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则远哭笑不得,不免挫败。不过林烟在这种事情上一向看的比他淡……想到这儿,他心里又忍不住泛酸。
    宁则远洁癖很严重,甚至到了变态地步。四年前,林烟和沈沉舟的那段过往,他一直放不下又看不开,更别提四年后,她直接给别人生了孩子,要生孩子那必然是在别人身下……那种场景他不敢多想,他怕自己想了,就会忍不住掐死她!
    那边厢林烟居然特地给他开了门,一脸的恭敬:“宁先生,再见。”
    倔得要命!
    他真是拿这个女人丁点办法都没有……
    等宁则远悻悻然走出门,还没来得及转身道别,后边的林烟直接利落关门落锁,顺便从门缝里丢出来一句“你真的别再来了”——她今天将钱还他,真的是不再欠他什么,所以林烟一点都不想跟他沾上关系。
    宁则远叹气,将林烟塞进他口袋的那张银.行卡拿出来,真心想折断它!
    他将卡捏在指尖,对着楼道的声控灯看了看,终将那薄薄的卡片握在手心里,膈的疼。
    手指不自在地抚上自己唇畔,宁则远忍不住微微怔愣。刚才蜻蜓点水的那个吻像是电影里支离破碎的片段,在他脑海中不断反复重演,那种冰凉的触感既陌生却又熟悉,那是他这四年在梦里来来回回品尝的滋味,却都是镜花水月,再一想到有人就这么实实在在地尝了四年……
    他的心尖克制不住地掠过一阵疼,宁则远低下眼,眼底无不落寞。
    他嫉妒又能怎么样?
    还不是被赶了出来?
    楼道里很寂静,隔了许久,才重新有脚步声响起,一顿又一顿,很是沉重与不甘。
    林烟抱着胳膊倚在门边,低低垂着头。
    眼前是那双没法再穿的凉鞋,沾着佟旭东的血,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一个事实——她害死了他,她这辈子哪儿还有什么将来?
    林烟双手掩面,只觉浑身乏力。
    就这么呆呆靠着门靠了许久,她才重新站起来。林烟将佟旭东的遗照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她静静看着,越发觉得自己难堪。
    如果说宁则远只是求而不得的痛苦,那么,压在林烟身上的痛苦,比他重千百倍!
    一件又一件无处倾诉的心事,担在女人瘦弱的肩头,却不得不生生扛起来,如今,还背负了一条命……
    林烟坐在沙发边,她的手先前被钉子刮破了皮,那道痕迹翻裂开,又添了一道新伤。
    指尖抹了那药膏,一点点在伤口涂匀,很冰,很凉,她被蛰的忍不住丝丝倒抽气。
    疼惯了,就好了。
    ——
    宁则远最近身体不好,平常工作上的应酬他都是能推则推,更别提找人喝酒解闷了。
    所以周琪接到他电话邀约的时候,实在诧异的不得了。等见到宁则远之后,他更是一脸啧啧嘲讽:“你这样子,一看就是在女人那儿栽跟头了。”
    宁则远斜斜瞥了他一眼,眼刀如风。
    “看来被我说中了,这跟头只怕栽的不小。”周琪叫了杯酒坐下来,话里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能看到宁则远吃闷亏,实在是一桩罕见事。
    周琪喝下一杯伏特加,辛辣入口,他从头到脚都畅快了,话匣子也就打开了,“阿则,不是我说,她老公刚死,你就去别人面前献殷勤,能不讨人嫌吗?你以为现在还是四年前,她还是你太太呢?她早就嫁人生子了,要你在这儿操什么心呢?”
    这几年宁则远是怎么过的,周琪很清楚,这人根本就是过着苦行僧的日子,没完没了,他想劝啊,可是一直无从劝起,今天正好逮到机会了,“阿则,你以为她没你不行么?她干嘛非要靠着你啊?”
    这话说的难听,可宁则远不由一滞。
    周琪的话一点不错,从始至终,他都下意识地将林烟看成自己的附属品,不管她嫁没嫁人,不管她生没生孩子,宁则远的脑子里一直就以为林烟是他的,他也单纯的以为林烟只能属于他。
    可是呢,现实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周琪又招手要了杯酒,“阿则,她现在还带着个孩子,你能真的心无芥蒂的替别人养孩子么?就你那种性格,能受得了么?”
    又被戳中软肋!宁则远端起面前的柠檬水,面色微沉,嘴角噙着一丝苦意。
    如果,他只是说如果,自己将来能和林烟在一起,宁则远肯定是善待珍珠的,他也喜欢这个小丫头,只是他心底的那根刺……他怕自己会受不了啊……
    宁则远痛苦扶额,他起身要走,却被周琪一把拉住。
    周琪说:“再坐会儿啊。”他受秦嫣所托,非得留住这位,但正主怎么还没来呢?他不免心焦又心虚。
    看周琪那副左顾右盼的样子,宁则远就知道他心里的鬼主意,他忍不住拉下脸,走得更快了。
    他们后面的卡座里,秦嫣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只静静听着,没有出现。
    幽暗的灯影下,她似乎已经输了……
    ——
    宁则远生怕碰到秦嫣,他这时走得有些急,在拐角那儿一不留神差点撞到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应该是醉了,背对着他,身体抵着墙角摇摇晃晃。现在被他撞了一下,这会儿恍恍惚惚的回过身,茫茫然抬起头——那张脸对着宁则远的时候,他就是风度再好,还是忍不住轻轻蹙眉。这个女人大概年纪不大,脸上的妆容格外夸张,暧昧又迷离的灯光下,她金色的眼影刷到眉角,还撒了银粉,口红涂得是暗色系,乍一看……小姑娘挺前卫的。
    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宁则远眉心宁得越发难看,他往旁边避了一避,说了声“抱歉”,阔步就要走——
    没想到那人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宁则远厌恶地避开,那人却揪的很紧,扣着他的胳膊顺势一头往他怀里栽去,“你他.妈的死哪儿去了,我都等急了,急得我都去了三趟厕所!”
    宁则远越发厌恶,他推开这女人,可这人整个就挂到他身上,跟个无尾熊似的。
    “哎,小姐,小姐?”他推了她一把,手指不小心擦过女人的脸,沾了一手的粉,他更加抓狂。
    “谁小姐了,谁小姐了?”
    这人嚷嚷着微微睁开眼。女人醉眼迷离,眸子里全是浓浓的酒意。她顺手勾住宁则远的下巴,左看右看咯咯笑道:“倒是你不错,新来的?多少钱一晚啊?”
    多少钱一晚啊……
    久远的回忆扑面而来,宁则远一时愣住,就忘了推开。
    曾几何时,也有个没心没肺的人,问他,你一晚上多少钱……真拿他当卖身的了。
    宁则远默默叹气,居然好心地将这个女人架到外面,交给吧台服务生。
    服务生愣了愣,说:“宁先生,麻烦你了。”这种场所的人都是人精,只看一眼就能记住人的身份。
    宁则远不愿多呆,他微微颔首,直接阔步离开。
    第二天是周末,宁则远陪翁涵之吃过早饭,他正要躲一躲清净,翁涵之说:“阿则,我难得回来,陪我出去见见老朋友吧。”
    母亲的要求,宁则远自然没法拒绝。
    可翁涵之哪儿是真的见老朋友啊?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继续给他张罗相亲罢了。宁则远不好扫了母亲的面子,这会儿只能彬彬有礼地坐在于老夫人面前。两个老人家年轻时是无话不谈的闺蜜,到了现在,也是有聊不完的话。
    宁则远看着自己对面空着的位置,忍不住眯了眯眼。他低头看了眼腕表,又继续慢条斯理的喝茶。
    “对不起,对不起!”
    还真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啊……
    宁则远冷冷斜乜过去,就见一个短发姑娘跨着包兴匆匆跑进来,额头上还挂着汗,年纪应该不大,很青葱,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短裤,透着最原始的生机与活力。他淡淡收回视线,很有绅士风度的站起来,“于小姐,你好,我是宁则远。”
    话里清清冷冷的,他一贯不冷不热的态度。如果不是有长辈在场,他估计已经拂袖离开。
    来的人听到他的名字明显一惊,这会儿脖子缩了缩,似乎想跑,可迫于于老夫人扫过来的凌厉视线,小姑娘讪讪顿住,又笑的格外纯良:“宁先生,你好,久仰大名,我是于小鱼。”说着,她伸出手。
    女士伸手了,宁则远不好不握。他轻轻一握,只觉得她的手很热,全都是青春的狂野。
    宁则远悄悄擦了擦手,长眸忍不住又眯起来。
    所以,他今天跟一条鱼相亲……
    ☆、第3章 .25发|表
    既然是相亲,肯定要留时间给年轻人单独相处,所以没一会儿翁涵之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走了。
    两个陌生人独处,总归是尴尬。宁则远不是没有风度的人,不会让女士拂了面子,往往起个话题,对方接过去就好。没想到这次他还没有开口,对面的于小鱼已经很激动了。她探头探脑地往外看,确认翁涵之二位已经彻底离开,她才压低声说:“宁先生,你还记得我么?”
    宁则远心中不喜,面上却还是疏离又淡漠,只客气的回答不记得。
    小鱼不知该怎么解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来来回回滑动,最后举到他面前,“这个呢?”眼睛眨巴眨巴的,满是期待。
    小鱼给宁则远看的是张照片,照片里灯光昏暗,正中间的女孩眼影刷到眉梢,涂暗色系口红……
    宁则远挑眉:“是你?”
    眼前的小鱼青春又干净,他真没法联想到昨晚那个满身酒气、满口脏话的女人身上。再一想到昨晚她那个德行,他忍不住内心腹诽。
    “是我,是我!”小鱼极其爽快地承认了,又赧笑道,“宁先生,我听服务生说是你扶的我,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她还有脸问?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还轻佻的勾他下巴,问多少钱一晚……挺秀的长眉微蹙,宁则远却还是极有风度的说:“还好。”
    还好,看来是不好了……小鱼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对不起啊,宁先生,我酒品不太好。”
    眼前的女孩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是春天嫩的柳芽,挺纯良的,哪儿还有昨晚凶神恶煞的样子?
    宁则远不知为什么一怔。愣了愣,他淡淡地笑:“女孩子少喝点酒。”
    他原本一直绷着脸,清清冷冷的,透着拒人千里的寒意,这会儿笑起来,哪怕笑意很浅,却也是眉目疏朗,光风霁月,好像高不可及的雪山顶上最尖尖处的一捧雪,怪好看的。
    小鱼一不留神看呆了,也傻乎乎的跟着笑,“我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
    林烟这几天焦头烂额。
    佟旭东走后,她根本没时间伤春悲秋,后面有一堆的事等着她呢,比如佟旭东的事故赔偿,比如珍珠要上幼儿园,再比如她得尽快找到一份工作养家……这一桩桩事逼得她不得不尽快振作起来,哪儿还有心情想别的?
    宁则远后来又来过几次,好说歹说,回回被她冷言冷语赶走,便赌气再没有出现。林烟了解这个男人,宁则远骨子里其实是个非常骄傲的人,他有他自己的自尊,也是个狠心的人。他在林烟这里接二连三失了面子,以后肯定是不会再来的。
    林烟其实挺感激他这个时候帮了她一把,可是林烟本来就没有打算再和他扯上关系——四年前,她爱上这个男人付出的代价已经够了,那是她此生都不愿再回忆的无助痛楚,当年这个人对她漠不关心,漠然无视,甚至连号码都删了,绝情如斯,现在却又突然出现……林烟确实挺迷茫的,可是,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再加上中间隔着个佟旭东的死,林烟真心觉得现在这样彻底断掉,其实对宁则远更加好。
    他真的没有必要再和她纠缠了……
    日子跨入八月,一天比一天热的慌。
    从公安局出来,林烟又一次无功而返。她心下着急,这会儿一晒更是眼冒金星直发晕。林烟胡乱扇了扇风,忽然身后有人“咦”了一声,惊讶的说:“阿烟,你怎么在这儿?”
    林烟轻轻拧眉,回过头时却还是淡然一笑,“沉舟。”她摇了摇手里的资料说,我来办点事。
    既然她不细说,沈沉舟也不多问,只是邀她上车:“我也刚办完事,一起走吧。”
    看沈沉舟这个样子今天是非要逮着她,林烟笑了笑说:“好啊。”对着沈沉舟,她心里跟一面明镜似的,一照能望到底,林烟很坦然。
    车上,两个人还真心平气和地聊起近况,听到林烟有个女儿时,沈沉舟不由一怔,下意识地偏头问她:“你女儿?”很诧异。
    林烟说,是啊,我女儿。
    沈沉舟脸色有一瞬说不清的奇怪,他纠结的看着林烟,林烟直视他并从容微笑。
    “几岁啊?”沈沉舟问。问完他才觉得尴尬,好像多此一举,画蛇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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