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些忘了,这是没有天家标识的一些金银首饰,你拿去融掉,可以当盘缠。”
    林韫接过,握紧。
    平阳公主将东西交给她以后,就风风火火离开,不给她道谢的机会。
    “素玉,快走。”驸马爷提灯照亮密道,朝她招手。
    林韫将荷包往腰上系紧,跟了上去。
    公主府本在内城最东,与外城隔着一堵墙和一条河。
    密道便在河流之下,低矮一条,阴暗潮湿,需得弯腰而行。
    出口在福田院后院种满花木的隐蔽处,这里是收容老幼病残,无依无靠之人的地方,大家伙都睡得早,并无人声。
    林韫朝驸马行礼道谢后,便快步离去,朝南而行。
    途径热闹非凡,人群混杂的北斜街和南斜街,她轻易就混在其中,又换了一身平民装扮,继续往陈州门方向去。
    一路走到陈州门里仓区,发现城门守卫比平日要森严不少。
    宫变还要在此加派人手堵她,阿娘给她的平安符里,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林韫躲在巷子里,按了按胸口上坠着的荷包,警惕往左后侧看去。
    荷包里面,似乎有一小块玉牌一样,硬邦邦的东西。
    就在她思索着事情时,黝黑窄巷之中,有人放轻了脚步,缓缓靠近。
    啪。
    肩上落了一只手。
    林韫:“!!!”
    第3章 如梦令
    天幕乌云尚在,已凝成厚厚一大片。
    若说白日的乌云似一座山移动,如今的乌云便像是群山倒挂,似要将天幕拉下来。
    地面起了一层白雾,灯火一照耀,光就彻底散开,宛如墨在水中晕。
    林韫已感觉风雪即将到来。
    她刚偏转头看城门动静,肩上就落了一只大掌。
    不等思索,那按在胸口的右手,就反手扣住来人手腕,往对面墙上扣去。
    来人闷声痛叫,低声喊了句:“素玉,是我。谢大。”
    谢大,名履,字致礼。
    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谢景明的阿兄。
    “对不住。”林韫松了手,压低声音道,“阿兄怎么会来这里?”
    谢致礼叹了一口气,左右顾盼,将她拉进更深处的窄巷,把一封书信递给她看。
    “景明留信,说你们家出了大事,他要毁容偷偷随你出走,一路相帮。”
    唰。
    林韫捏紧了信封:“他现在在哪里?”
    “你放心,没等他写完信,行远就发现了,我们肯定不让他干这种傻事,把他打晕绑在了床上。”
    她松了一口气。
    谢景明是地道的读书人,学问极好,不到二十便摘下解元头衔,高中是迟早的事情。倘若对方真这么做,彻底告别仕途,她只会愧疚一辈子。
    “男子汉大丈夫,为未婚妻而死也算有所担当。可如今局势黯淡,贼人把政,景明武力稍逊,即便脑子好,短期内也做不了太大助力。反倒容易被人发现,用来要挟你。”谢致礼将一个缠腰的行囊递给她,“这个你拿着傍身。”
    林韫接过,缠在腰上:“多谢阿兄。”
    “素玉。前路艰险,务必保重,千万不要做傻事。”谢致礼叮嘱,“只要活着,一切还有希望。等风头过去,你设法回来,只要你需要,我们都会助你为林家翻案。”
    “多谢阿兄。我都明白。”林韫压住眼睛翻涌热意,“你快回去,小心被人发现了。”
    谢致礼依旧担心,却也明白,时间容不得耽搁。
    他道一声“保重”,转身离开。
    等人背影离远,林韫吐出一口浊气,靠在墙上缓了一口气,才继续寻找机会出城。
    还有一刻钟,外城门就要彻底关上了。
    她必须要在此前,寻到机会出城。
    呼——
    地上起了风,扬起一地黄沙。
    黄沙拍在刀柄刀鞘上,哐哐有声。
    平阳公主踩着半只脚踏进公主府的尸体,手中剑锋尚且滴血。
    她冷笑:“犯我者,必诛之。今日就算是老四来了,也没有擅自围困我公主府的道理。”
    沈昌看了一眼对方脚下的尸体,赔着笑脸:“长公主多虑了。”
    “多虑?”平阳公主眼眸一抬,那经历过战场的双眼,自带凛冽杀气,“我阿兄刚刚驾崩,传位老四,你就敢在我公主府前闹事,莫不是想要对我公主府下手?”
    “沈昌,我可告诉你。我父皇当年予我封邑,赐我丹书铁券,可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他女儿,而是这天下,有一部分是我亲手打下来的!”
    她不愿天下离乱,不愿拖累驸马一家,并不代表她凡事要忍气吞声。
    沈昌轻轻给自己掌了一嘴:“瞧我这嘴,真是不会说话。长公主别生气。我怎么敢围困公主府,只不过今夜骚乱,唯恐歹人作乱,惊扰了长公主,才会前来查看。”
    “长公主请看。”他朝身后人招手,拿来林韫丢弃的大氅,睁着眼睛就能胡诌,“我们追缉那歹人,身上穿的便是这大氅。而这大氅,我们刚刚在长公主府邸外墙发现。”
    平阳公主斜眼乜过去:“你的意思,是我窝藏歹人?”
    “不敢不敢。”沈昌继续赔笑,“只是怕歹人闯进公主府,惊扰了长公主。”
    他说话时又是拱手,又是弯腰,姿态倒是放得低。
    身后长随等他直起身,才迈步向前,附到他耳边小声汇报消息:“有人来报,今日见林韫出城时,买了不少小玩意,她今日出城,怕是要去看林衡。”
    沈昌听到这个消息,先是皱眉。
    长随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快补充:“我们知道林衡坠崖而亡,可林韫不知。在亲友都丧生,只剩一个小堂弟还活着的情况下……”
    沈昌眉头舒展开来,当即有了决断。
    他朝平阳公主拱手道:“既然歹人没有惊扰长公主,昌这便离开,不再叨扰。”
    说完,后撤三步,才转身健步离开,朝着陈州门而去。
    陈州门里仓区小巷呆着的林韫,正愁没有办法混到出城门的行列中,便瞧见沈昌那厮带着一队人马,于浓稠夜色之中,快步而来。
    林韫脑袋一转,从背后绕行,蹲守在他们的必经之路,装作收摊的模样,蹲下掩住身形容貌。
    等到队伍末尾的人经过,便掏出一块散碎金子,瞄准丢到那人脚下。
    那人被绊了一下,差点儿破口大骂,满脸的不虞,还曲腿想要将脚下东西踢开。等瞧清楚脚下绊他的是何物后,他便马上闭紧嘴巴,所有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他赶紧重新踩着金子,佯装要整一下裤脚,默不作声蹲下去,落后队伍一些,以免被人瞧见,要分一杯羹。
    便是这时。
    林韫从他背后,一手圈住他脖子,一手用麻沸散的药包捂住他口鼻,把人拖进巷子里,扒了对方的衣裳换上。
    她低头从巷子走出,捡回金子,快步而无声跟上,一同出了陈州门。
    吱呀——
    厚重的城门在他们离开以后,缓缓关上。
    山林干枯枝叶空旷,浓墨似的乌云紧紧扣下,像是鲲鹏张开的巨大翅膀,遮盖了所有光明。
    火把上的火苗,被越来越狂的风,扯得几乎要飞离去,似是随时就会灭掉。
    雷山寺位于雷山最高处,背靠蔡河下游,两边峭壁,仅有一条上山通道。
    林韫可以随时脱离队伍遁去,却没办法在这群人眼皮子底下上山去。
    更何况等出城以后,沈昌那厮就让他们两两抬着麻油,似乎想要火烧雷山寺。
    不等思索清楚,林韫就听到对方让他们埋伏在雷山寺四周,等她一出现,就将人擒住。
    既然是埋伏四周,那定然是几人一小队,分开把住寺院各要道。
    届时,她大可以寻个机会溜进里面找堂弟林衡。
    只是她未曾想到,自己的身份会被揭穿得如此快,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小队分完以后,五人一队,就要各自散去。
    与她同一队的四人却疑惑打量她:“沈署令不是只调了我们刑部的人前来,刑部最近也没新同僚,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林韫保持着垂头的姿势,捏紧了手上的纸包。
    “你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瞧瞧。”
    林韫缓缓抬首抬眸,手上的纸包也遮挡着单手拆开。
    “是……”对方大声喊道。
    “你”字还没出口,林韫便将手中纸包对着四人一洒,小跑一段路借力,蹬着墙身翻进雷山寺里。
    纸包的药是迷药,四人昏倒,但也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有人将情况上报沈昌。
    沈昌笃定道:“一定是林韫那个臭丫头,进寺里抓人!”
    进入寺院的脚步声整齐有序,人如飞箭穿梭,如渔人铺开大网一样,快速将寺院围了个水泄不通,教冬眠的蛇,也无处遁形。
    林韫动作也快,已进到雷山寺后院僧寮、客舍,只是两处都没见着林衡的身影。
    她欲要问话,沈昌的人却已找了过来,将客舍前门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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