸色已是阴云密布。
    曹节鞠躬劝道:“阿瞒何德何能,岂能劳动陛下出面?”
    “你也要来劝朕?”刘宏怒问:“朕就该待在这华丽的鸟笼子里当听你话的傀儡是吗?”
    曹节也跟着跪下,低声道:“阿瞒年仅二十,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请陛下看在你们曾经的情分之上,莫要将他捧到人前,遭受高出的明枪暗箭。”
    站在高处的曹节,以关怀曹瞒的体贴又一次在刘宏面前得了几分脸面,刘宏想了想,终于是听了曹节的劝告,暂时打消了主意。
    及冠时,除了父亲要为曹瞒带冠,还需要一名有名望的师长来为他贺词。原本这事该是李膺做的,可惜李膺碍于身体不适请辞回家乡了,离去前,向曹嵩推荐了桥玄。
    曹嵩有些犹豫:“司空桥玄?这样的大人物,我恐怕是请不动的。”那位可是脾气古怪的主,性子刚直且不畏强权,能力强大、声望日隆,令人不得不依仗他。桥玄向来与宦官为敌人,就连曾经提拔他的曹节都被他斥责“权宦乱朝”。他一个九卿之一的大司农,哪有面子请来桥玄出面?
    曹嵩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曹瞒却有啊!
    司空桥玄亲自来为曹瞒唱祝贺词,那是多么大的荣耀,平日里对曹嵩并不是那么看得上眼的桥玄破天荒得露出了笑容,甚至对曹瞒说出了:我等你来做我的接/班人这等话。
    曹嵩大喜,趁势请桥玄为曹瞒取字。
    二十岁及冠成年,应当有一个字了,阿瞒阿瞒叫了这么多年,在外人听来到底不够大气,曹嵩对桥玄道:“桥司空文采巍然,名声盛高,犬子至今还没有拿得出手的字,既然您都来为阿瞒唱词了,不如顺便为他取个字?”
    曹瞒闻言,鬼使神差地看向了桥玄。
    桥玄笑容满面,抚摸胡须,目光审视打量了曹瞒片刻,眼中透露出毫无掩饰的欣赏之意。
    “阿瞒性烈,刚正不阿,这是他的优点,却也是他的短处,过于锋芒毕露并非好事。我用一生的经历来体会折中调和的处世态度究竟有多么重要,圣人言‘极高明而道中庸’,阿瞒缺少的正是那一份‘中庸之德’啊!”
    曹嵩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他神色激动道:“正是如此!桥司空说得太对了!”
    曹瞒望着桥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期待。
    桥玄含笑道:“不如就取字‘孟德’吧!”
    曹嵩喃喃道:“《三字经》曰:‘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孟子在其母教养下终成亚圣,妙啊!”
    桥玄对曹瞒的点拨与期盼令他神魂一振,曹瞒喃喃道:“孟德吗?当真是好名字。”
    冥冥之中,心底有声音在告诉他,就是这个字!就是它,它将伴随他一辈子,如同它的含义一般伟大光辉,造就一断不朽的传奇!
    及冠后,等大学毕业仪式完成,朝廷就陆陆续续给这一批大学生安排官职。
    曹瞒终于得空,穿上女装去找了刘宏。
    他悄悄来到承德殿,发现殿外有不少朝臣等候在外,曹节笑容可掬地对众朝臣道:“陛下正在忙,诸位稍等片刻。”
    陛下在忙?
    曹瞒想了想,反正他也没什么急事,不如也等一等吧!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刘宏的书房,在书房里等啊等,眼看天色渐渐黑了,到了用膳的时间,书房窗外可以看见朝臣们聚集在那边的身影,至今未能得到帝王召见。
    曹瞒疑惑极了,究竟是什么事那么忙?
    他蹑手蹑脚地来到承德殿帝王寝宫,发现刘宏坐在上坐,兴致盎然地饮酒作乐,各色貌美的舞姬围着他转,殿内声乐声不断,边上有人奏乐、弹琴,两位各有千秋的美人一人依靠在他身上,一人给他喂酒吃水果,好不惬意的样子。
    外面的朝臣等了半天,帝王却在殿内忙着“饮酒作乐”?
    这十足的昏君做派令曹瞒血气上涌,气得呼吸起伏,立刻就高声喊了停,去唤帝王的名字:“刘宏!——”
    全场一片寂静,舞姬们也不跳舞了,齐刷刷看向曹瞒,吓得一个个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帝王回过神来,惊讶地望向了曹瞒,身边两位伺候他的美人僵硬着身体,一时有些懵了。
    这群各有千秋的女子,一个个看向曹瞒,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瑟瑟发抖地去观察被直呼姓名后帝王的反应。
    刘宏抬手,淡淡对其余人道:“你们都出去。”
    这穿着打扮秀丽的女子是谁?!
    她直呼帝王姓名,而一向性子阴晴不定的陛下竟还不生气!
    美人们一个个退了下去,低垂着眉眼,暗潮汹涌间,对曹瞒一阵偷偷的打量。
    那两位得帝王宠爱的美人,一清丽一温婉的风格,与那秀丽女子一对比,顿时就成了路边的野花野草。
    众人之间暗潮汹涌,没多久,后宫就传遍了帝王有新欢的消息。
    待其他人退下,刘宏好笑问曹瞒:“阿瞒今日怎么想到要来找朕了?”
    “得空以后,我立刻溜出来找你了,”女装曹瞒气得粉面通红,呼吸了好几下才将火气给压下,他压着性子询问帝王:“陛下这是在做什么?外头朝臣都等候您半天了,曹节只一味推脱您在忙,没想到竟是在寻欢作乐!”
    刘宏撇撇嘴:“那群老顽固,会聚集在这里,还不是为了来对朕说教,他们会说些什么,朕想想都知道了,当然不高兴见他们。”
    “那为什么不让他们回去呢?”曹瞒道:“几位朝臣头发都花白了,有些人比我们的祖辈还年长,让老臣等候在外,这样不好吧?”
    “朕让他们回去他们就会回去吗?”刘宏嗤笑,眼底冷漠:“还不是一样要来碍朕的眼,朕所下的决定,岂是这群老顽固跪几下,磕几个头就能更改的?还真当朕是刚继位那会儿没有实权好拿捏了不成!”
    “阿瞒,你怎么也可那群老顽固一样来说朕了呢?”刘宏道:“难不成去太学学习五年,让你也被那些圣人之言给蛊惑了?”
    圣人之言是贤明之人毕生的精髓,怎么能说是蛊惑呢?!
    曹瞒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沉吟片刻,眼尖地瞥到刘宏的脸色,突然之间说道:“你又像以前熬夜了?瞧你眼底的黑眼圈,都快与当初写作业时那么深了。”
    刘宏诡异地沉默片刻,有些心虚地撇开了眼,转移话题道:“大学毕业后阿瞒就能任职了,此前荥阳一战,让你积累了不少威望,不如趁热打铁,封你正式做个将军如何?”
    曹瞒静静看了刘宏片刻,歪头道:“那些朝臣是为了什么聚集而来要对陛下说教呢?”
    刘宏淡淡道:“无非就是一些老生常谈的东西。”
    “我与陛下约定,待成人后辅佐陛下治理大汉天下,陛下还记得当年的雄心壮志吗?”
    “朕那时的雄心壮志,是要手握权柄,将外戚打压干净,”刘宏道:“现在朕已经坐稳了皇位,应该到了该享福的时候了。”
    享福?
    曹瞒拧紧了眉头:“您所认为的享福,就是听音乐,看歌舞,玩奇技银巧,享受美人们服侍,沉溺温柔乡?”
    刘宏仿佛是被踩住尾巴的猫,薄怒道:“朕几时沉溺温柔乡了,是谁在造谣?!那些老顽固三言两语的泼脏水你也信?”
    是真是假,曹瞒不瞎。
    二十岁的少年人,没有人管束,可不正是无法无天的年纪,尤其是像陛下这样血气方刚的,别说是温柔乡了,就算沉溺女/色又如何,先帝不也这么干的吗?
    曹瞒严肃了表情:“陛下还当我是朋友吗?”
    刘宏怔了怔,有些急道:“当然,朕一直将阿瞒当作能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难道就过去了五年,阿瞒的心意就变了吗?”
    “君若不弃,我必真心以待,”曹瞒执拗而认真地说道:“既然你当我是好兄弟,我也会如此待你。”
    刘宏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他辩解道:“朕也不是真的沉溺/女/色,那些舞姬不过是属下从各地搜罗来的稀奇玩物罢了。”
    曹瞒点点头:“陛下不必解释了,我都明白了。”
    刘宏:……
    你明白什么了?!
    第二天开始,等待毕业而没事可干的曹瞒就开始变着法子得穿女装去刘宏面前晃悠。
    奏折批阅一半,刘宏下令邀清丽款的王美人来伴驾,曹瞒化了个比王美人还要清丽脱俗的妆容,穿上白色素雅的裙装,面无表情出现在刘宏寝宫。
    刘宏:???
    朝臣劝说帝王应当宠爱后宫妃嫔,别过于宠爱几个舞姬玩物,刘宏不听,招来舞姬们跳舞助兴,曹瞒混入了舞姬之中,给他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真正的倾城之舞!
    一连数日,只要刘宏有想要耽误朝政去玩弄女/色时候,总能偶遇打扮成各种各样美貌宫娥的曹瞒。
    见识过了升级版美人的颜值,再看那一色美人,刘宏总觉得自己眼睛都快瞎了!
    他甚至对自己鉴赏美人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曾经宠爱过的几个舞姬现在看着容颜也不过如此。
    刘宏大呼受不了,唯一现在还能入他眼的,就是长相耐看,并不惊艳,却性子温柔小意的贵人何氏。
    刘宏揉揉眉心,对曹瞒道:“朕错了。”
    他投降,他投降还不行吗?!
    曹瞒点点头,指了指御案:“陛下,批阅奏折。”
    刘宏只能捏着鼻子,老老实实去做帝王应该做的工作,这些事他曾经为了省力,都是交给宦官们来打理的,哪里会自己去做?
    “阿瞒不是想要做能治理治下的官员吗?”刘宏被曹瞒刺激地不清,丝毫不敢提让他以后在他身边任职的要求,而是急切道:“洛阳北部尉已经空缺近一年了,那个位置,掌管了皇亲国戚居住地的治理问题,前几任北部尉都对那些皇亲国戚无可奈何,也没人能够压制得住那些后台硬气的权贵子弟。我看你就很适合这个职位,若是能够严肃法纪,对洛阳的百姓来说也是一桩喜事啊!”
    刘宏建议道:“不如等阿瞒大学毕业后,就去做一段时间的洛阳北部尉混一混资历,然后我就能将你提拔为将军了!”
    最主要的是,做了北部尉,阿瞒就能穿男装来找他了!
    曹瞒的盛世美颜照亮了整个厅堂,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刘宏看了片刻,最终选择顺着台阶下。
    “陛下下次再做出格的事,或因宠爱美人而耽误朝政,我就天天穿各色女装来你面前晃。只要你狠不下心来治我的不敬之罪,我就当仗着你的‘宠爱’有恃无恐。”
    曹瞒说起“宠爱”两字,还磨了磨牙。
    刘宏:......
    他错了还不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一篇文《穿越之大美食家》by万贵妃的芦花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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