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几日,登高而望的宋继就看到南郑县还存留的百姓开始陆续出逃,也往四周的山上而逃,七妹山这儿也有不少县民登山避洪而来。
    对于乡民宋继没做驱赶,收拢了一下士卒,只是告诉那些乡民不要到士卒这边的营地来。留出来的空地那边,他们可随意休整。
    那些乡民这才松了口气。
    这雨水一直没停,水位是一日涨过一日,看得宋继都有些心惊肉跳了。
    这风雨借势是不是太恐怖了一点?
    要是如此,陛下对冀州等地的收取暂时缓缓,不如先联合徐侑把赵义拿下?
    宋继忐忑中,也在十二月十日这天,因为雨水上涨太快,终于到达大坝临界点的雨水在风雨之中轰然冲向南郑县、勉县等地。其后几日,因为雨水不停,大坝终于也没撑住,彻底倒塌。
    随着大坝倒塌,大量洪水更向着勉县下游古县等地冲去,一时之间,宋继所望的汉中郡几乎沦为水域。
    七妹山这儿水位也一日高过一日,将下面三分之二的山体都给没在了水中,宋继都心惊肉跳,叫人日夜观察水位,还连日用山上树木赶制出了一些木船以防万一。
    黑水越河之中,罗什带着吴国士卒站在大船之上。
    虽然风雨很大,船上就算放了不少大石头用作压舱之用,这大船还是随河摇晃得厉害。
    不少士卒面色惨白,被这汹涌的河水晃动激得胃中难受,可罗什却没有半点难受之色。
    他只扶着前面的祭祀案桌,而后大笑道:“区区一个勉县乡民充作血食哪里够,看…汉中郡沦为水域,整个汉中郡的乡民才是引动天时的血食啊!
    草头神啊草头神,伪明皇帝有句话说的很对,时代变了,要往以后看,未来看,而不要局限于眼前利益!”
    以往借助鬼神之能,必须要先送上足够血食才稍显其能。
    这次这么大雨势,草头神也是下了血本,就算把勉县、南郑县屠了祭祀充作血食都不够。
    若鬼神之能当真如此好用,自古以来的帝王狠心者多的是,早就杀四五个甚至百来个囚犯以保国家风调雨顺了。千里水域,一郡之民,还不论以后河水退下后带来的疫病…这些才是真正的血食啊。
    案桌之上,那小小的稻草人也被雨水打湿。可船身左摇右晃,这稻草人硬是没有被甩飞出去。
    随着罗什大笑,汉中郡的卫行抱着一块木板漂浮在水面之上。
    眼见洪水滔天,卫行仰天长叹,“我之罪过也。”说罢,他松开手,任由洪水将他覆盖。
    在汉中郡的惨事之中,千里之外的大罗寺主持原本正在诵念经文,忽而手中佛珠一断。再抬头,竟然见佛像传来咔嚓一声,其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主持大惊失色。
    要知道寺庙中的佛像原本虽然破旧得厉害,甚至都是泥塑而成。可罗什回寺之后,就对寺中佛像进行了重塑,上面更是渡了金粉。如今没有地龙翻身,也没有人为破坏,哪里会轻易裂开。
    “不好!”果然下一刻,整个佛像竟然砸落下来,当场四分五裂。
    幸亏主持跑得快,不然当场身死。
    只跑到了外面,主持心有悲切。
    佛与鬼神不同,自古佛都因人而成,不从鬼神而来,如此才能安然无事在阳世立足。
    如今这模样,必然是罗什带走寺庙僧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寺庙受到了大量生人怨恨之气、死气的冲袭,该有此劫难。
    “孽徒,早知如此,当初我等不如饿死啊。”主持说完,自此不吃不喝,几日后就在残破寺庙中坐化而去。
    此刻,虚无之地。
    自从吴、楚、明陆续开国,这些时日难得的风平浪静。
    如今的李氏明城之内,其上真龙口盘旋其上,真龙前爪之中,更是一爪握着国运所化的玉玺,一手握着李昀佩剑——湛卢。气运飘动间,隐约又能听到一声声的士卒英魂喊杀之音,直叫另外几个新生的王朝听得心惊肉跳。
    在这样的安宁氛围之中,忽而气运山河哗啦啦剧烈晃动起来。
    这种变故,必然是阳世有变。
    如今天下人主几乎确立,最后谁能一统天下不出意外就是几人之中择一了。
    这种情况,气运稍有变动立时就迎来诸多皇帝先辈的注意。因而刹那之间,一道道人影快速飞出,直冲气运长河而去。
    第246章 再赌一把的福将
    李鸿武最先到达,甚至还霸道地一挥手,直接用新生皇朝的强大气运卷起一阵气浪,顷刻间就将随后而来的帝皇们扫退出了几百米之远。
    “李骠,看好人!”李鸿武目光沉沉,自己率先飞身到长河之上。
    气运长河隔断了阴庭王朝与鬼神地,又是阳世万千气运的汇聚之处,寻常时候其实变化不多。每次有变动,那必然是阳世大气运者有了什么事才对。
    阳世何人能有如此之运引动气运长河,历朝历代也只有一言一行会引动千万黎民兴衰荣辱的帝王了。
    既然涉及帝王,李鸿武能不担心么。
    虽然李昀已经登基,可一日没有统一天下,终究有一日的隐患。
    紧随而来的赵寰刚要上前,李骠立时往前一步,李氏明朝的雄厚气运化为赤金色长龙就向对方压去。
    国运压制,不能差一分一厘。
    吴国气运终究不敌明朝气运,当下赵寰背后真龙气运连连咆哮,却也觉得一阵胸闷之意袭上心头,让他难受得难以上前。
    “李鸿武,你莫要过分!?”
    听到赵寰怒吼的声音,李鸿武压根不管,他只专注观察着气运长河中的变化。
    随着最开始长河咆哮奔涌之音渐渐平缓之后,原本其上浮现的一个个显示阳世众生百态相的气泡一个个破裂,再之后,却见长河之中传来一道道的哀嚎之音。
    只见这新出现的气运景象中,有人长叹罪过深重而松开自救的枯木;有人哭叫着将身后老母推上高处,自己却被洪水卷走;有妇人在木筏之上惨叫产子,只孩子才一落地,那小小的木筏就顷刻翻覆,顿时不见了一点踪迹……
    “如此人伦惨事!?怨气、死气如此之重,非是天灾乃是人为啊。”李鸿武身为帝王,也是尸山血海杀过来的,自然没有吓到,他只是有些惊愕,是谁为了天下大业竟然做了这样的事。
    帝王虽狠辣无情,可真要做这种天怒人怨的事,终究也是折损气运的。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虽然无法避免,可一方战败后都有杀俘不祥的说法,何况如今这泱泱水泽中泡的大多不是士卒而是寻常乡民啊。
    不过李鸿武见不是李昀出了事,心中还是松了口气,立即飞身到岸边示意李骠不必再阻拦。
    李骠一让开,赵寰等人冷哼一声飞身上前。
    等看清了气运长河的变化之后,众人一时都有些无言。
    “真是狠辣果决,这样的景象怕是能与当初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凉为绝天下之人思汉之心而屠戮四方的情景相比了。”朱渊忍不住长叹道。
    赵寰也忍不住道:“我等后生皇朝虽未曾亲眼看到始皇、大凉的气运变化,不过曾经辽国为建造紫微宫,数年时间陆续动用百万之众,致使民生凋敝,诸多乡民身死他乡。紫微宫陆续建造数十年时间,谁知最后一场大火消弭于天地,当时气运长河之上的变化我等倒是也见过,与今天相差无几了。”
    当初就是因为建造紫微宫,使得辽国中后期国力急转直下,最后失其国运,使得天下纷争一百多年,最后才是朱渊得了天下。
    在场皇帝中,辽国开国皇帝刘律眼睁睁看着一堆人编排他后人的糊涂事,这会儿脸都黑了。
    辽国末代皇帝刘禧看了看刘律脸色,顿时一脸苦相地又往后面躲了躲。
    反正末代皇帝都落不了好,魂归阴庭,免不了就是被一顿揍,挂在城门口好几个月都是常有的事。
    看众人还要瞎扯,刘律气道:“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你们的后人一个个都没做过糊涂事!?”
    他话音一落,不等其他人开口,气运长河上的气泡骤然开始破裂。每个破碎之后,就有一缕类似黑雾一样的气体飘散而出。
    理论气运长河汇聚阳世一切气运,这些怨恨颓丧之气自然也在其中。
    可这会儿,这些衰败气运竟然没有归于长河,飘飘悠悠汇聚后竟然直奔吴国阴庭而去。
    “咦?”
    李鸿武本来看这些衰败之运往阴庭而去吓一跳,再看是赵寰的吴国所在方向又立马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
    赵寰则是面色一变,立即唤来吴国国玺。
    原先亡国的颓败之气都还有些残留,主要魏氏家庙根基不够,一个王朝的衰败气运哪里能全部扛下。
    即使新立皇朝为吴,终究是有些影响的。
    这以前的烂账都还没彻底平干净,现在怎么又来!?
    赵寰也顾不得国玺的脆皮属性,随着国玺镇压,那一道道的衰败之运确实被他压制住。
    “何人陷害我后辈!?”赵寰面色黧黑,立时飞身而上。
    他手一伸,那一团衰败之运顿时被他收取于手中。刚想着如何处理,谁知那气运刚入他手,竟然在下一刻突兀溃散,直接向他涌去,顷刻间就消失不见。
    “太祖。”紧随而来的赵裔大惊失色。
    如今吴国刚立,按理说是国运最为强盛之时,就算有些许杀戮颓败之气,撑死也该是引而不发,怎会是如今这情况?
    更让赵裔惊慌的是那衰败气运并非消失,而是通过赵寰直接作用在吴国气运真龙之上了。
    赵寰一抬头,只看到吴国的气运真龙仰天长啸一声,竟然没有显露出多少痛苦之色,反而兴奋得连连嘶吼,直接引动吴国气运活跃翻滚起来。
    这事透着古怪,赵寰忽而眉头一皱。
    他在其中感受到了一股鬼神的气息!
    只是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再看李鸿武优哉游哉地凑过来看热闹,赵寰索性飞回吴城之中喝道:“我吴国阴庭不留明国鼠辈!”
    不过口舌之利罢了,等他李氏真龙小辈一统天下,这吴国阴庭眨眼可破。当即李鸿武嗤笑一声,也压根不愿意多留。
    等诸朝皇帝散去,赵寰终于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立即道:“快,安排阳世小辈大祭,朕有事要问。”
    阴庭变化不提,随着大坝决堤,一直留在七妹山的宋继也知道没有待下去的必要。加上转移来七妹山的乡民越来越多,地方有些不够。他索性就叫人将之前准备好的木船拿出来,差不多他就要转移他处离开了。
    收拾完毕,带不走的直接留给那些乡民,在十二月中旬,雨势小一些的时候宋继就带着人下了七妹山。不过他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来接他的船只,等到了越河就上了吕贡的大船之上。
    宋继喝了一碗姜汤,立时道:“这趟行程真也是出乎预料了,此地情况禀告陛下了吗?”
    “咱们是在大河之上,加上连日大雨,就算放出飞奴怕也飞不动,不过锦衣卫跟燕台早就连日上路了,陛下跟朝堂诸公应该会有指令下来。”吕贡打着哆嗦道。
    就算这些大船装着粮食跟钱财,船舱都吃重,可这几日越河上风大雨大,船还是有些晃。吕贡到底坐船少,加上这几年疏于锻炼,一阵下来有些恶心想吐甚至得了点伤寒。
    “你说咱们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宋继跟吕贡有些混熟了,了解了吕贡也是有些江湖豪气之人后,讲话也就没刚开始那么客套了,“这来一趟粮都在,钱财也在,这徐侑得哭死吧。”
    吕贡一时也无言。
    以前他就听过宋继的一些传闻,据说他是个福将。
    你还真别说,他读书读了这么多年,做个水军又训练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得用,稀里糊涂借着伪吴竟然也坑了徐侑一把,白得了这么多钱财宝物。
    二人喝着姜汤商量着是直接回去复命呢,还是等陛下消息再做后续安排,二人边商议边唠嗑一直到傍晚。
    晚餐是大河中捕捞上来的鲜鱼,味道倒是不错。只吃了才半饱,外头就有士卒急匆匆进来回禀要事。
    “当真!?”听完,宋继实在是又惊又喜。
    得到确定答案后,宋继嗖的一声站起来就往前走。可惜这会儿是晚上了,如今到了天气寒冷时节,天黑得更快。加上天气大雨,这大河之上水汽弥漫,能见度十分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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