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只是想睡一会,却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了一会,忽然坐起身来弹了一曲小清调,这是首入门的新手曲子,端静教他弹了几个时辰,沈越粗粗认识了瑟与学了一点这首小调。小清调算不上难,沈越起初还弹得磕磕绊绊,但愈久便愈发纯熟起来。
    当把小清调的前半部分弹熟透了,这时候沈越才忽然后悔起来为什么刚刚不好好多学一些。
    这时树下忽然传来媚姬又娇又媚的笑声,狐女声音清脆甜美,欢喜雀跃时愈发显得可爱:“真好听,老树爷爷毕竟活的久,就是什么都会。”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其实树爷爷是新学的。
    沈越面无表情的摸了摸瑟弦,淡淡说道:“就算你说我好话,我也没什么好处给你,怎么?今天又是为了你的小情郎来的?”
    “哎呀……”媚姬的笑声里多了些尴尬与小心来,她很快飞上了树枝头来坐好,她俏皮的歪过头,捧着脸细细看着沈越,小心翼翼道:“树爷爷,您说,要是他肯吃我给他摘得果子了,你说……他是不是,起码有一点点的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喜欢我了?”
    不,那可能是他想吃而已。
    但是听媚姬说的那模样,感觉也不是个这么随便就会给人希望的男人,搞不好还真的是烈男怕缠女,被媚姬给磨平了。
    沈越刚想点个头,就听媚姬又道:“可是他吃了我的果子后,我开心的想抱着他亲一亲,他却又不肯了,直接将我推了出去。他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沈越彻底闭嘴了,呵呵笑了笑。
    先不要说人家有没有一点喜欢妹子你这个事儿,基本上就凭得了便宜就想得寸进尺这事儿就够出局了……
    当然啦,如果你是端静的话就另当别论。
    “树爷爷你说呀,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呀?”媚姬满目期盼的看着沈越。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简直一提就提到点子上了,容老树爷爷好好的,认真的,仔细的想一想……
    媚姬见沈越似是陷入了深思,也不敢打扰,只是心急难耐却强按住焦虑的等待着答案,心中既是期盼又是害怕,生怕会从老树爷爷的话语与表情里透露出叫她失望心痛的消息来。她也是天真可爱,自己觉得这个问题困难的紧,便认为沈越深思不已是正常,但其实这感情是单人或两人的烦恼,对其他人恐怕也不过是轻飘飘几句话的事,又何须如此深思熟虑。
    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所以,沈越也的的确确并没有在想媚姬的事,他只是在想最近在他身边发生的异性恋的相处方式。
    要说最为霸气的一对,肯定是端静的父母(也就是他未来的岳父岳母),简直活脱脱一出女尊戏码,女追男不说,端静他娘亲贵气冷艳又优雅气质到堪称女神的地步,居然是一名夫奴,真是人不可貌相。起码在沈越的一般概念里,多是夫宠妻,妻奴气管炎比较多,总而言之……端静他娘真是位霸气侧漏的女性。
    然后就是媚姬跟她的那位情郎,都是女追男,但端静父母简而言之就是《霸道女王爱上我》,媚姬则明显就是《烈男怕缠女》的画风。虽然画风不同,但归根结底,还是女追男。
    至于小黑跟阿绣……他们俩倒是正常,就是死情缘了,唉,不说也罢。
    心念转了转,沈越便半真半假的淡淡道:“他到底喜不喜欢你,你自己不清楚吗?”这句话说的太玄了,沈越也有点心里发虚。
    “我自然是不清楚才会……”媚姬的声音截然而止,她妩媚的面容上忽然出现了一些迷茫与忧愁来,低低喃道,“是呀,我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为啥你清楚了是这个表情?!
    沈越愣了愣,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心想这可不好妨碍人姻缘是要被马踢死的,便急忙补救道:“他从一开始对你漠然无视,到肯对你表达喜怒哀乐……”嗯,虽然只有皱眉,不过这虽然是个小动作,但却是你们感情的大进步啊!
    “你瞧,现在他不是肯吃你给的果子了吗?爷爷料想,他未必对你无情才是。”
    要学学沈哥,沈哥反正是绝对不会放弃端静男神的。
    “我觉得,说不定,我们不适合在一起。”媚姬微微收了一下肩,低下头,双手攥得死紧,干干道,“你瞧,他是个道士我是个妖怪。哪怕他愿意跟我在一起,他师父肯定也是不肯的,那我便要为了自己而让他抛下对他有抚养之恩的师父吗?若是……若是他不肯为了我抛弃他师父,那不就更难看了吗?我宁愿……宁愿他不喜欢我,也不想他喜欢我之后,却要拿什么孝道仁义来抛弃我,那……那还不如他不喜欢我,起码我彻彻底底的死心。”
    姑娘你还真是蛮难搞蛮难搞的……这种情况你还想谈恋爱?!
    “所以你想放弃了?”沈越淡淡道。
    “不……”媚姬摇摇头,她忽然抬起头来咽了口口水,她挽了一下头发,静静的对沈越道,“我之前回了妖城见过翠岚了,他对我说,寻欢作乐才是寻常。他说,我都好像变得不像是我自己了,我以前从来没有对别人那么在意的,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然后呢。”沈越温声道。
    媚姬摇摇头道:“我……我觉得他说的不全对,我以前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心这么空,可我也从来没有像见到那傻道士的时候那样,心那么那么的满,简直,简直就像是那一刻哪怕死了,也没有关系。”
    沈越不由摸了摸心,他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了端静淡然温和的笑容来,只觉得像是这颗心都涨得撑不过气来了一样。
    “媚姬。”沈越颇有些感同身受,不由低低唤道。
    “老树爷爷,你知道吗?”媚姬露出了一个颇为苦涩的笑容来,轻轻道,“从来没有一个妖族,会给我那么鲜活的感觉,就好像,好像是我那一刻真真正正的活过来了似得。又好像是我本来只有半个,突然之间就被填满了,天衣无缝,便怎么也舍不得分离。”
    “所以,就算知道毫无希望,我也舍不得放手。”
    “……”
    听完媚姬的自白之后,沈越十分感动的问道:“所以翠岚跟辟风到底怎么了?”
    这话题实在变得太快,媚姬眼角的泪珠还没来得及擦,就目瞪口呆的看着老树爷爷的重点完全换了一个地方。她结结巴巴道:“什么……他们?他们怎么了?”沈越嫌弃的上袖子给媚姬擦了下眼泪,把眼角含泪的傻狐狸擦回了那只美美的俏狐狸,她眼圈微红,倒像抹上了一丝桃花纹,显出天然媚骨来。
    “……嗯,你还不知道啊?”沈越思考了一会,摸着下巴道,“简而言之就是翠岚想占辟风的便宜但是又不愿意负责,而辟风对翠岚满心满意的关怀备至让翠岚有点苦恼到底要抛弃他的蛇性呢还是要抛弃他的良心。”
    “他胃口倒是越来越大了。”媚姬轻轻嗤笑了一声,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匆匆与沈越道别跳下树去,变作一只赤红火狐,三下并作两下的跑走了。
    沈越看着她,微微叹息了一口。
    其实沈越也不是故意转移话题,他还不至于没眼色到那种地步,而是经过今天的谈话,他已经十分明白媚姬的问题了。媚姬自己已经想的很是清楚明白了,根本不需要他人说什么,她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偶尔迷茫时的聆听者与肯定者,旁人多说反而多错。
    天……快要下雨了吧。
    沈越择下一枝小树枝来,挥手一变,手中便多了一把纸伞来。
    …………
    天玄宫支起了灵力蛋壳遮挡雨水的弟子差不多都熟悉这位常与玄微长老感情甚好时常来往的老树妖了,倒也二话没说就放了行。
    沈越撩着衣袍踏过满是雨水的青石阶梯,一步步登上云梯,雨幕与天际像是连着了一条线,压得颇低,有些叫妖心头发沉。云梯像是永无尽头一般,沈越数着自己迈过的一步步阶梯,到最后却忘记了数,只记得那些透明的水珠滚落过青石时的美丽,像是心都被洗涤了一般。
    然后他走到尽头的时候,看见了端静站在屋檐下等他。
    “你知道我要来?”沈越走上前去,声音穿过嘈嘈雨声,带着微露的笑意道。
    端静微微一低头,走进了沈越偏过来的伞下,然后淡淡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我一直等着,一定能等到你来的。”
    沈越差点没把伞柄捏碎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这句话像是堵在喉咙口里,沈越一边嘲笑自己自作多情,一边却又忍不住遐想着,既期盼又难过。
    “如果等不到呢?”沈越试探道。
    “总会等到的。”端静泰然自若。
    “那……要是错过了呢?”沈越轻轻道。
    端静终于看向了沈越,他清澈无波的双眸静静的打量着沈越,然后微微叹息了一声。
    “阿越,你想说什么呢?”
    第42章 前方有高能
    “没,没什么……去游湖吗?”
    沈越愣了许久,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别的来,只是开口相邀道:“今日淫雨霏霏,我想应该人不会很多。”
    “是吗?”端静又打量了沈越一会,但并没有太过追究,只是微微笑道,“好呀,那便走吧。”
    他下来的恰好,直接站在了沈越的右边,正要迈步往前走的时候,沈越忽然撑着伞绕了一圈,走到端静的右边去了。端静觉得有些莫名,疑惑的偏过头看着神色不是十分自然的沈越,静静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沈越一张脸绷得死紧,要不是老树皮厚,他大概现在已经脸烧到耳朵尖那头去了。
    报应啊,这就是报应。当年嘲笑它狼肉麻恶心,没想到今天自己也会注意到这种事情来。
    其实这个站位事件是来自于那一对没羞没臊从来没有半分自觉的黑白双煞(狼),也就是大黑跟大白。之前也提到过了,大白是常年不高兴还加点没头脑,偶尔还有点小傲娇;大黑就看起来比较靠谱了,他就是稳重系狼男。
    但无论是傲娇还是稳重,他们谈恋爱后必然有一个共同点:肉麻。
    站位梗来自于一个月黑风高……不是,清风朗月的夜晚,那一天的月亮又大又亮,很适合赏月。大黑跟大白到处都约会过了,那个晚上十分老实的跑到树爷爷下,坐在那些露在外头的树根上一起赏月,本来坐下来也没什么,可大黑却忽然站起来坐到了大白的右边,两只狼手臂碰着手臂,一起看月亮。
    但不知道是积怨已久还是怎样,大白忽然生气的抱怨道:“为什么每次都让我坐在左边啊!太奇怪了吧!”沈越听大白细细碎碎的抱怨了许久,才知道大黑几乎形成强迫症似得非要站在右边,而大白也一直憋到了今天才爆发。这虽然是件小事,但毕竟树生漫长也是无聊,老树觉得很是奇怪后就开始认真思考了:左右本来没什么区别,还有种说法叫男左女右,大黑为什么非要站右边去?难道他有一颗女性的心?
    然后大黑面不改色的说道:“这样站我的心才能贴你最近。”
    简直肉麻恶心的要死啦!
    得知真实理由的沈越整棵树都不好了,他看着大白飞速的涨红了脸然后跳到了大黑的右边,又听大黑说道:“我好高兴,这样你的心就贴我最近了……”
    “你好恶心啊!”大白终于忍受不了的嚷嚷道,狼尾巴控制不出的蹦了出来,毛都炸开了。
    说得好!
    沈越默默的在精神上点了点头,但等他赞同完之后,就看见两头狼没羞没臊的把尾巴交缠了起来,在夜风里微微摆动着。
    然后大黑把头靠在大白头上,很温柔的说道:“不过我还是希望让我贴着你。”尤其是大黑的语气还特别真挚诚恳,他好像完全不觉得自己在讲情话,只是在叙述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反正他们后来就一直白左黑右。
    ……回忆结束。
    沈越一时间没怎么敢看端静,两人脚程快,路上又不怎么闲谈,只顾着一昧赶路,倒很快就到了永安城。沈越想来这儿也不是随便想想的,他之前问了某些人(妖)有关凡间的著名景点,永安城的凤凰湖就是其中之一,凤凰湖构造奇特,于高处看下,便如一只凌风展翅的凤凰,故此得名。
    雨下得很大,还起了雾,颇有些烟雨蒙蒙的意味。
    沈越撩起衣摆踏上拱桥,眼神望着水流上的落花飘去,才发觉这里到处都植着花树,现在花开了,落花满地,踏过留香。不过这街头巷尾确实少人,只有几个躲在屋檐下躲雨的人,见沈越与端静撑了伞走过,都有些羡慕,但待伞面拂过,露出端静那张面容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发起痴来了。
    “我这面具,倒该遮在你脸上。”沈越摇头微微一笑,他伸出手摸了摸那张用新花做成的面具。
    端静低低笑了两声,并没有接话。
    两人一同去了凤凰湖边,到了湖边一座小亭里收起了伞坐着休息了会儿,端静只说自己去寻个船家,沈越便把伞给了他,端静也接了过来撑开来就往雨中闯。沈越在亭子里担忧端静会不会被淋湿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到别说淋湿了,端静压根不拿伞也无所谓,毕竟普通的修仙入门都不差点灵力做个鸡蛋壳子顶着,更别说到了端静这种修为,简直就是露不沾衣,花不落身。
    不过当端静撑着伞自雨中优雅漫步而来的时候,沈越还是觉得挺神魂颠倒的。
    美!就是一切理由!
    不过端静做事真是够快啊,还没过一盏茶的时间,沈越就跟着端静坐到了船上,老船夫正笑哈哈的拉着绳子,跟沈越玩笑道他一回船就被端静逮了个正着。船内还算得上整洁,搁着几张小板凳,两边挂着竹帘子,竹帘子被卷了上去,沈越坐在船舱里听老船夫说笑,被老人家浑厚淳朴的笑声感染,不禁也有些乐呵呵的。
    端静颇为安静的坐在船上,并没有参合他们的对话,雨淅淅沥沥的下,愈发大了起来,老船夫并没有谈许久,绳子毕竟没太多圈很快就松完了,他拉了拉蓑衣推开了船,船摇摇晃晃的往湖中心荡去,老船夫站着看了会便走了。
    “对了,你雇这条船花了多少?”沈越放下竹帘子随便问道。
    “雇?”端静看起来有点茫然,然后老老实实道,“我买下来了。”
    “……你买下来?多少钱买的?”沈越有些吃惊。
    端静似乎不是很明白沈越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从腰间摸出了一只小巧可爱的金元宝放在了沈越掌心里,示意了一下价格。沈越一口气差点没能上来,拍拍胸口缓了好久都没能把那口气给缓过来。
    沈哥……需要……速效救心丸…………
    “哪里会值这么多。”沈越声音高了三个调,那名笑眯眯的和蔼可亲的老船夫在他脑子里的模样也变得阴险奸猾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生气,反正就是快要气炸了,满面不悦道,“这么一艘船,租来坐一次也就罢了,买下来做什么?还浪费这么多钱。”
    端静倒也不反驳,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仔仔细细的看着沈越。
    沈越说了一大通,突然想起来自己其实也没什么资格这么说端静,毕竟他只是端静的朋友,朋友买下船共同游湖,哪里会有人生气呢。再说了,端静花钱,他不好意思推辞两下就算了,冲人发什么火,心疼什么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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