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装丽人轻轻走了两步,她将手从端静手中抽了出来,腰上所配的禁步琳琅作响,行步之间缓急有度,轻重得当,犹如一曲天籁,鸣击玉石作响,却不令人觉得杂乱无章。
    这个女人不仅美,还很有气度,而且优雅的叫人羞惭。
    “我自然会错。”端静似乎不以为意,极为自然的说道。
    沈越已经开始有些不自在了,这个女人虽然很美,却也很有威严,缓步行来也叫人感到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他将小果子微微抱紧了一些,不甚礼貌的找了个借口插话道:“你们先聊,小果子睡着了,我带他回去。”
    说完这句话后沈越就急匆匆的走了,他拐弯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看,那宫装丽人似乎正对着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三分娇媚,七分冷淡,叫人一看就几乎心里结起冰来。
    看来无论这个女人是谁,沈哥都已经成功达成了“第一印象差劲”成就。
    …………
    沈越将小果子抱回屋的时候正好遇上了端尘……也就是辟风里那个太塞牙的为拉低修真界平均颜值做出努力贡献的白胡子老爷爷在和轩宁唠嗑。
    在天玄宫住的这几日,沈越也是到云霄宫见过掌门真人的,见过掌门真人之后老树妖才发觉这个修真界还是有正常的人的——譬如就说慈眉善目温和体贴的掌门真人。当然为什么这样的掌门真人会教出轩宁这种脑洞帝,其中缘由实在不足与外人道……
    简而言之,就是基因……啊不是,是教育突变。
    端尘是个咋咋呼呼的老爷子,从少年咋咋呼呼到老年,心思单纯,一条直肠子通到底,想的不多,修炼天赋虽然算不上无与伦比,但基本上不怎么遇上心魔。说白了就是傻人有傻福的代表类型,典型肌肉发达头脑简单款,日常爱好就是听八卦,搭上个脑洞帝轩宁,简直比师徒还要像师徒。
    “过来过来,老沈。”端尘招呼了一下,轩宁从善如流的从沈越怀里抄过小果子,空出个位子让老树妖坐,小石桌上还摆着一盘子的灵药当零嘴。
    “干嘛。”沈越有点发毛的坐下来,看着两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不免有点窘迫无语。
    养病的时候端尘帮忙练过丹药也算来见过沈越几次,沈越跟他的交情倒还行,至于另一个……
    沈越撇了撇嘴,想起了被小果子胡搅蛮缠的经历,恨不得甩起鞭子让轩宁跪下来唱征服。
    “老沈,来来,咱们说说事儿,你们妖族那边都有什么趣事儿?”端尘抓了把灵药,看起来打算是当瓜子磕了,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沈越,就这个亮度,起码得是十万伏特的电灯泡。轩宁默默的掏出了纸笔,沉静稳重的看着沈越。
    结果一个下午就在八卦里度过了,沈越得以了解了一下掌门跟端静的祖宗十八代包括司瑞是个处男还有天玄宫的厨房大妈到底偷偷养了几只肥到飞不起来的仙鹤跟看守山门的弟子都跟多少女弟子有那么一点点似有若无的暧昧……之类等等的。
    而轩宁跟端尘也心满意足的了解了一下妖族的情感天地版块,简而言之这次三人小型交流会举办的十分完美。
    不过让沈越挺诧异的是,他虽然知道端静蛮厉害蛮厉害的,但没想到人家还是皇二代来着。就端尘来说的情况,端静的亲爹是修炼得道的仙君,亲娘是紫霄皇朝的当朝女皇帝,而且当初的情况还是他亲娘倒追他亲爹,最后差点没霸王硬上弓但总而言之还算是两情相悦的啪啪啪了之后生下了端静,端静打小就是爹亲娘爱,偏偏自己想不开非要去修仙,还直接拜在了以清心寡欲出了名的天玄宫门下。
    简直酷炫的不能直视……
    所以小肃肃这么任性都是被宠出来的吗?
    颜值这么高修为这么强身世还这么霸道……
    说起来完全不觉得天玄宫哪里清心寡欲呢明明是一群逗比的聚集地,一点都不高大上好吗?
    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但修真界还是实力为尊,没实力分分钟就是几万里的山头差距。既然端静他娘能追上他爹,看来除了本身位高权重以外长相跟实力也一定是一流的不行……难怪端静对女人好像都不怎么感兴趣,两个人认识这么久也没听他提过女人或者黄色笑话之类的。
    他亲娘简直就是女人里的航空母舰级别了,就不说小木筏,端静看得上乌篷船都有鬼了。
    而且换个角度想想,端静爹娘的故事简直就是女攻男受版本的《霸道皇帝爱上我》,什么散尽三千绝色只为蓝颜一笑,男人你是我的别想逃,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要了你的身子你就会为了孩子跟我在一起之类的……
    沈越默默的捂住了自己的脑洞。
    都是轩宁的错!
    第25章 叨扰太久了
    难怪人家说八卦最消磨时间,等天玄宫与妖城联合的暂时性八卦小分队终于宣布散会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
    小果子早在黄昏时分就睡醒了,乖乖的拉着沈越的手一声不响。沈越摸了摸小果子头上的小花,带着他就往小天尘峰去,路上还恰好遇见了吃了晚饭四处散步的玄泽鹤,沈越温柔的摸了摸玄泽鹤的头,然后抱着小果子淡定的坐在了鹤身上了。
    “阿泽,你最近好像胖了一点。”
    沈越静静的看着玄泽鹤展开翅膀往小天尘峰飞,总觉得它似乎往下沉了不少,不禁有点担忧。
    玄泽鹤猛然拍了两下翅膀,结果往下坠的更快了,沈越忍不住道:“别逞强了,胖就胖了吧。”这句话差点让他们坠机,好在玄泽鹤多年老司机出身,猛然一个冲刺停在小天尘峰的云梯上,然后怒气冲冲的低下头在沈越肩头愤怒的啄了好几下,差点没叨出个洞来。
    “……怎么这么霸道啊,肥了是事实啊,还不让人说了。”沈越愤愤不平道。
    小果子默默低下头捏了捏自己的肉。
    玄泽鹤高高仰起头,鄙视的看了一眼沈越,然后就优雅的飞走了,压根不屑理老树妖。沈越摸了摸下巴,思考了好一会,才慢吞吞的问着小果子道:“刚刚我是被阿泽这只胖鹤给鄙视了吗?”
    担忧着自己变胖的小果子没敢说话。
    “算了。”沈越叹了口气,牵起小果子的手道,“咱们走吧。”小果子乖乖的抓住了沈越的手,两只树妖走过长长的云梯与青石小路,听见了清扬凌厉的乐声随风而来。
    “真好听。”小果子抬起了头,看向了当空明月,神色陶醉。
    “确实好听,但未免……凌厉了些。”沈越稍稍一皱眉,他与小果子不同。小果子这八月来长在天玄宫,人类与花草树木的环境自然是全然不相同,再是如何严苛的门规,再是如何清心的律条,七情六欲总是滋生不停,尤其天玄宫以剑为主,剑骨峥嵘气未休,小果子自出生起便呆在天玄宫,多多少少都已经对剑气杀意习惯了。
    说不定,小果子以后会是个善战的树妖。
    沈越忍不住看了看树妖中的奇葩战斗树小果子,摇摇头微微一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也是奇葩之一。
    他们穿过小竹林即将回屋的时候,只看见宫装女子持剑舞动,她身姿端庄而迅疾,皓腕婉转,裙钗飘飘欲飞,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端静坐在巨石之上弹奏箜篌,神态沉静,眸中藏光,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宫装女子的舞姿。
    沈越与小果子几乎都看呆了,一同走到正在啃竹笋的小熊猫边坐下来仔细观赏。
    箜篌音消,似如珠玉落盘,宫装女子挽一剑月光,似如御风而来的仙子,美艳难言,她微微抬手挽发,柔声问道:“如何?”
    “还差了些许。”端静指尖轻顿,手掌顺势落在自己膝头,他似乎不经意看了看沈越与小果子,但并没有揭破他们,而是很快把目光转到了宫装女子身上,淡淡道,“你少了一分势。”
    “哦?”女子微微一笑道,“好呀,你来。”
    两人便换了位置,女子指尖轻滑,弦歌声响,似如风云凝滞俯身谛听,碎玉山崩凤凰长鸣。她的剑舞输了端静一分强势,但乐音却较于端静霸道张狂许多,若说端静是清风松林自有酣畅淋漓,那女子便是高天孤月夹带风露寒霜。
    端静的剑舞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但托他的福,沈越总算看明白了小果子早上在乱戳瞎打个什么东西。所以说东西都是一样的,主要是看人(或者说是看脸),那些被小果子打的零散纷乱的招数于端静掌下便是连绵不绝的剑招,落花飞英也难胜万一。
    那宫装女子的剑舞与端静的也大有不同,大概是她给人的感觉太过凌厉霸道,便差了一些。
    “啊,果子懂了。”小果子似乎是看出了什么,一下子叫出声来。
    沈越一下子捂住他的嘴,然后痴痴的看着端静利索干脆的收剑入鞘,风姿昭昭。小果子扑腾了两下,没挣脱开来,就安安分分的坐好。一听没了吵嚷的声响,沈越的手也很快落了下来,轻轻揽着小果子入怀,认认真真的看向庭中,但就这一眨眼的工夫,端静跟宫装女子却都已经不见了。
    人呢?!
    沈越猛然站起身来,小果子踢蹬了一下小脚丫使劲儿蹭了蹭沈越的胸口,抓着沈越的胳膊生怕自己会掉下去。
    “你在找谁?”端静轻轻笑道,“找我吗?”
    沈越一转身,就看见端静站在后面不远处,他看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还未散去,大概是很开心的。沈越摸了摸鼻子,几乎都闻到了端静身上与那宫装女子相同的淡淡胭脂香气,其实就现在的情况来看,端静大概今日跟那位宫装女子寸步未离,一直在一块。
    “那位姑娘呢?”沈越问道。
    “天色不早,她休息去了。”端静淡淡道,唇角还微微弯翘着。
    沈越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有点无话可说,最终只是干巴巴的回应道:“哦……这样啊。你们感情很好啊,怎么没听你提过?”问完沈越也觉得有点尴尬,为了遮掩不自然,他很快又说道,“我在这儿叨扰你们很久了,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这么急?今晚就回去吗?”端静有点吃惊。
    “那我呢那我呢!”小果子仰着脸泫然欲泣的看着沈越道,“你不要我了吗?”
    “也不是这么急,但是的确麻烦你太多了。”沈越摇摇头先回复了端静,然后穿过小果子的双臂把他举了起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会,才说道,“你看你也是不愿意随我回去的,不愿意就留在这儿吧,我就住在万妖谷,隔两个山头就是了,你想我了就来看我好了。”
    小果子歪歪头道:“我是很愿意跟你走,但是这样的话,我就会很想师尊跟师兄了。”
    果然是小孩子,早上还哭成那样,现在就为了师尊师兄抛弃“亲人”了。
    沈越微微笑着摸了摸小果子的头。
    第26章 居委会大妈
    沈越还是没留过夜,毕竟不说也就算了,一说也就真的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所以老树妖就大半夜披星戴月的赶回了自己的老窝,看着被烧的光秃秃的本体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他很快就转去看了看大黑大白的屋子,屋子当然已经烧没了,连灰烬都不曾剩下。沈越看着焦黑的土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招来一阵清风,叫这片大地重新露出勃勃生机来。
    绿草初绽,花朵盛开,绿意铺过劫火后的大地,将那片黑沉土地掩盖在花草之下。
    树上的动物也已经散了个一干二净,许是死了,许是没了。沈越走过龟裂的土地,将曝露出来的树根踏入泥土之中,弯下腰抱起一只无意跑到此处啃食青草的小兔子,红眼睛的小兔子嘴巴里还不停嚼着青草叶,弱小的身躯在沈越掌中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温暖。
    “好孩子……别往这儿跑。”沈越的声音有点发颤,不要说是大黑大白这种开了灵智与人无异的妖族,就是那些寿命短暂的小动物,呆在一起这么几十年几百年,也有感情了。人若不随着环境改变,就会因为环境毁灭,可沈越适应不来,他看得了辟风杀妖,也不在意弱肉强食的法则,可归根结底,他只是个弱者,他当了二十八年的人,当了一百多年的树妖……
    但他说到底还是个人,而不是个树妖。
    他不会杀人,不敢杀人,也下不了手去杀人。
    可这个世界要是想自保,就非得杀人不可。
    “去吧。”沈越温柔的摸了摸这只小兔子,将它放在了草地里,看着它蹦蹦跳跳的离开,然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沈越走的很慢,他顺着漫长的路走向了妖城,有时候没了路,他才御风而行,却始终迷茫不已。
    其实有时候沈越也觉得自己简直呆的不可思议,明果长大了说不准要杀了他,可他却还是觉得对方渴求亲人的模样很可怜。君侯几乎烧死他,伤痛得入骨,他心里固然有害怕与愤怒,但却从未有过杀人的念头,即便偶尔想起这件事来,也只是想让辟风或者是谁帮他要个公道,或者是让他人帮自己报仇。
    大概这就是软弱,包容他长大的那个世界实在太过温柔安全,叫他的性子生得钝乏,也叫他对“死”这个字畏惧的太深。
    妖城的城门大开着,挂满了鬼火灯笼,妖族并非能全都化形成人类,街上的妖怪多是半妖态半人形,如人类一般的沈越便受到了热切的注视。
    沈越忽然闻到了一股冲鼻的血腥味,他皱着眉头顺着气味看向了一家摊子,竖着一对狐狸耳朵的男妖正竖起锋利的指甲,不大熟练的剥着一张虎皮,然后掏出死去已久的虎妖腹中的妖丹,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起。旁边的老狐妖则在指挥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这只年轻的狐妖虽然并不熟练,但却毫无畏惧之色,更甚至就他的模样来看,还充满着兴奋。
    其实这些并不是什么很奇怪或是稀罕的场景,只是哪怕平日里看见了,沈越也不会想到太多,可是他今天却注定会想的有些多。
    沈越带着不甚开怀的神色走向了辟风的大殿,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有没有妖怪在,只是想着大概要来跟“上司”报备一声,所以也就来了。
    恰巧的很,三只妖怪都没有睡,大殿里点满了灯火,翠岚长长的蛇尾拖在柔软花色的皮毛地毯上,他柔柔的把自己挂在椅子上似乎在发呆;媚姬拿着一面小镜子在擦胭脂,媚骨惊人;辟风……还是在吃。
    “妖帝……”沈越站在门口出了声,颇有些拘谨,大概是心里的想法多了,叫他也难以如平常那样欢快开心起来。
    “烙……肚精。”辟风叼着一块骨头直愣愣的看着沈越,然后猛然把桌子上的大猪妖给放到了下面,他想了想,又从桌下抱上来一个猪头啃了会耳朵,乖乖道,“这是我今天的夜宵,我就吃个猪头……没多吃。对了,你怎么回来了?”
    沈越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叹气道:“……你吃吧,就当是庆祝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辟风就立刻被一只巨大的猪妖遮住了身体。
    “老树爷。”翠岚一下子扑了过来,搂住了沈越的肩头,娇柔温婉道,“你怎么不开心呀?天玄宫的人没叫你快活快活吗?养伤养的还愁眉苦脸的,我就知道天玄宫那些人没咱们妖城好,你留下来,不吃肉也没事,我天天找果子给你吃。”
    这八个月不见,翠岚倒是温柔了不少,沈越有点吃惊,还没说话,胸口就是一热,低头一看,媚姬柔若无骨的身躯紧紧贴着他,正嘤嘤的哭泣着。
    “怎么了?”沈越下意识伸手拍了拍媚姬的肩头,摸了摸她流云般的长发。
    “老树爷,你说奴家长的不好看呢吗?”媚姬仰起头泪涟涟的看着沈越,既然妩媚又带着雨打梨花的柔弱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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