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一路心急如焚,马不停蹄。不落脚,不打尖,不夜宿,不眠不休的策马狂奔向襄阳。一个月的路程,她硬是十五天便已抵达襄阳,累死了六匹马。她几乎是从马上跌下来的,浑身像散了架般。
    想当年,被特种兵教官拉练了一个月也没惨成这样,屁股已经麻木的没有感觉了。
    半跪在地上,默默将混元功运行一周,血脉一通,她立刻起身。
    跟她一同来的东南西北也是异常狼狈的样子。
    “进城,”看着前方的城门,媚在心中默念,焰,我来了。
    *** ***
    襄阳太守府
    谷东易了容,自称游医贾亦真,求见太守,可治镇北将军之伤。
    媚一身男装,扮作小厮与谷西跟在她的身后。
    “贾大夫,请。” 林太守亲自将三人领至镇北将军所居处,两位身着战袍,面露焦急的女子迎面而来。
    “是她吗?可以治将军?”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声如洪钟的女子大声道。
    另一位神色肃然,打量了谷东一眼,语气略带沉重,“让她试试吧。“
    媚心中咯噔一下,自打进了城,满城都在议论镇北将军的彪炳战绩,议论镇北将军的男扮女装,议论镇北将军如今伤势沉重。
    据说,镇北将军率军再战金人于河间,以寡敌众,重创金人。
    据说,经此一战,金人大统领向本朝递交降书,有生之年不再向□□发兵。
    据说,镇北将军浑身浴血,仍吩咐所有军医尽力救助受伤将士,自己回到营中,倒下。
    据说,军中都尉将将军送至城中医馆,大夫方知镇北将军是男儿之身。
    据说,镇北将军胸口中箭,性命垂危,急送襄阳,寻医救治。
    据说,太守将满城的大夫都召集入府,群医束手无策,故广帖告示,寻求名医。
    媚等人随太守及两位都尉进入房中,外间聚集的都是大夫,聚在一起议论着,屋内充斥着浓浓的药味。
    媚轻轻碰了碰谷东,谷东会意,对着太守道,“还请众位院中等候,我医治时不喜外人在场。“
    林太守二话不说,立马清场,心中认为,越是医术高明者,越是挑剔。
    待众人退出,谷东将门一关,媚立刻冲入内间,看见床上躺着她日日念,夜夜想的人。
    他躺在那里,瘦的厉害,双颊深陷,面色死灰,薄唇更是毫无血色,呼吸微弱的几乎消失,胸前还露着半截断箭,衣襟渗着血。
    媚心中发冷,四肢僵硬,甚至不敢靠得太近。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他需要的是她的救助,不是她的无助。
    几步跨到床前,微抖着手,将他的衣裤全部扯下。他好瘦,瘦的不成人型,全身布满伤口,浑身滚烫。
    媚定定心神,目不斜视的开始检查。五十六处,他全身上下,大大小小,共五十六处伤,致命伤是胸口的断箭,像是每日用烈酒清洗,此箭至今未被拔出,怕是离心脉过近,无人敢拔,箭身周围血肉已隐有腐烂迹象;大腿也被利器刺穿,虽已包扎救治,但伤及经脉,若不修复,此腿必废;左手手心刀痕深可见骨,同样伤及经脉;其他伤口处理的还不错,只是所用创药差了些,必会留下伤痕。
    跟媚一同进入内室的谷西倒抽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伤痕累累的人。
    媚无暇他顾,再搭上他的脉门,内息微弱,内腑受创,并不严重;只是他体内寒气甚重,气血堵塞严重,乃是长年忽略,不重养生,过度操劳所至。
    媚的眉头皱的紧紧的,怒目瞪着床上无知无觉的铁焰,心中怒火翻涛,这人竟如此自虐,若非她今日赶来,就算勉强救了他的命,也是残废了;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取出他体内断箭,再这么下去,就算未损及心脉,也会因伤口感染腐烂,高烧致死。
    若非这人至今仍提着一息,护住心脉,求生意志极强,又极度坚忍,怕也根本等不及她来了。
    前世今生,再艰苦她也不曾轻易落泪,可眼前这人……
    媚硬生生逼退眼中湿意,取了杯水,自药箱中拿出一颗红色药丸捏碎,溶在杯中;却发现铁焰牙关紧咬,竟是无法吞咽,汤药不进了。
    她于是将水含在口中,一手捏着他的下颚,强迫他张开嘴,一手轻轻捏住他的鼻子,俯身一点一点的哺入他的嘴里,接着松开捏着他下颚的手,放在他的喉间,微运混元功力,轻轻顺抚,助他吞咽。就这样一口一口,哺喂的一滴不剩哺喂,他的唇冰冷的令她心痛。
    大元丹,她自己提炼的大补丹药,只要还有一口气,服了便可延命三日。
    转身来到外间。
    “我需要大量的血、干净的布巾、棉花球,大量的温水和烈酒。“媚对谷东道,接着交待谷东与谷北如何检验血型,如何取血,又给了二人相应的设备,简述了使用方法。
    她径自转回内间,将医箱中的手术刀、镊子、剪刀钳、输血囊管、针线、自制酒精炉等一一摆好,有些是她早已制好的,手术刀却是在混元宫时,要他们替她打制而成,大小不等,极为锋利;自己穿上白色衣袍,袖口扎紧。
    准备妥当后,她坐在床边,拉过铁焰的右手,伸展他紧握的手指,轻轻摩裟了几下他掌心中深深的指痕,将自己的小手平贴至他的掌上,闭目默运混元功,替他疏导血脉。他已失血过多,且血脉闭塞,根本撑不过手术,她的混元功乃这世间至阳至刚的功力,刚好是他体内寒症的克星。
    反复运功几个周天,听得外间关门之声,媚收功,回身,刚好谷西进来,接过装了血的囊袋,接上囊管,滴了滴血,再次验了血型,确认无误后,把囊袋挂起,针头插入他手腕静脉。
    又用水溶了自制的麻醉丸,灌了铁焰喝下。带上口罩、手套,又拿出一个麻醉丸捏碎,撒在他胸口的断箭周围。
    将有洞的白布盖在铁焰身上,只露处胸前的伤口,示意谷西唤了谷东一起进来,让二人也穿上白袍,戴上口罩、手套,交待一些简单的事宜。
    谷东刚进来便一愣,之后沉默的穿戴整齐,站在她身边。
    媚注视着透着红色的囊管,心中默默计时。估计麻醉已起作用,拿起手术刀,划开他的胸膛……取出断箭……刮去腐肉……酒精消毒……缝合……上药……
    自始自终,媚小脸紧绷,神情肃穆,眉头微蹙,整个人隐隐散发着一种不容亲近的凌厉。
    期间,谷西跪在床的里侧,不停的用剪刀钳夹着棉球沾着伤口旁的血;谷东替她擦汗,递换工具。二人不停地打量着媚,眼中从惊奇到诧异到……钦佩到……诚服。
    本失望于这个小宫主的为人,言辞轻浮,举止轻佻,贪图享乐,胸无大志;结果在宫里的短短三个月,就不知破了多少宫规,却也改善了宫里众人的生活;可一路赶来襄阳的路上让他们对这位小宫主刮目相看,十五天的马不停蹄,他们都有些受不了,可她除了形容憔悴,没吭一声;入了城,听了流言,明明眼中焦虑不安却还镇定的做好进太守府的万全准备;还有这无与伦比的医术,在在让她们心悦诚服,誓死效忠。
    媚自然不知道身边二人的心思,她的全副心神都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她小心翼翼,时时警惕,不敢出一点差错,不停的努力放松自己,时时刻刻留意着他的呼吸和脉动。即使在现代医疗设备齐全的情况下,这样的手术也极为凶险,更何况现在的条件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
    现在的她只能相信自己,相信他。信自己的技术,他的意志。
    接下来是大腿,剪开白布,露处大腿上的血洞,媚看得瞳孔微缩,要不是她机缘巧合的拿到天下密药“去腐生肌断续膏“,她无法想象如何面对眼前的景象。
    换上新手套……处理干净伤口……上药……缝合……包扎……
    左手掌上的伤按同一程序处理妥当,用光了所有的“去腐生肌断续膏“。
    交待谷东和谷西收拾好东西,让谷东到外间侯着,谷西打来温水,媚细细清理干净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重新抹上自己配制的金创药,不禁效果比一般的金创药好,还可以淡化疤痕。一番清理下来,媚的心紧紧的绞痛着,他的身上除了新伤,还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旧伤疤。
    若非身经百战、历经风霜,怎会落得一身伤痛;驰名北疆的战神之称,便是用这一身的伤,满身的病痛换来的,而他还是个男子,这世间被视为草芥,最弱势的男子。
    她以他为傲,忠心钦佩;她为他心痛,彻骨难当。
    清理妥当后,媚重新换上一包血囊袋,拿出针管,将她研制出的仅有的一点简易青霉素注射给他,想当初研制的目的也是考虑到他征战沙场,若是受伤必是外伤,最忌感染的情况;不想今日竟真的用上了。
    再次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检查一番,确定所有的伤都已处理妥当;看他脸色已不复之前的死灰之色,只是略显苍白;再把了把脉,脉象渐强,趋于平缓。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登时觉得头晕眼花。勉强提了一口气,交待谷西输完血后如何取下针头,让他留下照顾,吩咐谷东让谷北过来帮忙,便一头栽倒在谷东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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