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睡的是东边这侧间,正对着的西边还有一间。搁着什么她不知道,琢磨着去找找再说,没准能再寻条被子出来,又或者找点热水也是好的,喝暖和了冲冲寒气再睡也不错。
    掀了被子下榻的瞬间,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温差”。
    抽着凉气把曲裾抻过来穿上,为了舒服,衣内外系带系得还算整齐,到了腰带就索性随手一勒系个蝴蝶结了事。不理会系带的正反,也不在意那结好不好看,穿上鞋往对面走。
    两个侧间都没有独立的门,只有珠帘挡着,中间隔着一条过道。
    月光从门缝洒到过道上,皎洁一片,边缘处有一些溢进两旁侧间,红衣到了西边侧间脚下一停:隔着珠帘、借着月光依稀能看见……
    里面坐了个人。
    她惊了一跳。里面那身影动了动,而后听见划火折子的声音,之后烛火就被点亮了。
    红衣心里一沉,屏息:“公子……”
    席临川看一看她,起身又点明了房屋两端的两支碗口粗的红烛,屋里就彻底亮了。
    接着他问她:“干什么?”
    红衣的目光在屋里一扫。
    这侧间里没什么家具,连柜子都没有,可见找不着被子;又见他面前的案上支着小炉,炉上放着瓷壶,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就指了一指:“来找热水。”
    席临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睇了眼瓷壶,笑了一声,从案上翻了个杯子过来。拎壶倒满一杯,他拿着杯子走到门口递给她,说了句:“先喝着。”
    红衣接过来,他就挑帘出去往自己房里去了。她有些奇怪地端起杯子来喝,还没入口就明白了他那句“先喝着”是什么意思——这压根就不是热水,是温好的酒。
    倒是挺香的,闻起来也不算很烈。她站在门边捧着杯子啜着,喝了三分之一的时候,他又从房里出来了。
    手里拎着另一只壶,这回是只小铜壶。
    “热水。”席临川把壶交给她,又一睇侧间,询问说,“坐坐?”
    红衣眉心微微一蹙。
    心里始终带着提防,一面巴不得躲他远点,一面又知道不能惹毛他。于是默不作声地随他进去落座了,酒杯和水壶放在案上,她在蒲团上正坐下来,翻过一只干净的杯子给自己倒水。
    这水像是新烧开的,滚烫,她如同小鸡啄米一样一点点地喝着。
    席临川坐在案几另一侧静看着她,忽而道:“何庆还是没有向缕词道歉。”
    红衣一愣。
    “我到底不能在宣室殿再给他一剑。”他自顾自地说着,好像有心解释什么。
    红衣看过去,带着三分不明两分狐疑等着他的下文。稍一阵目眩,似是酒气上了头,她觉得周围一阵光晕,低下头继续小鸡啄米似的喝热水。
    “还有那些话孩子……”他忽地转了话题,转得快到像是在没话找话,“我的封地在映阳东南,算是个好地方。过些日子送他们过去吧,你看呢?”
    红衣的眼皮发着沉,掂量着他这话里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询问”,她说得含糊敷衍:“不急吧……”
    “嗯,不急。”他点头应道,给自己添满酒后又要给她添,递近了方见她那酒盅里还剩了大半,便又将酒壶放了回去。
    睇一睇她的困顿,他口气轻轻地又说:“我从未因为贱籍的事看不起谁过,那些日子对你是因为……”
    她打了个哈欠。
    迷迷糊糊的,听到对面之人的话一顿,很快便又续上,和刚才差不多的语气:“方才看你一点睡意也没有,坐了一会儿反倒困了?”
    “房里凉,越躺越清醒。”她强打精神坐着,一边作答一边琢磨着告退。那感觉度数并不算高的酒气冲了头,一阵晕眩之后,腰上忽然一阵刺痒。
    坏了……
    红衣嘴角一扯,这感觉她近些日子熟悉极了,这是那过敏的疹子又要起来的征兆。
    出门时又不知要在宫里留一夜,连药都没带,顿时连想死的心都有。
    痒意连绵什么的……那是真不舒服。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深得声音明晰,弄得席临川微愣:“怎么了?”
    “没事……”她刚说了两个字就觉得气短,缓缓地、长长地又缓了口气,没再引起那么大的动静。
    “房里若冷,去我那屋拿被子。”他说着起了身,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同去。红衣也站起身,跟着他出了侧间又进了卧房,一路都觉得胸闷气短,一路都在纳闷这是什么酒,劲这么大。
    席临川把榻上尚未散开的被子拿给她的时候,她正嗓子发痒。
    看一看就此只剩了个枕头的床榻,红衣暂没伸手去接,怔了一怔:“就一床被?”
    “拿去。”他又递得近了一些,见她已是困得恍惚的样子,径自解释道,“我上过战场,凉一夜不是事。”
    红衣大脑缺氧缺得发懵,迷迷糊糊地接过去,又狠抽了一口气。
    不对劲。
    这不是喝醉了的感觉,反倒主要是胸闷气短呼吸不畅。感觉好像嗓子里生了什么东西,一呼一吸都掀起一阵痒意,且似乎空气被那东西阻隔得没有多少能吸进去,忍她怎么努力都还是觉得缺氧,而二氧化碳又好像淤积在胸中呼不出来……
    红衣抱着被子的手不知不觉攥紧了些,连缓了几口想缓解这不适。
    未能缓解,却让席临川觉出不对头了。
    “到底怎么了?”他上前了一步,红衣一壁喘着气,一壁连连摇头说“不知道”,只说了三个字而已,气息就明显更不足了,她又缓几口才说出下一句:“喘不上气……”
    席临川眉头一皱,左手一攥她的手,右手把她的衣袖捋了起来。
    红衣和他一起低头看去——胳膊上的红疹东一个西一个,就像被蚊子聚餐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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