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皱起眉头:“这都仅为你一面之词,你可有证据?”
    “没有。”黛莎牙关紧咬,复又看向二皇子两人,眼神冷厉。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攀扯,七皇子灵光一闪,立即就截住话头:“你又是如何知道季阁老曾在路上停过三日,且听你语气,好像还对他挺熟悉?”他狐疑地打量着黛莎,“你同他有何关系?”
    “七殿下!!”
    “殿下慎言!”
    七皇子话音还没落下,便被御史文官们厉声打断。
    御史中丞道:“季阁老秉性忠直,为人磊落,七殿下莫要胡乱揣测于已逝之人,叫其有损身后名!”
    “好好。”七皇子连连摆手,“本殿下不过好奇,瞧你们反应这样大,不知道的还以为真被本殿下说中了为季阁老心虚呢。”
    他这话气得许多老臣吹胡子瞪眼。
    黛莎也面色不善地看着他:“我虽不得人心,人品有瑕,却也懂什么叫礼义廉耻,万做不出与外男有染之事!”
    话落,她顿了一下,直接开口:“我对季阁老那样熟悉,只因他投诚于八殿下,我作为主母,对幕僚熟悉再正常不过!”
    “什么?!”七皇子吃了大惊。
    “七殿下若不信,不妨问问你身边的六殿下?”黛莎眼神微抬。
    “啊呸!”七皇子却没上当,他这回反应快得很,“打量本殿下傻么?影射我六哥,也不瞧瞧你几斤几两!你叫我问,我偏不问!有能耐就拿出证据来,没能耐就别挑拨离间影射暗讽,闭上你的嘴滚出去!!”
    他说话难听,众人此时却没心思纠结他当众口出不雅,而是都放在了那句“季阁老投诚八皇子”上。
    建文帝终于开口:“八皇子妃,你此言何意?”
    “便是皇上听到的那样。”黛莎今日相当头铁,“皇子夺嫡,招揽朝臣再正常不过,季阁老看中八殿下资质奇高,选定他为明主有何不可?这朝堂之上,没结党营私的又有几人?皇上容得他们,容不下您的八儿子?”
    “放肆!八皇子妃无状至极!你岂敢指责皇上?!”
    御史们今日的怒气就没降下去过,被气得胡子都颤抖了。
    建文帝却抬手制止他们,而是示意黛莎继续说。
    黛莎便道:“季阁老投诚于八殿下的消息隐秘,却依旧被本事大的人知晓,若见不得八殿下有这样的助力,自该早一步下手,斩他臂膀,毁他前程,断他后路!”
    六皇子沉吟一瞬,开口问道:“所以八皇子妃是暗指本殿下么?”
    “却不知六殿下敢不敢认?敢不敢当?”
    “自不敢当。”六皇子没有丝毫犹豫就开口,眉眼间一派疏朗磊落,“不妨同你说句心里话,以八皇弟之才之势,还不足以叫本殿下这样煞费苦心。”
    他没假惺惺说什么不会残害手足灭口朝臣,只是很简单的直言八皇子不配。
    语气没有轻蔑,却比轻蔑更扎人心,也更叫旁人信服。
    的确,八皇子纵然有本事,可同六皇子比起来实在不够看,若不然他也不会只敢在背后做些小动作,却从不正面刚。
    连老谋深算经营最久的二皇子在六皇子手里都没讨到过便宜,八皇子那点水平就更不必现眼了。
    六皇子有那功夫可不会跟他耗。
    仅仅一句话,众人心里对他的怀疑就消失了大半。
    可疑目标换了人,他们看向二皇子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了。
    二皇子嘴角一抽。
    老八不配叫老六费心,就配叫他费么?
    但他稳得住得很,甚至都没开口解释的意思。
    眼见着形势逆转,黛莎眼中不甘愈甚。
    七皇子眼神不善地看着她:“所以你今日来到底是想做什么?身着图尔吉服,执意进金銮殿,与我父皇解释,与百官对峙,听着师出有名,实则连个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仅凭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叫我父皇和满朝文武陪你耗?你是过家家么?”
    他这话说得正到点子上。
    丞相还算和气地开口:“七殿下所言有理,八皇子妃今日究竟因何而来?即便是喊冤,也该有个拿得出手的证据,而并非空口白牙,于御前无状。”
    黛莎身侧双手紧握成拳,牙关也咬得极紧,始终坚定的眼神里却极快的闪过一抹水光。
    “我没有证据,只有自己的猜测。”她缓了一口气,“但我没有办法了,殿下身子不见好,终日郁郁寡欢,颓唐不已,外头流言甚嚣尘上,朝堂文武百官对他口诛笔伐,仿佛他其行罄竹难书,百死不足以谢罪,我不知该如何为他挽回局面,只能来金銮殿上,为他争得一线生机,而不是不明不白为一场莫须有的测言丢了性命。”
    七皇子立即反驳:“你倒是只字不提他干过的那些畜生事!四皇兄身上至今还有那场刺杀留下的疤痕,仅差一寸便入心口!”
    “可四殿下没事不是吗?你兄弟几人,无一死伤,若究其根本,八殿下是有错,可你敢说你们兄弟从未想过除掉彼此吗?”
    七皇子一时被噎住。
    他敢说自己没有,却不敢说二皇子没有。
    他再傻白甜也晓得谁是佛口蛇心。
    黛莎今日是彻底将一切都撕开摆在了明面上。
    她已经没什么可顾忌的了,索性抬头直直看向建文帝:“八殿下是有错,却终究未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反观他自己落得个手脚残废的下场,那测言真假有几分皇上心里清楚,所以您依旧要坚持杀了自己的儿子,杀了自己已经身残志颓、毫无威胁的儿子吗?”
    第420章 奇奇怪怪又坚不可摧的友谊
    黛莎这句话出口后,金銮殿瞬间寂静。
    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言。
    建文帝眼眸深邃,其间情绪隐约不明,最明显的只有一抹极盛的怒气!
    黛莎始终定定直视着他,眼神如有实质。
    金銮殿沉默了片刻,裴西岭抬头看了建文帝一眼,忽地开口:“八皇子其行恶劣,罪不容诛,皇上念及父子之情,经久犹豫不愿处置他,何以在八皇子妃口中便成了如此颠倒是非的模样?”
    黛莎刚要反驳,裴承允便立即开口:“因为受害者没有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便对加害者曾经付诸于行动的恶毒心思网开一面,哪朝律法都没有这样的道理,若皇上愿意宽恕,那是皇上慈父之心,若皇上不愿宽恕,那也是八皇子罪有应得,无论结果如何,都不是八皇子妃上金銮殿,质问甚至问责于皇上的理由。”
    他这话总算将御史们喊回了神,找到了重点。
    ——无论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无论皇帝是什么心思,都不是黛莎亲上金銮殿对皇帝屡屡出口不敬的理由!
    厉声斥责黛莎的朝臣们一时更多了。
    四皇子直接利落跪下,开口诉苦:“当初幸而被堂弟所救,儿臣才避开致命伤,可便是如此,儿臣也躺了足足一个月,直至如今还落下旧疾,每逢阴雨天便闷痛不已,如今致使儿臣受此磨难的真凶终于找到,求父皇秉公处置,严惩真凶!”
    “求父皇严惩真凶!”
    六七皇子跟着跪下,随后连一向不管事的三皇子和不对付的二皇子都跪下附议。
    他们身后的党派朝臣们也随之跪下。
    仅片刻之间,金銮殿跪了大半的人。
    黛莎许是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反而叫自己处境更加艰难,不可思议而愤怒狠厉的眼神径直刺向他们。
    建文帝这场早朝异常沉默,直到最后也没对八皇子有个处置,只罚了黛莎。
    “八皇子妃不尊君上,于御前口出狂言,杖责三十,罚抄《孝经》百遍,退朝!”
    话落,他起身便拂袖离开。
    无论心里如何想,他到底是万人之上的皇帝,黛莎于金銮殿文武百官面前挑衅问责于他,他不怒简直不合常理。
    甚至连千里之外的图尔郡王都受了牵连,虽不至于降下责罚,但也挨了一顿训斥,直言图尔郡王教妹不严,德行有亏。
    ——以图尔郡王的安分程度来说其实不至于招到一顿训斥,可谁叫黛莎作死的穿了一身图尔吉服呢。
    那意思无非是提醒建文帝和百官,她还是图尔王室女,本就是一场和亲性质的联姻,意义非同凡响,不止是她,连动八皇子都要掂量掂量。
    与威胁何异?
    建文帝生气正常,迁怒图尔郡王更正常。
    眼见着建文帝离开了,百官们在行礼后也纷纷恭敬退下,只有黛莎还跪在中央,不甘地看向建文帝消失的地方。
    但没人再理会她。
    七皇子经过她身边时还不乏轻蔑和怒气的冷哼一声。
    出了宫,裴承允轻声对裴西岭开口:“方才父亲不该开口的。”
    说到底,那是皇帝的家事,是皇子间的争斗算计,他们可以不蹚这趟浑水。
    裴西岭却并不赞同:“那话皇上不好回,且八皇子妃口出不逊,言行无状,本就不对,我自要为皇上分忧。”
    见裴承允不置可否,他认真道:“皇上人品德行都无可挑剔,是再英明靠谱不过的明君,你我父子该发自内心地敬重忠心于他,而并非只嘴上说说,却毫无实际行动,皇上有为难之处,我们便该主动为他分忧,你可明白?”
    裴承允这回脸色诚恳了许多:“儿子谨记。”
    裴西岭这才满意点头:“那便回吧。”今日早朝拖得有些晚,该回府用午膳了。
    “是。”裴承允微微颔首。
    他心里约莫明白父亲与皇帝之间有些奇奇怪怪又坚不可摧的友谊,比如父亲军功赫赫而皇帝依旧给尊荣给兵权丝毫不担心功高震主,比如父亲分明头脑清醒精明,却依旧对皇帝毫不设防。
    这两人似乎都对对方极尽信任。
    或许在后世史书上他们也是能被赞颂称道的君臣相得典范,裴承允理解,但并不赞同。
    无论是谁,总该在心里留下防线。
    就像即便他与六皇子也算一起长大,相互了解和信任,也有些惺惺相惜的情分,他依旧不会如父亲般全然将致命点交付于对方。
    他私心里还是觉得父亲傻了些。
    两人回了府中,赵瑾还在宁安院陪周念慈呢,他们等了一会才等到她回来。
    “珩儿如何?”裴西岭率先问道。
    裴氏小一辈从“知”,珩是周念慈在裴承州取的一堆名字里择的字,小孩儿名唤裴知珩。
    “可好了,这几日像是迅速长开了一样,白净又水灵,能吃能睡。”赵瑾笑眯眯回道。
    “那便好。”
    “羡儿和如意糕糕又在宁安院?”裴承允问道。
    赵瑾点头:“羡儿陪你二嫂说话,如意和糕糕可稀罕小侄儿呢!”稀罕的连最喜欢三哥哥都暂时排在了第二。
    裴承允倒没吃味或是什么,反而颇为好奇:“母亲可否画幅画像,叫儿子瞧瞧珩儿?”
    孩子出生这么久了,他也就只在洗三那日见过一面,还因为天冷的缘故都没来得及细瞧。
    裴西岭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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