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嫔心底再是不愿,也只能和时瑾初一起进了凉亭,她位份高于二人,理所当然地受了二人的礼。
    邰谙窈膝盖还未彻底弯下,时瑾初就将她拉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
    邰谙窈没扯赏菊这么敷衍的解释,她垂着杏眸,轻声道:“这处风景好,也清净宜人,嫔妾便过来坐坐。”
    凉亭中只有四个石凳,绕着石桌而立,邰谙窈和姚美人本是相对而坐,如今时瑾初自然地落座在二人中间,若是邰谙窈和姚美人还是按着原本的位置坐,那么云贵嫔只能和时瑾初隔开。
    邰谙窈觑了眼云贵嫔,没有动,这宫中有时候格外位份论,云贵嫔位份比她高,轮不到她先落座。
    但也有意外——
    云贵嫔正准备上前,凉亭内众人见就时瑾初掀起眼,朝邰谙窈招手:“过来。”
    他分明和云贵嫔一起来的,却像是忘了云贵嫔一样。
    云贵嫔脸色有一刹间的难堪。
    邰谙窈迟疑了一下,才走向他,坐在他旁边,轻声问他:“您今日不忙么?”
    姚美人觑了眼云贵嫔的神情,又扫了眼凉亭内情形,她和云贵嫔上前,格外懂事地坐在了邰谙窈手侧,没有和云贵嫔争那个位置。
    宫人重新上了茶点和水果,御前的宫人都机灵,给诸位上的茶水都是各自喜好。
    但御前宫人对姚美人不了解,于是,等茶水上来时,就变成三杯碧螺春和一杯白毫银针。
    那杯白毫银针在其中,颇有点格格不入。
    不仅如此,有邰谙窈在,云贵嫔也觉得那杯白毫银针格外刺眼。
    时瑾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气定神闲地回答邰谙窈的问题:“不得闲。”
    邰谙窈轻抿唇,她的话音一如往常,却让人觉得有点闷:
    “嫔妾见皇上还有时间来后宫赏花,可不像忙碌的样子。”
    云贵嫔抿了口茶水,唇齿染上些许涩意,闻言,作为被时瑾初陪着赏花的人,她轻轻勾唇,道:“仪嫔此言差矣,皇上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再是繁忙,也得有休息的时候。”
    邰谙窈轻眨杏眸,她垂眸:
    “云贵嫔说的对,是嫔妾说错话了。”
    时瑾初拿了一颗核桃在手中,不紧不慢地用工具剥好,没管二人的对话,他将剥好的果肉置于女子手中,这一动作让云贵嫔唇角的幅度立刻渐渐抹平,时瑾初淡淡道:
    “朕还能骗你不成?去了一趟坤宁宫,路过而已。”
    他说这番话时,眼皮子都没掀起一下,但明眼人都听得出他是在和谁说话。
    云贵嫔这下子脸色终于变了。
    姚美人心底轻嘶了一声,都替云贵嫔有点臊得慌。
    皇上的话明摆是在说,他不过是路过,和云贵嫔遇见也只是偶然,并非特意陪云贵嫔赏花才会出现在后宫。
    邰谙窈半信半疑地看向他,时瑾初觉得她岂止是没良心,他指骨弯曲,没好气地敲了某人额头一下,在某人呼疼时,他也没管她的装模作样,他心底清楚他的力道,哪会让她真疼?
    邰谙窈捂住额头许久,见他半点怜惜也没有,扫过来的视线也仿佛在说“你再装”,她呐呐地松了手。
    时瑾初端起杯盏时,极浅地皱了下眉头,偏头见她将核桃肉吃了,他站起身:
    “这处风冷,朕送你回去。”
    邰谙窈没有拒绝,起身和他一起往外走,还在纠结地问:“不会耽误您么?”
    “放心,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銮驾渐行渐远,只有二人的对话声还若有似无地传来。
    在二人走后,姚美人瞥了眼脸色彻底冷凝下来的云贵嫔,也起身告辞:“嫔妾也先回去了。”
    片刻,凉亭内只剩下云贵嫔和她的宫女。
    雅杏心底苦笑,偶遇圣上本来是一件喜事,偏偏又遇见了仪嫔,让情势急转而下。
    雅杏小心翼翼地低声:
    “主子,时辰不早了,小林子应该把午膳拎回来了,咱们也回去吧?”
    云贵嫔没说话,她扫了眼石桌上残余的核桃壳和那杯格格不入的白毫银针,她眸色一阵晦涩难辨,许久,她终于起身,走出凉亭时,也冷冷道:
    “以后颉芳苑不许再出现白毫银针!”
    第40章
    邰谙窈被送回到闻乐苑后,时瑾初就回御前了。
    秋鸣叹了口气:“皇上来得太快,主子都没得及和姚美人说什么。”
    绥锦正在给香炉中添熏香,闻言,纳闷地看过来,邰谙窈也恰时抬起头,有点不解:“还要说什么?”
    秋鸣懵了一下。
    她细想主子和姚美人的对话,两人有说什么吗?不是才提起了一句,圣驾和云贵嫔就来了么?
    邰谙窈看出她在想什么,轻轻地摇了摇头:“这就够了。”
    她都提到了犯事人家的奴仆何去何从,这宫中唯一和此有联系的也就是白蓉,姚美人要是听不懂,两人也没有必要合作下去,说得难听点,姚美人位份、恩宠都不如她,想要促成两人结盟,姚美人总得拿出点真材实料来。
    她没那么善心,也不乐意在宫中扶贫。
    而且,她和姚美人不过是萍水相交,姚美人表现得再真切,邰谙窈也很难相信她。
    这种合谋的事情,一旦说得多了,不过是给人徒留把柄罢了。
    秋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她有点疑惑:
    “那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邰谙窈轻颔首:“等。”
    等着看姚美人能做到什么地步,如果姚美人不中用,这件事也牵扯不到她身上。
    不是她不想亲自动手,但谁让她和宫外联系浅薄,再是想要拿捏白蓉,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很快,邰谙窈就知道时瑾初去坤宁宫找皇后是什么事了。
    翌日请安时,邰谙窈起得不早不晚,到坤宁宫时,高位也只有一位敬妃娘娘来了。
    邰谙窈看见这一幕时,不由得轻敛下杏眸,敬妃礼数齐全,给皇后娘娘请安惯来都是只早不晚,她虽是高位,但在宫中极其低调,轻易叫人想不起她。
    邰谙窈入宫半年,对敬妃也是知之甚少。
    一刻钟后,众人来齐,皇后也从内殿出来,她才坐下,就撂下一道消息:
    “今年秋狩要开始了,皇上会带几位妃嫔一同前往。”
    话音甫落,殿内妃嫔面上立即浮现欣喜,秋狩一般只会带几位妃嫔,能见到皇上的机会多了,而且,被困在这宫中许久,能出去透口气的机会,谁不喜欢?
    周嫔最先按捺不住:
    “皇上有说,这次秋狩会带谁一起么?”
    这个问题一出,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朝皇后看去。
    邰谙窈早得知了消息,也知道她会在秋狩伴驾的名单上,便不像其余妃嫔一样着急,她轻抿了口茶水。
    赵修容靠在位置上,瞥见这一幕,她不着痕迹地轻挑了下眉梢。
    皇后看了眼说话的周嫔,抬手隔空点了点她,笑着道:“你啊,每次都是你最着急,放心,少不了你的。”
    周嫔惯来闲不住,皇上对她也难得有印象,这种出宫伴驾的事情,名单上一般都会有她。
    周嫔眼睛一亮,她站起来服身:“嫔妾谢过娘娘!”
    皇后笑着让她起身,然后转头看向一直安静的邰谙窈,温声问:“仪嫔觉得最近身子如何?”
    邰谙窈有点意外,但还是很快回答:
    “谢娘娘牵挂,嫔妾近来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众人见皇后特意问起仪嫔,隐约意识到什么,都不由得皱了皱眉。
    秋狩伴驾的名额就那么几个,周嫔占了一个,仪嫔又占了一个,分给其余人的还能剩下多少?
    果然,下一刻就听皇后笑着道:
    “那就好,皇上还特意问起了你,你才入宫不久,还没去过围场,这次便伴驾一起出去玩玩。”
    邰谙窈自没有不应,在听见时瑾初特意问起她时,她脸颊染了点绯红,忙不迭地垂下头,仿佛有点赧然。
    在其余人看不见的地方,邰谙窈眸中闪过些许情绪,皇后再一次在众人面前提起皇上对她关照,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
    众人又是一阵酸涩,尤其是去年新入宫的一批妃嫔,仪嫔没去过围场,难道她们就去过了?
    云贵嫔也是去年新入宫的妃嫔,她等了等,没等到皇后再提起其余人,转而说起别的话题,她袖子中的手一点点攥紧了手帕,指骨都在发白。
    赵修容不紧不慢地倚靠在位置上,她没管名单,而是问:
    “不知今年秋狩什么时候开始?”
    皇后觑了她一眼,神情不变:“再有三日,圣驾便出发围场。”
    也有宫中老人纳闷:
    “今年怎么这么晚才传来消息。”
    秋狩一事不是说定下就能立时准备出发的,其中要清理围场,要布置营地,还要确认圣驾出行安全,各个部门调动,再少也得要半月时间准备。
    皇后笑而不语,只当没听见这声纳闷。
    为什么这么晚传来?难道她们心底都没点数么。
    前两次秋狩,朝堂有消息就立即传到了后宫,为了争那几个名额,宫中闹出了多少事端?还有的闹到皇上跟前去,或是在侍寝时各种言语暗示。
    能不叫她们这位皇上嫌烦么。
    索性到了时间再通知,省得再出现什么幺蛾子。
    案桌上的杯盏被人动了动,邰谙窈偏过头去,就见姚美人才松开握着杯盏的手,仿若察觉到她的视线,姚美人转过头,对她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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