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杀进官家录取名单,才能由劳力进阶成劳心者。
    此人成功进阶,而更多的考生则放下书本,当起了新一代的小贩。
    四年后。
    他,出生了。
    他的父亲——也就是中年男子凭借一支毛笔横折撇捺,从地方推官干到祠部员外郎。
    随着工龄增长的不光是收入,还有满屋子藏书。
    他却好像只顾着吃饭长身体,并未流露出天赋异禀的特质。
    整天泡在书籍堆里,也没见憋出半篇满分作文。
    更没有三岁背唐诗,六岁学英语,九岁横扫奥数班……
    他明显追不上神童们的脚步,只能一字一句的死磨硬啃。
    但或许是勤能补拙吧。
    只要是被刻进脑海的学识,触类旁通后必定精进神速。
    他的父亲循序渐进的悉心辅导,他也每天坚持多看三五页书。
    十八年一转而逝,汴京城依旧一片繁花似锦。
    这一日。
    他没能走到礼部门口,便被乌泱泱的人群堵住。
    见说公示栏还没张贴榜单,就想找个小摊先吃点东西。
    远处有个卖胡辣汤的老汉,看上去五十出头,独轮车的招牌上写着百年老店。
    不过他还没走到眼前,便瞧见俩书生在现场发飙,边上还有一人则在看戏。
    书生甲:“你的手哆里哆嗦,咋回事?”
    老汉:“我亦无他,惟手熟尔。”
    书生乙:“手熟个屁,倒碗里只有清汤!”
    老汉:“嘿亏你是读书人,说话也太不中听了。”
    书生乙:“嫌不好听?你瞅瞅自己干的事!囸氼菻,退钱!”
    书生甲:“算了算了,他一把年纪也不容易。”
    书生乙:“╭(╯^╰)╮,我若考中,必定整治这种奸商!”
    老汉掂掂手中的铜板,趁人不备将胡辣汤倒回了桶里。
    他:“……”
    就在此时。
    一声放榜声响起。
    他被人潮卷向公示栏,在榜单中找见了自己的姓名。
    反复看到差点不认识这俩字,才费尽力气挤出人堆。
    他坐在小贩摊位上歇息,静静望着眼前的众生百态。
    而吃胡辣汤发飙的两位书生,正杵在旁边做最后告别。
    “恭喜王兄,我这就向老师推荐你。”
    “这……曾兄自己都没考上,还想着帮我说话……”
    “嗨,你我之间无需多言,家师欧阳修必可提携你!”
    “那小弟在此谢过了,不知曾兄有什么打算?”
    “回乡下先买几头小猪养养咯。”
    “非先生无足知我也……”
    这一年,他23岁,不知道将来差点被站在身边的那位王姓书生整死。
    三年后。
    他被分配为江宁知县,政绩斐然。
    当时王鼎喷完范仲淹的新政,在对他的评价栏却写道:
    “非吾所及也。”
    两年后。
    他升任升任南京推官。
    又过了数年,他的父亲——当初那位中年男子病故。
    守孝期满后,他再次进京,被分配到试馆阁当校勘。
    成为了一名掌管神秘力量的图书管理员,随时都可以在知识的海洋里免费遨游。
    他就这样整整游了九年,游到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史记'在馆下九年,奉祖母及母,养姑姊妹与外族数十人,昏嫁以时。妻子衣食常不及,而处之晏如。'
    但俗话说的好。
    足够多的平凡相叠加,才有可能诞生不平凡。
    父亲故去后,他没有丢弃儿时的习惯,每天坚持多看三五页书。
    三千多个日夜相叠加,他几乎变成了两条腿的百科全书。
    宋仁宗想修订新版药典,他的发言完全不打草稿。
    只将脑海里的材料稍加梳理,当场就被指定为项目总工。
    后来他带领团队历时3年,编撰出了21卷的《图经本草》。
    这部超越医学范畴的巨著,荟聚着东方大地的自然神奇。
    后来他出使辽国,调任各地,多年后才被喊回京修史。
    二十五年岁月荏苒,当他再次走进皇家图书馆,昔日的文学青年已经两鬓斑白,一本本厚重典籍却朱颜未改。
    他汇总了两次出差见闻,整理编撰《鲁卫信录》,宋神宗一边看一边催更,始终雄踞在土豪打赏榜的首位,每天都要投月票。
    但两年后,变故突生。
    国子博士陈世儒的母亲死了,传言说被儿子和媳妇谋杀。
    不过由于没有确凿证据,他没给老陈两口子定罪。
    然而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这件事情越传越邪乎,连深宫里的皇帝都惊动了。
    在蔡确等变法派头目大做文章之下,他被关进御史台。
    他的隔壁室友叫做苏轼,头天见到他便乐呵呵的问道:
    “嗨,基友,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叫违禁词被屏蔽吗?”
    后来苏轼经过文化界全力营救,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
    苏轼心灰意冷对着红烧肉作诗,写的《猪肉颂》比基友还有名。
    他则被被派去沧州做起了知州,三年后又被召回京城任职。
    这位颠簸大半辈子的老人,终于迎来生命精华的怒放。
    他在不同岗位竭心尽力,创造业绩的同时稳步升迁。
    同年,宋神宗生下第十一个儿子。
    宋神宗抱起白白胖胖的婴儿,伤感地说道:
    佶儿,你只有两个哥哥还活着了……
    赵佶,就是未来的宋徽宗。
    再后来,他召集韩公廉制造水运仪象台,百名工匠历时七年,将律历算术、机械天文、流体动力等学科完美融合,造出世界第一台自动化天文仪器。
    望着三层楼高的仪象台,指针走数与星月流转相同步。
    每到整点时刻,还有不同的木偶出来敲锣打鼓。
    他担心文科生看不懂,专门编写说明手册《新仪象法要》,其中涵盖150多种零件结构以及机械传动的全图。
    后来研发团队又建造浑天象,水流推动14幅星图交替轮回。
    1464颗星光在头顶熠熠生辉,仿佛让人置身亘古苍穹。
    如今又是数年过去,从书生甲到书生乙,他的同辈人几乎死光了。
    依稀想起卖胡辣汤的老汉,也不知抖勺技术还有没有传承者?
    这些年里,新旧党争的传承没断过,各股势力间依然借机撕咬。
    而他却没有选择阵营战队,渐渐沦落为孤独的高位者。
    三年前。
    他放下一切,请辞告老。
    没有庙堂算计和繁重公务,不用揣测领导心思和曲奉迎合。
    一个人静静注视着夜空,能听到时光流逝的脚步声。
    浩瀚深邃的无垠天宇,可以抚平此生难以倾诉的不如意。
    脚踩大地,仰望星空。
    他深晓自己已然时日无多,也不知千百年后,世人会如何评我?
    而就在老人仰望星空之际,他的老仆忽然急匆匆的从后堂里跑了过来:
    “老爷,不好啦,后院井里出水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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