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江真能占有三成股份?”柳副总理难得用上了质询的语气。
    原来,柳副总理之所以朝此处走来,就是希望听到些争论。
    方才一路和侨商握手,顺带打听双方合同的概要,几乎皆是一面倒的侨商占去了绝大便宜。
    当然这也正常,他主持侨务这些年,所见的来大陆投资的侨胞,虽然中央都给其名称前冠上了爱国的称号,可这些侨胞到底为何而来,中央何尝不是心知肚明。
    而这些所谓爱国商人,也的确是尽显商人本色,每到一地,无不是锱铢必较,尽可能往自家兜里划拉。
    反观地方城府总少不得卑躬屈膝,摆出一副只要肯投资,万事好商量的超低姿态,这也是改革肇始,中央为何有那么多老人,极度反感,最重要的一条罪名便有这“软骨病”。
    也正因如此,薛向六人这难得热闹过分的争锋,立时吸引了柳副总理的注意力,他此来,就是想听听是否有让人耳目一新的内容。
    不曾想,听到的哪里是耳目一新,分明就是惊奇诡异。
    像德江这样还能以两座山峰占去三成股份的外商投资案例,柳总理别说见,便是听也不曾听过。
    “的确如此,鄙人是新加坡天龙集团董事长陈鑫培。”
    陈老板先做了自我介绍,接着,伸手一指李老板,“这位是港岛德胜集团的李总经理,便是我们二人和德江签达成了合作协议。”
    陈老板缘何不知此是天赐良机,只要此事在柳副总理面前一过,便成定局,蜀中省委便是再想打主意,也使不出力来。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这是个赠与那位薛专员天大人情的绝佳机会,毕竟,今日的两次出尔反尔,伤银山、梅山多深,他陈某人已经不在乎了,可那位薛专员嘴上说得好,心里是否咯应,却犹未可知,这会儿赠他个绝大人情,正好化解这咯应。
    “好好好!”
    柳副总理显得十分激动,一连道了三个好,接着,便冲陈、李二位老板伸出手去,“天龙集团我知道,陈嘉仪老先生还好吧?”
    陈老板激动道:“柳总理认识家父?”旋即眼神暗淡,“家父早在三年前,已经去世了。”
    柳副总理宽慰一句,称赞道:“陈老先生身前便是著名的爱国华侨,抗战时期,就屡次慷慨解囊,襄助神州,如今,陈先生能以如此优厚条件投资德江,足见继承了陈老先生的志气,真是虎父虎子。”
    陈老板连连摆手,“柳总理缪赞了,我是商人,来大陆投资,虽然有聊慰先父遗愿的意思,但还是希望尽可能多的赚取利润,毕竟,我还须对董事会负责,实不相瞒,最终以这样的条件达成协议,鄙人心中也是憋着口气,奈何,德江政府的谈判对手太过难缠,几番交锋,我和李总不得不败下阵来,只有委屈接受此种条约。”
    陈老板可谓是百年狐狸精,此话一出,简直是给薛向送上一记妙到毫巅的马屁,等于将光辉舞台,整个儿替薛老三让了出来。
    果然,陈老板难得不文过饰非,直陈想赚取更多利益的心迹,已经让柳总理眼前一亮,再听他如此委屈自述,脸上笑容愈甚,转过头冲蔡行天道:“蔡书记,蜀中可真是人才济济啊,不知道哪位是此次德江方面负责谈判的同志?”
    第二百零一章示好?
    蔡行天长长的吊梢眉一颤,指着薛向道:“是这位小同志!”
    蔡行天虽从未见过薛向,但如此年轻胆大,除了那位声名远播的猴子,还有何人。.ysyhd.
    蒋天生微笑道:“柳总理,这位小同志可不简单,今年不过二十四岁,已经担任德江行署专员助理了,到任不过数月,已经颇多建树,堪称党内英俊!”
    嘴上含笑,余光斜睨着蔡行天,蒋天生心中难得地畅快无比:嘿嘿,“老霸道”也有被“小闹腾”掀个趔趄的时候!
    “党内英俊。”
    柳总理轻轻接了一声,似在咀嚼,眸子忽地一亮,定在了薛老三身上,“好好,年轻同志,有思想,有干劲儿,不简单呐!”说着,和薛向重重一握手,便朝邻座早等候在侧的侨商行去。
    柳总理方去,蔡行天深深扫了薛向一眼,便跟上前去,倒是蒋天生驻足片刻,和李、陈二位握了握手,又轻轻和薛向搭了一下,才跟了过去。
    紧接着,后续大部队绵延而过,不知多少目光在薛老三身上流转,直到最后一人从身侧经过时,除了眼光逼人外,还多了重重一声“冷哼”,声线如针,直直扎人心窝。
    薛老三微笑瞧去,正是那位星雨省长。
    原本,以李省长在省委的地位,无论如何不会吊在最后,显然,这位落在最后,就是为了发出那重重一道冷哼。
    ……………………
    天外墨云如鳞,层层叠叠。像是厚厚的油毛毡,铺盖在了整座城市上空,还不到五点,天色就近乎全黑了。
    时近深秋,天气正在由略寒像极寒骤转,这连续两日的白日阳光明媚,傍晚阴风怒号,显然这昼夜的温差,在急速放大。
    乌央乌央的狂风,吹得枝摇树舞。干燥的四马路走石飞沙。德江除了黑水,海丰两县多山外,其余二区二县,粗放型资源类厂房遍布。以致境内空气极差。
    此时。大风一吹。半空里黑粒飘浮,就像结了一层浮动的青灰色幔帐,飘飘浮浮。朝整个宝丰区罩下。
    若是老宝丰,几乎不用睁眼,只轻轻一耸鼻,便知道又起青纱障了。
    外人不知,若多嘴问一句“青纱帐不是指北方那大面积的高粱地么”,那老宝丰一准儿能逮着你,从这德江钢铁建厂开始算起,直说到这漫天飘浮的煤灰到底何时结成了障。
    要说,这钟点儿,风急云低,严寒骤袭,一家人紧闭了大门,围着红泥火炉,炖上一锅肉,佐之以老酒,围炉夜话,说上三五山精林怪的故事,当真算得上这人间数得着的乐趣。
    可此刻的德江第一人民医院,却是灯火通明,不止前面的广场上所有的路灯都亮起了,便是那几乎废弃的岗亭,也用竹竿挑起了一百瓦的灯泡,飘来荡去,在风中倔强地发光发热。
    你道一医的曹院长发了疯,院里的经费多得没地儿使了?自然不是!
    而是因为,自打下午三点钟左右开始,这一医的大门口,简直就成了客运中心。
    成群结队的大车小车,是一辆接一辆往此处飙,直到这会儿,仍旧不见有停息的情况。
    自打半个钟头前,地委孙书记的司机因为天气昏暗,撞在了路桩上,曹院长便声嘶力竭地命令后勤处的,打开了医院所有的灯光。
    十分钟前的宝丰医院,简直可以召开德江地区党代会了,十三位地委委员,一个不落,全在此间不说,二区四县的头头脑脑,几乎也毕集于此。
    没奈何,谁叫德江地委两大巨头,同时入住此间呢。
    而德江官场又不存在第三极,不管是周派,还是孔派,自然全得现身。
    多亏周道虔和孔老虎,人在病中,却并未发昏,知道整个地区所有头面人物离境的危害,及时各自派秘书传下严令,这才将区县的头头脑脑们尽数逐走。
    而地委的其他同僚,二人自不好拉下脸来下命令,各自见了面,便也婉转劝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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