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皇后之死,归根结底是因为这个国家的主政者之间的政治斗争。所以我母亲的报复对象是所有的人。”亚德烈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缘的原因,我感觉特别理解她。”
    康斯布莱尔摇摇头:“她已经陷入疯狂之中了,她想把这个国家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种无差别报复必须被停止。罪恶固然应该受到惩罚,但是不意味着可以用更罪恶的手段去惩罚。更何况无辜的人不应该被波及,孕育着的希望不应该被毁灭。”
    “虽然理解,但我并不认为我母亲有这个能力做到。报复所有人啦,把这个国家拉入毁灭深渊什么的,我觉得您说太危言耸听了。”亚德烈耸耸肩,他相当放松:“当下和神殿因为芙兰朵一事发生的争斗中,我也没发现有什么她插手的痕迹。”
    “她的手段是极其隐蔽的。”康斯布莱尔说:“而我,因为和海洛伊丝的关系,所以我熟悉她的行事风格就如同熟悉自己的东西一样。很多事情,你们看着也许很正常,可是我能看到她插手改变事情走向的痕迹。是,我没有直接的证据,所以我不可能公开控告她、制止她。然而我可以用我的名字向您发誓,她的目的,她已实现大半。如今政教军三方相争、政局动荡、人心不一的局面,正是她暗中推动、苦心经营而成。”
    亚德烈嘴角一弯,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他显然还是不肯相信的。
    “作为置身其中的人,亚德烈阁下,您想想吧,想想和她的相处,您一定会发现一些端倪的。”康斯布莱尔接着说。
    “您是说她也利用了我?这不可能……”亚德烈意图反驳,然而话音戛然而止。一些事情,以前没有往这上面想的时候没有什么,一旦往这儿想了就开始露出它真正的面目:比如碧翠丝夫人那蒸发着特别气息的茶水,比如她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
    “她最近还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小姐遇刺之前,她和希欧多尔大神官秘密见过一面。”康斯布莱尔又说。
    “你的意思是,星星遇刺这件事情,我母亲也有份?”亚德烈的脸色终于变了。
    “还是那句话,我没有最直接的证据。”康斯布莱尔说:“海洛伊丝的死碧翠丝也记恨于我,她已经失去了对我的信任,因此我无法直接面对她,阻止她。我甚至不能让她察觉我出现在了帝都。所以我必须求助二位。”
    “您认为碧翠丝夫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什么?您需要我们怎样协助您?” 方星宿说。
    “现下你们与神殿的争斗,事态不断地升温扩大,我担心终将会发展向一个我们都不能控制的方向。”康斯布莱尔说:“我有一种预感,碧翠丝准备的已经够久够多了,她要利用这件事情进行收网,她会用一种我们预料不到的惨烈方式达成她的目的。”
    “所以您是要我冲到她面前让她收手?还是让我停止与神殿的争斗?”亚德烈面无表情地说:“抱歉,您所说的不足以让我信服。”
    他的回答显然是在康斯布莱尔预料之内的。“那么,请至少加强警觉。”他平静地说:“并控制您的仇恨、慷慨地展现您的仁慈。碧翠丝所擅长的不过是扩大人们的痛苦与仇恨,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只要您能控制自己,那么她就无机可乘。”
    “她不可能做到!”亚德烈突然爆发了,他站起来,情绪激动地向康斯布莱尔吼:“没错,你没有证据!你怎敢如此诋毁她,在我的面前!”
    本来安静依偎在他怀里的方星宿被吓了一跳,身体一颤抖牵扯到了伤口,她呻/吟一声,蜷缩了起来。
    “星星,星星你怎么了?”亚德烈懊恼又慌张地抱住她:“加布利尔,加布利尔你在外面吗?进来,星星有问题!”
    “怎么了怎么了?”加布利尔和昆一阵风一样地冲进来。
    “我没事,不必慌张。”方星宿虚弱地说。
    慌乱中康斯布莱尔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对不起,我当时的确没控制住情绪。”过后亚德烈向方星宿道歉:“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方星宿抚摸着他的脸说:“你并不是坚定不移地不相信康斯布莱尔先生的话,是不是?你在担心,如果康斯布莱尔先生说的是真的,那么你父母的结合是不是也是你母亲复仇计划中的一环,你母亲是不是在利用你的父亲,那么,他们感情的结晶,你,你该如何自处。你曾经遭受那么多痛苦,唯一支撑你坚持下来的,是你父母的付出与牺牲,所以你要坚强活下来,你不可以让这一切变的没有意义。可是,如果这一切的基础,他们的感情是假的,那么这么多年来,支撑着你的精神支柱将轰然倒塌,我说的对不对?”
    痛苦的神色浮现在亚德烈脸上:“从小到大,都是我主动去接近母亲,母亲对待我好是很好的,但是总有一种距离感,对,就像是我每靠近她一步,她就不着痕迹地远离我一步……我以前总以为是因为诅咒的缘故她不爱我。可是现在,我突然意识到,也许不是诅咒,而是因为她的心里从来只有恨,而我,是一个仇恨的产物。”
    “现在这样说,还为时过早。”方星宿抓住他的手,温柔地安慰他。
    亚德烈反握住她的手,精神抖擞地一笑:“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倒下。因为现在一切不一样了。我有了你和菲尼克斯。有你们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绝不会倒下。”
    “我知道。”方星宿抵着他的额头,和他对视而笑。
    “等月底的春日祭祀结束,东方军团就会动身返回沃特要塞。我也会赶在那之前了结在帝都的所有事情。到时候,和我一起去沃特,我们再也不回这阴谋重重的帝都了。”
    “好。”
    方星宿的伤口愈合的特别慢,而亚德烈又是十万分的紧张,所以一连数日,方星宿都不允许站起来。
    “为什么感觉今天格外的安静?”某天,被抱到草地上晒太阳的方星宿侧耳倾听。
    “什么?”陪伴在她身边的加布利尔四下张望一下:“哦,今天是芙兰朵公审的日子,差不多整个城市都去看这场审判了,所以是比平常安静一些。”
    方星宿皱皱眉头,不说话了。
    此时此刻,距离大半个城市,芙兰朵也在享受这残冬的阳光。只不过她的所在,是万众瞩目的审判席上。
    她仰起头,不惧阳光的刺目,直直盯着太阳。这个样子的她她看起来非常安详美丽,但实际上她的精神已经非常虚弱了,她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象。
    变幻莫测的光柱中,出现阳光海里有着雪白沙滩的小岛,悠悠醒转的希欧多尔转过头躲过阳光,目光落在她脸上,问:“是你从海里救了我吗?”可是不等她回答他又说:“没错,我记得的,我记得你从海里把我救起来,你的长发就落在我眼前……哦?是红色的吗?不是金色的?”
    “不是金色的?不是金色的?不是金色的?”他无数遍重复。
    “是金色的,是金色的。”此时此刻的她恍恍惚惚地说。
    光柱流动。希欧多尔消失了,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婴儿。他一动不动,赤/裸裸地、随随便便地被放在一个茶碟中。旁边一本厚重的古籍被迅速翻过。“血缘诅咒之法,血缘诅咒之法……找到了!我就说我记得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她看见自己的手伸向那小小婴儿。皱成一团看不清模样的小婴儿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眸清澈又明亮。“放开我,放开我。”婴儿张合着尖尖的小嘴,小猫叫一样的说话。
    “对不起,对不起……”芙兰朵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光柱突然剧烈波动起来,四张高大的椅子出现,遮蔽了阳光。每张椅子上都坐着一个人,他们背对着她,但是通过他们之间的间隙她能够看到希欧多尔,他一个人在对抗着这四个人。“你必须放弃那个女人,希欧多尔。”“你们都明白,他们要对付的不是芙兰朵,是我们。”“是,我们都明白,但是民众不明白,她与民众之间放弃一个,希欧多尔,毫无疑问,我们必须放弃她。”“你们可以放弃她,而我,会与她在一起。”“希欧多尔,你疯了。”“也许吧。”
    “请你放弃吧,放弃我,希欧多尔。”芙兰朵伸手去碰触那张俊美的面庞。
    “不,芙兰朵,我绝对不会离开你。”他握住了她的手:“我曾向诸神发过誓的,你忘记了吗?”
    “我本就属于黑暗,而你,回到你的光芒万丈的位置上去吧,那才是你的模样。”芙兰朵急切地说。
    “不,芙兰朵,那万丈光芒也比不上你,我生命里最美丽的金色阳光。”他不容她再分说,猛地把她拉起,拢入怀中。
    “大神官阁下,她罪恶深重!”“您不可以庇护她!”“他已经堕落了,他不配大神官的身份!”愤怒的喧嚣声如海潮般涌来,打破幻境。芙兰朵瞬间又回到了那个审判大厅之中,面对着无数双愤怒的眼睛。唯一不同的是,身后那宽广坚实的怀抱还在——希欧多尔真的出现在了在自己身边!
    “不不,希欧多尔你离开这里,你快走啊!”芙兰朵慌乱地推他,然而希欧多尔的身姿未有半分动摇。他坦荡无畏地面对着所有的目光,神情一如往常的圣洁庄严。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谁放他出来的?这件事情必须严查!”担任主审官的水之大神官凯伦与森之大神官欧菲尔对视一眼,低声交谈。他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担忧。
    “阁下,您是准备对抗公审结果吗?”凯伦问。
    “我没有证据,无法推翻审判结果。”希欧多尔沉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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