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但他的手终于按到了棍子的两头,然后蓦地一用力!
    只听“噌”的一声,灿银似的光辉迸溅而出,刹那铺呈完半边茶桌。
    如镜面的剑身照亮了灵泉道人苍老的面容。
    这少年手持此剑,突地一转,剑身竖立,剑柄处蜿蜒而细长的山水刻纹便入了两人眼中。
    饶是灵泉道人,在见到这刻纹之际,眉头也忍不住动了一动。
    这时少年方才对着灵泉道人,一字一顿说:“此乃,孤——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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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霞的红,像血。从远山刮过来的风,似乎藏着刀子。
    海王帮的一行人已经推着山下的村人挨个站定在万云山庄前,喝道:“若一刻钟不开门,我们就杀一排人;两刻钟不开,就杀两排人;三刻钟不开,全村的人都要为你们陪葬!祝凌云,你若真的如此狼心狗肺,便尽管如同缩头乌龟一样缩在你的龟壳之中!”
    祝凌云此刻正在山庄之内的塔楼之上。
    随着海王帮主的呼喝,他的面色时青时白,阴晴不定。然而这样的阴晴不定中又漏出了些许疑惑。他的目光除了停留在海王帮的人身上之外,还停留在那些被胁迫的人群之中,如果他没有看错,那些人……
    “前数三十五步,放箭。”突地一声命令自身旁传来,祝凌云一怔之下竟没有来得及反应,接着便见好一轮齐射已经射出,当头就落在了海王帮与那人质中间!
    祝凌云大吃一惊,刚要呵斥“是谁乱下命令”,就听那自身旁传来的声音再道:“弯弓,搭箭,前数三十步,五息之后射。”而身前地面哭声大作,哀嚎冲天……他登时头皮发麻,因一点点的犹豫,又慢了半拍……
    祝凌云的迟疑并没有影响到萧见深。
    底下的哭喊当然也没有影响到萧见深。
    他就站在原处,居高临下的目光平静地从那些被挟持的人脸上一晃而过,便落在了更后面手持刀刃的海王帮众人身上。
    这时海王帮的众人也因为万云山庄二话不说的一轮箭雨而有些懵了,这时到没有多少人有伤亡,只是为躲避箭雨而难免有些混乱不堪。恰是这是,那被看押的众普通百姓恸哭而起,纷纷大骂万云山庄狼心狗肺,竟想连他们也一起射死!
    这时也不知道是谁义愤填膺地喊了一句:“他们不让我们好死,我们也不让他们好活!乡亲们,我们向海王帮的老爷们借一根竹竿,冲上去和那些杂碎拼了!”
    话音才落,这一伙人中就有人拿起了竹竿向前冲去,其视死如归之态简直就如猛虎下山蛟龙入海一般,等闲还真看不出那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泥腿子。
    海王帮众这时还有些愣神,但他们见周围真有同伴借了竹竿出去,想着由这些炮灰为自己清几步路,也就无可无不可地把腰间的削尖了的竹刀递上前去,然后就准备驱赶着这群人往前去。
    不想这些人还真是恨极了万云山庄的人,都不用人在后面撵,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一忽儿就穿过万云山庄射出来的第二阵箭雨,一窝蜂的涌到了紧紧闭合的庄门之下!
    倒是后头跟着他们慢跑了一步的海王帮众运气不怎么好,这些箭雨兜头而下,虽没有一下子就把人射死,但当下就有了不少于十数个人抱着胳膊或腿呻吟倒地。
    所有的一切都尽收萧见深的眼底。
    萧见深又道:“开门。”
    声音倒是准确地传入了底下众人的耳朵里,但这回祝凌云总算赶上,疾声道,“不能开!”
    萧见深看了祝凌云一眼,也并未纠缠,足下轻轻一点塔楼,一道裂痕便自他的足底劈裂,一路蜿蜒自那庄子大门背后的三道门栓之处!
    守在门后的万云山庄弟子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只听怕的一声,那上下一共三道门栓齐齐断裂,朱红大门被霍然推开!
    正当塔楼之上的祝凌云肝胆俱裂之际,他又听见身旁的萧见深说:“底下兵器不足,丢兵器下去。”
    “你——”祝凌云一句话哪来得及说完?只听底下又是一阵大哗,他低头看去,原来是那一伙冲进了万云山庄之辈没有冲乱万云山庄的阵型,也没有让万云山庄门户大开,叫后边的海王帮众跟着进来。相反,他们一进入门槛之前就自万云山庄守在这附近的弟子手中夺了兵器与滕盾,接着反身向前,对海王帮众齐齐列阵,盾手在前刀枪手在后,只一个轮替,就将那毫无防备的海王帮众给扎死了整整一排!
    其中一个胸腹中被插了竹竿,与这些百姓面对面撞上的海王帮小头领看着杀死自己的人的面孔,愣了愣后瞪圆眼睛:“你,你们是——”
    被指着的那人笑道:“兔崽子们,总算认出爷爷来了?梁安这祸头子死后,爷爷还道你们从此就要夹起尾巴做个顺民呢,没想到水上耍不了微风,又来路上耍了——”
    说着他将手中竹竿一抽,那鲜血自洞口激射而出,滚烫地铺天盖地浇了人一脸。
    这惊风急雨的变化让场中除了底下“普通百姓”与城墙上的萧见深之外的其他人全都怔住。
    紧接着,最快回过神来的祝凌云发现底下确实兵器不足,于是一叠声道:“底下兵器不足,快把你们手上的刀枪都丢下去!快点快点!”
    而这时,在那“普通百姓”中的一位穿着打扮邋里邋遢,看上去就像流浪汉一样不起眼的人悄悄脱离了战团,似想从楼梯往塔楼上走来。
    这时萧见深也已不在意身前战端,他同样回身,一眼就看见了那猥猥琐琐准备上来的人。
    但他对着那人摇了一下头,同时伸手向万云山庄后方一排屋舍的其中一个指了一下。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不用上来,前往那里。
    于是这人心知肚明,一掉头,便往萧见深所指的方向走去。
    正如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鹬蚌相争,不知渔翁在旁。
    万云山庄的众人想必也不会知道,就在他们在前方抵御海王帮进攻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从后山悄悄地摸进了万云山庄之中。
    他并不是来此抓住女眷以威胁祝凌云的,虽然这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他来此只要是找孙若璧,拿孙若璧包袱中的那块剑胚。
    他自从一旬前接下任务,又在白水渡中追上孙若璧之后,本以为杀人灭口与盗取信件和剑胚之事易如反掌,但……不说也罢。总之他觉得自己一辈子的霉运都在这几天里倒完了。为此甚至不得已用了非常手段联络在此地负责碧霄剑派的兄弟,让他们藏于海王帮中屠灭万云山庄。
    但好在事情到这里总该结束了。
    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上。
    他将轻功发挥到了平生仅有的水平,大白天之下,便如一缕轻烟似地掠过屋舍,翻入孙若璧所在屋子的窗格。
    孙若璧正在床上休息。
    她脸上绯红,额上汗迹点点,大约是因为承受不住打击而一下发起了烧来。
    这诚然是一个年轻而又美丽的姑娘。
    杀手心中也是不无怜惜与遗憾的。但这样的怜惜与遗憾只在心中一晃而过。他很快上前,自那随便放在桌上的包裹中取出了剑胚。于是他再转向床上的孙若璧,匕首已滑入掌心!
    然后——
    他被重力自后击晕倒地!
    击晕他的人任由这杀手滑落在地,却小心地接住了对方手中的剑胚。
    接着,他不屑一顾地越过了地上的杀手,往床前走去。
    阳光终于照亮了这个自阴影中走出来的男人。他年届四十,相貌方正,虽一身褴褛,但背脊直挺之下,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地猥琐之气。
    他正是孙若璧之父,孙将军。
    孙将军来到床前,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看着自己睡得跟猪一样的女儿,数次抬起手想打下去,但终究不舍得挥落,只好眼不见为净,拖着地上的杀手,拿着手中的剑胚,便如对方进来时候一样,从窗户又翻了出去。
    这时万云山庄前的战斗偏向已渐渐明显。
    被孙将军带来的假扮农人的士兵牢牢扼守着山庄大门,将冲上来的海王帮众如同割韭菜一样收割了一茬又一茬。眼见着自己的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少下去,几乎顷全巢而出的海王帮主就跟一个杀红了眼的赌徒似的,挥开身周众人,自己持刀向前。
    塔楼上的祝凌云看见这一幕,眼神一凝,同样飘身而下。
    两方人马都因为这一幕而屏息凝神,甚至手中的战斗都不知不觉缓了。
    但还有些人没有受到影响,正是那之前藏身于海王帮之后,准备在必要时刻做出关键一击的神秘人。
    春霖道:“海王帮已经不行,我们需要上去了。你带着三十个黑炎众守在这里,我上去……”他的目光在正和海王帮主战做一团的祝凌云身上掠过,然后停留在塔楼上那个如鹤立鸡群的身影上,“去杀了那个人……”
    “是他?”他说的也是萧见深。
    “不错,刚才就是他发的声音。”春霖沉声说,“也不知万云山庄从哪里招来了这样一位军师。但无所谓,只要人死了,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话音未落,春霖已如一只苍鹰那样拔地而起,在半空几个倒转,便横越过数丈长空,再向腰间一抹,如鹰爪似的兵器已直射向萧见深,看那架势,仿佛顷刻间就要将萧见深抓起再摔掷于地!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的,那塔楼之上的其他人等纷纷惊呼:“保护萧先生!”接着毫不迟疑,俱都已血肉之躯挡上前来。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春霖冷笑一声,手中暗劲一涌,鹰爪勾在半空中诡异地一扭,高高扬起身子,爪尖在烈日下闪烁起森森寒芒来……
    正是这时,忽然一阵妖风不知从何而起,劈头盖脸地狂刮而来,叫半空中的春霖都有点稳不住身子,这还不止,狂风中席卷着许多树叶与沙石,其中一块拳头大小的时候也不知如何出现,总之好死不死地就砸在了春霖飞出的鹰爪勾之上,只听“当”的一声响,那鹰爪勾半空飞旋,倒回到春霖身前,刮过他的小腿,连皮带肉刮下了好大一块来!
    半空中的人惨叫一声,再也维持不住胸中一口气,当下就自七八米的天空中落到地面,直接摔了个七荤八素,这还不是最倒霉的,最倒霉的是,他这时已飞到了塔楼之前,于是一摔下去,就直接摔到了庄口之前,孙将军带来的士兵足下!
    海王帮众目瞪口呆。
    万云山庄众目瞪口呆。
    和春霖一样之人与三十黑炎众目瞪口呆。
    唯独又回来此地的孙将军,将杀手制住了丢在角落,拿着那剑胚溜溜达达上了塔楼,挤到萧见深身前,淡定地将刚才他所见的一切都说了一遍,末了,又捧上这剑胚给萧见深。
    萧见深接过这剑胚,举起一看。
    天地的光落于此地。
    依稀有寒芒煞气,在这粗制而成的东西上一闪而过。
    他轻轻颔首:“好剑。好功夫。”
    旋即便将东西抛回给孙将军,道:“去查查追杀令爱的究竟是什么人,至于底下那些——”
    孙将军笑起来,他也非新手,在萧见深还未回朝时也曾和其在边疆共处过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自己此生最爱便是能在萧见深帐下做一先锋官,奈何对方身居九重,等闲也不可能御驾亲征……他此时略带含糊:“有您坐镇此地,焉能不胜?您若肯领军,必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说罢又在心中想:这运气也是无敌了,简直像所有的对手都被下了药,全成了弱智和白痴!有时候想想,还真挺寂寞的……
    ☆、章四九
    依旧是那间幽暗的房子,依旧是坐在桌子边的两个人。只是这个时候,第三个人已经不会再出现了。
    先说话的乃是留在这里暗中观察碧霄剑派和危楼的第一人。他说:“从这两天来看,一灵观死了心不插手。危楼也确实比碧霄剑派强上一线。若没有意外,一个月后,胜负将分。但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且危楼处理掉碧霄剑派之后,自家必也也元气大伤,非主人所愿。”他眸中冷光闪烁,“为此,我送了傅听欢一份大礼。碧霄剑派的现任剑主和其第一心腹崔古月,此消息传入傅听欢耳中,不怕对方不上当。”
    “只要对方一咬钩,你我便可在傅听欢因处理这两人而伤了元气之际,反拿傅听欢。如此碧霄剑派与危楼便尽入瓮中!我等也方能在主人眼前露一露脸。”第一人又说。话到此时,他忽然问,“等等,春霖与你一起去了万云山庄,春霖呢?万云山庄已然覆灭了吧?他为何滞留在外没有回来?”
    “这……”第二人不能说下去。
    “风若?”第一人皱眉问。
    “问童大哥。”风若尽量冷静道,“春霖陷进去了……我与春霖在那万云山庄前似遇见了妖魔鬼怪,春霖一招未出便被抓了,我……我度量着自己上前也毫无意义,再想此间事情,便没敢将黑炎众折进去。”
    “……”问童,“你在开玩笑?”
    “不、不是,我是认真的。你听我说……”风若这时深吸一口气,思绪慢慢回到了那一天的傍晚时分,他开始说话了:“那天我们押送的村夫,在半道的时候变成了精兵,我那时也不知为何,竟被鬼怪遮了双眼不能看见,于是一切的不详就从这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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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密武器之一突然就从半空中摔到地上,还正正好摔在敌人的跟前!
    短暂的时间里,敌我双方都目瞪口呆。
    但孙将军可没有目瞪口呆,只见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向门下一丢,没好气道:“没事发什么呆!赶紧的把战俘给我抬进来。”
    这一块石头正好砸到躺尸的春霖的额角,他当即气得吐了一口血,虽因为从天上掉下来岔了气而不能动弹,但还是凭借如鹰隼的眼力看见了塔楼上丢石头的人,在心中发狠道:这老乞丐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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