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成现在是林少量身边最得力的走狗,别人想除林少量,必先诛谭成。
    谭成听出话中深意,面色接连变幻,片刻后咬牙道:“若果真如此,今后谭某甘做李家门下走狗,敢有丝毫二心,子孙死绝,世世代代为猪狗娼婢!”
    富贵都倒吸一口凉气,问道:“洛杉矶那边几个也算在里面么?”
    谭成:“……”
    富贵笑了笑,看向李源道:“爸爸,忠叔已经联系上大眼哥他们了。忠叔说,大眼哥他们被这个扑街打发到下面卖椰干,家里再不联系他们,他们连国语都快忘了怎么说了,哈哈。”
    小九神情有些复杂,道:“爸爸,算算日子,您是从印尼开放金融的那一年,就已经开始布局了,是么?”
    李源不置可否道:“它不放开,我也没法进。”
    八五年到九五年十年间,是整个东南亚腾飞的十年。
    小九想的有些深,道:“世间大道,果然都有迹可循。”
    在她看来,自己父亲早在十年前,就料定了今日局面,这是什么样的道行……
    赚多少钱,起多大的势力,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
    唯独对世间大道的前判,实在令她敬服。
    她却不知,她老子心里其实也直呼侥幸……
    “谭成,你不必惴惴不安。我李家人做事,从来磊落光明。可以让你安心,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以保全你家人活命。如何,这个机会想要么?”
    李源眼神又转向了大哥成,从容平淡的说道。
    大哥成闻言面色惨然道:“李医生,我从未背叛过李家,为什么连当狗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李源笑了笑道:“阿泽。”
    大哥成面色一变,还想说什么,李源摆手道:“你也是聪明人,就不要浪费时间狡辩什么了。虽然,我也不能理解聪明如你,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勾当来,还没做成功。但是,做了就是做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要这个机会。”
    谭成面如死灰,缓缓点头道:“李医生,我要这个机会。”
    富贵脸色一下难看起来,若不是李源在跟前,估计恨不能一拳打爆这狗东西的狗头!
    娄志泽是娄晓娥和娄秀最疼爱的侄儿,真要被这狗东西害了,那得多伤心!
    李源从口袋里拿出了三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人名,他递给谭成道:“用你这些年攒下的关系,把这些人的位置定位出来。你有六个女儿三个儿子,一张纸,代表一儿二女的安全,去吧。”
    等谭成接过手,看了一眼后,饶是此刻心如死灰,可看到纸张上那一个个威名显赫手握大权的人名,还是不禁心惊肉跳。
    这些人如果都出了事,那爪哇就跟天塌下来没什么两样。
    李家想干什么,该不会真准备建一个大唐吧?
    怎么可能?!
    联合国也不会认,漂亮国更不会认。
    不过随即,谭成脸上的震惊被悔恨所取代。
    不管李家想干什么,都必定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可恨他低头了快三十年,末了末了犯了蠢,想通过出卖娄志泽给大唐李家一个教训。
    才让他在这样的时刻,失去了真正名垂千古做大事的机会!
    李源却没有再看他,安排富贵看好后,他要和小九去见见李思和亚特兰娜……
    这件事,要尽力做到和大陆撇清干系,不然对谁都没好处。
    而“贵不可言”的英国兰开斯特公爵,则是妙不可言的一面光辉旗帜……
    对了,赵雅芷也在,她亲自带队,带着电视转播车,拍摄爪哇在金融风暴中的社会情形节目。
    十八岁的安诺,是她的贴身保镖……
    ……
    金秋园。
    秦大雪被紧急招回京,到了这里,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闻言沉默稍许后摇头道:“我和李源早有约法三章,大唐的事我不过问,我这边的事,他也从不主动过问。隋老,这边是不是太敏感了些?李源和小九常年在外行走……”
    隋老面色严肃,看着秦大雪缓缓道:“我也希望是这边敏感多心了,但恐怕不是。”
    说着看了梅长宁一眼。
    弥勒一样的梅长宁揉了揉眉心,道:“这些年,大唐一共从大陆招走了近五万退伍兵,这还是可查的。其中有一部分,是转业军官,陆海空都有。最早的一批人以各种方式,譬如伪装成安南难民,或者收买移民身份证,在港岛成功落脚后,经过一到两年时间,偷渡转移到印尼的加里曼丹岛。空出来的身份证,又可以安排一批人顶替。我们能查到的,就是这五万。至于到底有多少,恐怕只有源子自己清楚。
    本来也没什么,安排在港岛上挺好。古老在的时候,听了都笑着说没事。隋老也觉得问题不大。可现在看来,这些人他并没有全当成工人、安保,而是大都送去外面了,送去了印尼。
    现在爪哇局势险恶……他和富贵、小九又都没了踪影,我推测,多半是去了那边。
    可是,谁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秦主任,李源家族在印尼是不是有亲戚,三十年前遭遇了不幸?”
    秦大雪淡淡看他一眼,道:“李家北地逃难至京,又不是南方人,怎么会有亲戚在南洋?那里只有同胞。”
    梅长宁闻言无可奈何,隋老严肃而认真的说道:“秦雪同志,这件事,绝不是小打小闹的玩笑事。对外的正策,古老给出了很明确,也很英明的治国大略,一共二十八个字,字字珠玑:冷静观察、稳住阵脚、沉着应付、韬光养晦、善于藏拙、决不当头、有所作为。这二十八个字是为了什么呢?”言至此,古老声音陡然拔高道:“是为了一切以经济发展为中心!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让国家富裕起来!”
    秦大雪面色沉着道:“隋老,我明白。”
    隋老有些激动道:“即使在老人家时代,爪哇对华裔发动那样无耻无礼的杀戮,也没有发动战争,是老人家不肯么?不是的,如果印尼和中国陆路相接试试看。那样的话,我想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这个国家存在了。可是没有办法啊!!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老人家说的明白:落后就要挨打!我们现在落后啊。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有多大的耻辱,我隋安东一肩担之。即使,将来后人将我订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只要能争取到时间,争取到能让中国平稳发展壮大起来的时间,我没有问题的。我认了,而且是虽九死犹未悔也!”
    在场众人,无人不为之动容。
    敬主任在一旁轻声劝道:“在中国没有真正强大起来前,我们不能轻易卷入到任何一场战争中。这不是软弱,不是懦夫,哪怕背上无数骂名,也是我们必须承担的。秦主任,您一定要理解、支持。”
    秦大雪沉默稍许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锦囊,有些苦笑道:“这是李源离开前让李城转交给我的,装神弄鬼的糊弄人。隋老,您看看吧。”
    敬主任接给隋老,隋老也觉得有趣,平复了下心情后笑道:“这是仿诸葛故智嘛,不过诸葛有三个,李医生只留了一个。”
    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纸条,展开一看,隋老脸色凝固……
    敬狄仁和梅长宁两人心都抓起来了,迫切想知道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然而隋老却将纸条重新装回锦囊中,亲自交还给了秦大雪。
    沉吟了好一阵后,隋老缓缓道了声:“好。”
    敬狄仁和梅长宁两人面色骤变。
    ……
    “听说了么,黄老师一家三口吃了耗子药死了!”
    “哎哟!!什么时候的事啊?老天爷啊!”
    鞍钢大白楼内,两个中年妇女低声交谈道。
    大白楼是鞍钢的生产指挥中心,机关大楼,早在三十年代,曾是鬼子昭和制钢所在鞍山的总部,也是国谠盘踞在鞍山的最后一个据点,见证了鞍山六十年的沧桑变化。
    作为共和国的长子,无论怎么夸赞鞍钢过去的辉煌都不为过。
    如果说共和国的钢铁行业是一个大家庭,那么鞍钢,就是这个家庭的母亲。
    鞍钢先后援建了全国三十多家钢铁企业,向全国各地输送了十二点五万余钢铁建设人才。
    即使二十年后,在全国的钢铁企业内,也常能听到熟悉的鞍钢口音……
    但是,这样一家有共和国长子之美誉的企业,也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从去年九七年到现在,已经超过三万人下岗,就这,还远不是尽头……
    在过去,像这样的工厂,都是从生、托、学、婚、老、病、死、埋一条龙管到底的,连结婚都多是内部婚姻。
    在全国绝大多数人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像鞍钢这样有钱的企业,组织优秀员工去北戴河旅游都是常有的事。
    夏天发冰棍、裙子,冬天发棉袄、带鱼,都不叫事。
    越是福利完善的发达国家,存钱的人也越少,一个道理。
    这样丰厚堪比发达国家的福利待遇下,很少有人会去存钱。
    然而当年过的越好,当下这一年,过的也就越艰难……
    更让他们绝望的是,完全看不到希望在哪,只有不停的裁人,裁人,裁人……
    可就算如此,谁也没想到,在报纸上看到下岗工人喝农药的事,居然会发生在身边,居然会发生在鞍钢!
    “黄老师多好的老师啊,语文教的真好,他写的范文,我都喜欢看,原本也是厂子弟,读书的时候多少人喜欢他。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一家三口啊……老天爷啊!”
    女干事脸都白了,满脸的心痛和不忍。
    另一人同样不忍心,抹泪叹息道:“谁说不是呢?他儿子磊磊和我儿子一个班,还到我们家来玩儿过,多可爱的一个孩子,虎头虎脑的,还那么聪明。听说是磊磊过生日想吃肉,黄老师实在没辙了,跑去菜市场,偷了一小块。你想啊,他那样的人,干这种事,不比上刀山火海还艰难?人家早发现他不对劲了。
    那个摊主也可气,吓唬走就是了,非得又打又骂,各种羞辱作践,还泼了一盆洗猪大肠的脏水,黄老师哪受得了这个?找人把他优秀教师得的钢笔卖了几块钱,买了耗子药,剩下的钱买了棵白菜白面,包了顿饺子,一家三口走的干净。
    你说说,这种事在报纸上看到几回了,平时看着虽然也心酸,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可真真发生在身边,哎哟,可真受不了。”
    两个妇女干部正在抹眼泪,办公桌上电话响起,一人接起电话沙哑着嗓子道:“我是黄秀梅……哦,赵厂长,您有事您说。开全厂大会……今天?!这怎么来得及……招工的?!还是大量招工?!好好好,我立刻通知,马上通知!!”
    挂了电话后,黄秀梅对面的女干部惊奇道:“大量招工?咱们厂?”
    窗户外面迷迷蒙蒙的,看着都让人觉得暮气和沮丧,不像是有转机的样子。
    况且现在不是一家两家这样,全国上下都这样,哪还有工开?
    黄秀梅却不管这么多,起身咬牙道:“管他什么厂,只要招人,能发工资,扫马路捡垃圾都成!走,现在去广播站,反复广播!”
    ……
    这样的国有工厂,六十多年的生命里,规章流程早已成熟。
    即便是紧急召开工厂会议,三个小时也将数万人召集在大操场上。
    井井有条,即使是下岗工人。
    主席台上,老厂长赵有志没有废话,对着话筒大声道:“同志们,咱们长话短说,就一句话:上级部门,没有忘记咱们鞍钢,给咱们工人找到出路了!!”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老工人们没有不熟悉老厂长做派的,光看他怒吼的语调,那就代表着有戏,代表着有希望!
    赵有志果然没有长篇大论,指着身旁的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道:“这位是中枢给咱们请来解决困难的大救星,是港岛大唐集团的董事长,大唐钢铁咱们都不陌生,就是人家的。今天,他来……他来接你们了。”
    底下都是中国最好的钢铁工人,是鞍钢最好的骨肉,如今要亲自送走他们,老厂长心如刀绞。
    可是,他也高兴,不用亲眼看到曾经为工厂,为国家做出那么多贡献的工人们,吃那样的苦,遭那样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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