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谢洛白不在家中,沈洛琛竟然没有作妖,主要是何湛真的把皇后从别馆牵了过来,沈洛琛的注意力就没放在溪草身上。
    他亲眼看见何湛在花园里训练皇后,这头威风凛凛的大狗好似听得懂人话,他会听从何湛的指示坐卧伏行,还能替他取物,甚至可以找到他藏起来的任何东西。
    这对一个十岁的男孩子来说,十分有意思,他偷偷拿牛肉喂它,皇后却连闻都不闻,也不允许他靠近,这让沈洛琛很失望,也很不甘,于是他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研究皇后身上。
    溪草得以省了两日的心,全力投注在宴会的准备上。
    沈慕贞没有刁难克扣她,需要什么,遣素菊去说一声,那边很快就会满足,她甚至不必动用谢洛白的私库。
    金嬷嬷和素菊点着那边送过来的物品,不由感叹。
    “餐具全都是纯银的,桌布也是白丝绸绣花的,没想到沈慕贞那么大方。”
    沈家富可敌国,招待贵,自然要讲究排场,但溪草可不认为,沈慕贞的大方是拿这些东西来给她做面子。
    她并没打算让她办一场失礼的晚宴,那只能体现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沈督军顶多不满意而已。
    这种无关痛痒的小绊子,可不是沈慕贞的用意。
    反而一切都完美无瑕,极尽奢靡,才能体现女主人对人的用心,女主人是她,人是梅凤官,这事看上去,就有点引人遐想了。
    只是这样当然不够。
    溪草清楚沈慕贞打什么算盘,她当然很想见梅凤官,也有一肚子的话想和说,但她不会傻到选在无数双眼睛监督之下。
    可梅凤官不同,他只想要溪草。
    他从前想把她从陆云卿的身份里解放出来,如今只想毁了谢洛白和溪草的婚姻。
    这一点上,他和沈慕贞是同一立场。
    他即便看得出沈慕贞要陷害他们,也不一定会揭穿,甚至还会配合,沈慕贞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做这么明目张胆的局。
    溪草很头疼。
    沈慕贞要给她做局,她不会上钩,但如果梅凤官配合,她就会很为难。
    好在谢洛白在第三天下午就能够赶回来,溪草已经打定主意,那天只能狠心不去理会梅凤官,全程和谢洛白待在一起,会是最安全的。
    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一夜之后,谢洛白带人拉练的地方,水库积压,只得临时泄洪,河水上涨冲垮了桥,要抢修很久。
    溪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握紧了拳。
    无论如何,她答应过谢洛白,今天不会给他难堪,她要信守承诺。
    晚上七点,督军府的院子里停满了豪车,虽是旧式官邸,当院子里全部都装了点灯,灯火葳蕤,映着贵妇名流们的瑞士名表、钻石翡翠,雍容华贵、珠光宝气。
    督军府这栋小洋房其实并不算小,一楼大厅收拾开来,还是十分宽敞的,军政府的将领、市政府的高官都来了,也并未显得拥挤。
    梅凤官的汽车到了,如今身份不同,排场自然也不同了。
    坐副驾驶的副官早已先下车,替梅凤官拉开车门。
    他走下来,颀长身姿上,穿着英国料黑色西服,领带上插着钻石别针,袖口缝的也是钻石袖扣,映着他的绝色姿容,那种高贵与美丽,竟叫人挪不开眼睛。
    未婚的名媛明目张胆地看他,已婚的妇人展开扇子遮面,也在偷偷看他,甚至有几个政府官员,军中将领,也忍不住频频回头。
    这些人里,很多都是从前在正隆祠里一掷千金给梅凤官捧过场的,不少人还曾命佣人给他递过小字红笺,有过不堪入目的暗示,各式各样的艳闻,充斥着雍州小报。
    如今梅凤官摇身一变,有了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身份,这些人看他的目光也就复杂起来,爱慕、惋惜、艳羡……
    梅凤官不喜欢这种注视,他甚至不喜欢总统公子这个身份。
    如果可能,他想要的,只是一间四合小院,满墙的迎春花,石桌上凉茶两杯,溪草怀里抱着花猫,而他怀里抱着溪草。
    如此而已。
    他疲于应酬,却愿意来赴宴,只不过为了见上溪草一面。
    她成了沈家的媳妇,她不出门,他即便贵为总统公子,也不能闯进去见她。
    “公子,一会见到沈少夫人,您一定要克制,断不能向上次那样冲动行事,在雍州,总得给沈家几分面子。”
    梅凤官身边跟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他穿灰色中山装,带眼镜,看上去很深沉,是楼奉彰的亲信许昌业,在淮城很受人敬重。
    梅凤官此次雍州之行,并没有向父亲报备,带了十几个人就动身了,楼奉彰知道以后,马上又命许昌业带了一群副官,到雍州保护独子的安全。
    沈督军亲自在门口迎接,沈家女眷也算是梅凤官的戏迷,还请他到府中唱过戏,当时沈督军也在,还赞了梅凤官的嗓子,叫人打了赏,谁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再见面,气氛就有点尴尬。
    好在许昌业和沈督军算是旧识,两人寒暄几句,很快就热络起来,又有各位将领和政府官员打圆场,在一群人簇拥下,梅凤官走进了沈家洋楼。
    巴结总统公子的人很多,梅凤官的表现却很沉默,甚至有些心不在焉,那潋滟的目光淡淡扫过人群,似乎在寻找什么。
    “楼公子,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张存芝也跟着父亲一起来了,自从上次差点被谢洛白吓出精神病,她就对这个得不到的男人进而远之了,加之他结婚的消息传出,张存芝彻底死了心。
    他宁可娶个妓@女,可见眼光不过如此,不值得留恋。
    张存芝如此安慰自己,梅凤官的出现,让她看到自己的新目标,全然忘了自己就是因为设计他和溪草,才被谢洛白弄进了大牢。
    她美艳动人,又是女子主动邀请男子跳舞,一般人都不会拒绝。
    梅凤官曾和一群贵妇名媛保持暧昧,在她们之间游刃有余,他和谢洛白不同,显然是很会撩拨女人的,可那是谋生,张存芝却以为是风流。
    他如今既没有这个闲心,也没这个必要。
    “抱歉,我不喜欢跳舞,你可以去邀请别人。”
    梅凤官拒绝了之后,目光突然越过张存芝定在了某处,眸中翻出迷离的光。
    溪草挽着沈慕贞的手臂,婆媳二人正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
    梅凤官实在太惹眼了,无论是出众的美貌,还是高贵的身份,大家都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深情的注视,让众人的眼神变得玩味。
    沈督军的脸色就不太好看,许昌业在旁边握袖咳嗽,梅凤官却没有收敛的意思。
    他的小格格,今天真的很美。
    她穿着一身改良过的杏黄银花绸缎旗袍,眼似明珠,小口嫣红,一步步走下楼梯,像三月春风里,柔嫩的迎春花,梅凤官的目光落在她无名指的婚戒上,那钻石的光芒,十分刺眼。
    他终于想起,她背叛了他,嫁作了他人妇的事实。
    可他在溪草的表情里,却没有看到一丝动容,她迎着他的目光,表情恬淡如水。
    梅凤官的心不由微微一紧。
    “楼公子是沈家的贵,所以今晚的宴会,是我们家少夫人精心筹备的,为楼公子接风洗尘,她是新媳妇,又是头一遭当家,也不知可曾有失礼之处?”
    沈慕贞的话,字字扎在梅凤官心上,他垂眸看着溪草,声音有点不稳。
    “这些都是少夫人亲自为我准备的?”
    心上人就站在面前,但他们之间,却如同隔山隔海,不能相认,溪草心在滴血,却没有忘了对谢洛白的承诺。
    “楼公子远道而来,沈家理应尽地主之谊,我丈夫将这样的大事交给我,我自当全力以赴。”
    她不是想刺激梅凤官,但在沈督军和这么多双眼睛面前,她必须拿出姿态,处处维护谢洛白的体面。
    梅凤官脸色微白,半晌方勉强笑了一下。
    溪草不敢看他的表情,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梅凤官突然道。
    “少夫人,楼某能否请你跳一支舞?”
    溪草浑身一僵。
    她以为她方才的话,已经暗示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梅凤官应该能听懂的,却偏就不肯在台面上做到相安无事。
    “怎么?少夫人如此畏惧谢司令吗?没有他在跟前看着,你就不能和别的男人共舞?”
    溪草暗自咬牙气恼。
    他真是可恶!明知这些话会给她带来非议,却还偏要说出口,完全不管不顾。
    她若是拒绝,则显得做贼心虚,叫众人浮想联翩。
    在所有人意味深长的注视中,溪草回头一笑。
    “楼公子真爱开玩笑,得您邀请,我自是无限荣幸了。”
    梅凤官于是伸出手,溪草只得将手递给她,他于是握住她的柔荑,搂紧她的腰身,将她带入舞池。
    白俄的乐队就开始伴奏,沈督军面色非常难看,许昌业也很尴尬,连忙笑着打圆场,也请沈慕贞跳舞,沈督军知道他的意思,便邀请了另外一名贵妇。
    如此一来,在场的男士都纷纷邀请了女士滑进舞池,局面就打开了,让整件事看上去不那么突兀。
    溪草趁着音乐的掩盖,低声对梅凤官解释。
    “我和谢洛白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等替他拿下了沈家,我就会和你离开,所以我求你,至少今天,不要给我找事,好不好?”
    梅凤官左手猛一用力,几乎将她带离地面,贴在自己胸膛上,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绝望地愤怒。
    “之前你也曾说过解决了陆家,就会和我一起离开,可结果如何?溪草,谢洛白的用心,你并非不明白,你只是借口替他办事,对他的绑架甘之如饴。”
    溪草愣了一下,矢口否认。
    “我没有。”
    梅凤官马上道。
    “那就和他离婚,跟我走,我们去淮城,我如今拥有的并不比谢洛白少,我能帮你报仇,也能帮你找到五格格,你完全不需要谢洛白做靠山。”
    溪草犹豫了,如梅凤官所说,他们既是两情相悦,不是应该彼此依靠吗?
    可是不行,楼奉彰是要复辟做皇帝,他要龙脉,而这些都是溪草所反对的。
    她不知道梅凤官对自己的父亲了解多少,她也不想挑拨他和失而复得的生父之间的关系。
    于是只能摇头,找了个苍白的借口。
    “不行,我不会借助你父亲的力量,也不能去淮城,我和谢洛白既然缔结了合作关系,我就要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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