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碗碗碟碟散落一地,四四方方的糕点摔成了渣滓,犹如残羹剩饭,朱允炆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以前,皇祖父最喜欢他做的糕点。
    打掉了糕点,朱元璋还不解气,他大孙现在吃顿饱饭都难,朱允炆衣食无忧,钟鸣鼎食,却把心思放在做糕点上面。
    “教你做糕点的人打二十板子,御膳房全体都有,每人扇他一巴掌。”
    “咱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朱允炆立马跪下:“皇祖父,都是孙儿的错,莫要迁怒别人。”
    若是平时,朱元璋会很欣慰,孙儿仁义,懂得体贴下人。
    今日也不知怎么的,看见朱允炆一袭锦衣跪在面前,朱元璋没来由一肚子火气:“咱要做什么无需你过问。”
    “下去。”
    朱允炆眼中含泪,离开时步态凋零,白袍上沾了糕点的渣滓,再没有先前的风度翩翩。
    奉天殿中,一举一动备受关注。
    门口的老太监望着朱允炆落魄离去的背影,眉头皱成八字:“奇了,陛下一向爱护朱允炆,怎的今日如此收场?”
    虞王殿下已薨,朱允炆为庶长子,朱元璋一向对他爱护有加,怎会如此?
    朱允炆失魂落魄的走回东宫,额前两缕秀发死气沉沉,不再随风飘扬。
    “允炆,这是怎么了?”一宫装美妇在两名宫女的陪伴下快步走来。
    宫装美妇头戴九翬四凤冠,冠上饰翠翬九、金凤四,并缀珠翠云、大珠花、小珠花;各色簪子扎了满头,一走一停,头上簪子好似树上秋叶,簌簌作响。
    朱允炆拉住宫装美妇的袖角,幽幽诉苦:“皇祖父训我一顿,还将我做的糕点打翻在地。”
    吕氏打量朱允炆上下,发现白袍褶皱,衣服上沾了不少糕点的渣滓:“你就这样从奉天殿一路走来?”
    朱允炆眼中带泪,心中尽是委屈:“母妃,皇祖父从未这样对过我。”
    吕氏深叹声气,手持素锦凤凰手绢拭去朱允炆眼边泪花:“傻儿子,你皇祖父心中有气便有气,你错不该如此走回东宫。”
    “你在陛下面前受了委屈,只你一人知道。你这样走回来,便都知道了。宫中正值多事之秋,免不得有人多想。”
    朱允炆哭腔更重,一下六神无主起来:“啊?母妃,我……。”
    吕氏轻轻打掉朱允炆身上沾的糕点:“傻孩子,这事权当给你提醒。陛下封你为皇太孙就在这几日了,蓝玉案已定,常氏一脉也会受到牵连。”
    “册封路上不再有阻碍,这点小事,不碍事的。”
    朱允炆乖巧点头:“母妃,允炆知错了。”
    吕氏宠溺的看着朱允炆,眼中尽是骄傲:“知错就好,你皇祖父应是因为蓝玉案烦心,你这几日少去叨扰他。”
    “我知道了,母妃。”
    吕氏轻拍朱允炆的肩膀:“已入夜了,去歇息吧。”
    朱允炆向着吕氏深作一揖,向着自己的寝宫走去。
    林府,后院。
    月光如瀑,倾泻满院。
    咔嚓!砍柴声此起彼伏响起。
    累!林闲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身上的麻衣已被汗水浸透,除了累还有饿,他已近一天没有吃东西。
    腹中咕咕作响,没有半点力气。
    林闲嘀咕道:“若是有只烧鸡就美死了。”
    嘀咕过后,林闲自己都笑了,由小到大,莫说吃过,他只见过一回,还是远远的望着。
    “嘶。”
    林闲正流口水,有什么东西砸到身上,那东西被油纸层层包裹,散发出一阵肉香。
    林闲艰难的弯腰去捡,将油纸剥开,竟真是一只烧鸡。
    这?言出法随?
    林闲忍不住抬头看天,天空空旷,只挂着一轮明月,并无他物。烧鸡似是凭空出现,没有任何预兆。
    “管他呢,先吃再说。”
    林闲抱着烧鸡大块朵颐起来,连骨头也嚼碎了往肚里咽,他实在太饿了也太馋了。
    这些年,林闲养成一个习惯,吃东西时大口吃,待吃饱了便小口吃,尽可能吃下最多的饭食。
    如此就能保证很长时间不饿,谁也不知道下一顿饭是在什么时候。
    一只烧鸡囫囵下肚,林闲将十根手指嘬个干净,直到手上没有一点肉丝,这才满意。
    吃完了烧鸡,林闲将油纸撕成碎片,分别埋在三个地方,这才重新回来劈柴。
    至于烧鸡是如何出现的,林闲并没细究,在他身边,发生什么都不出奇,他出现在大明,本身就是离谱的事。
    上弦月变成下弦月的时候,林闲终于将柴劈好,码在墙边,堆成一座小山。
    房间里鼾声如雷,林闲小心翼翼的开门关门,扶墙摸床,下人是不允许点灯的,他只能凭着记忆慢慢往前摸。
    “你小子往哪踩?真该将你扔河里去。”
    一不留神,林闲踩到一人的小腿,那人带着起床气臭骂林闲一番。
    林闲当即站住,直呼抱歉。
    庆幸那人正睡得瓷实,没一会又睡过去。
    林闲继续往里摸,再迈过两人后,总算找到自己的床铺。
    说是床其实就是一草席,一薄单,衣服当被,草鞋当枕。
    高管家说饱暖思淫欲,人一旦睡得暖和了就会想些不该想的,所以要让他们这些下人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一想到高管家,林闲就想到白天的事,愤愤不满:“等我当大官了诛你九族,不对,诛十族。”
    林闲记得历史上有人被诛十族来着。
    林闲脱去只一支袖子的麻衣,小心趴下,继续臆想诛十族的事情,想着高管家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自己打自己的脸,嘴里说着小人该死。
    林闲则神气的叉着腰,俯视高管家:“早干嘛去了?”
    高管家一定会说,真是瞎了小人的狗眼,大人高抬贵手,饶过小人吧。
    嘿嘿。
    黑暗的柴房中,林闲嘿嘿憨笑,仿佛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的大人,被一众家丁连连跪拜。
    只是笑着笑着,笑声便越来越低,继而变成呜咽。所有臆想终究是自欺欺人,是弱者的憎恨。
    自童年起,我便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星辰。
    林闲,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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