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择文突然意识到许恩殊长大了。
    那时是在操场,九月的阳光灼热,许恩殊站在树下,穿着高一学生的制服,及膝盖深的深蓝色百褶裙下是一双细长白皙的腿,凸起的踝骨被白色的棉袜包着。
    她留了刘海,天热,头发老实的扎着,黑色眉毛下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睛,瞳仁黑得透亮,睫毛生得密长,嘴唇殷红。
    林云瀚从背后搭上他的肩,“看什么?”
    他便移开眼睛,接过林云瀚手里的水,水是冰的,咽下从食道一路冰到胃,他好像终于清醒一点。
    “拿完了?”他问林云瀚。
    “对,走吧,老陈几个该等急了。”
    廖择文当了两年学生会会长,上高三学业紧,退位让贤,九月中旬高一结束军训后要搞迎新晚会,他作为前会长被“邀请”来指挥布置舞台。
    午后的太阳有了颜色,浅淡的黄,分外灼眼,灼得人眼痛,浑身发刺。
    林云瀚一路上都在讲英语老师即将而来的二婚,对方是她上几届的学生,刚在美国留完学,听说她离了婚,大好的工作都不要,马不停蹄赶回来,追了一年多才将英语老师追到手,准备国庆结婚,最近英语老师天天笑得跟花一样。
    廖择文并不太关心,听得走神。午休时间还没有过,到处都安静,阳光热辣辣的,他突然听到许恩殊的名字,林云瀚问,“对了,刚刚在树底下站着那个,是不是许恩殊?”
    廖择文终于回过神,“是。”
    “嚯哟,好久没见,又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廖择文和许恩殊是一个楼长大的。他大三岁,一直都把许恩殊当亲妹妹,从第一次见到还是婴儿的许恩殊,被父母嘱咐以后要保护妹妹到现在。
    他上高一时候许恩殊念初二,和他不再那么亲近,他也觉得避些嫌好,平时放假碰见了,只是打个招呼闲聊几句。林云瀚和廖择文打小就一个班,关系很好,他之前去廖择文家玩时见过许恩殊几次。
    廖择文看林云瀚,后者面上挂着点笑,是类似妹妹长大了的感慨。
    廖择文用舌头顶自己的上颚,满脑子那张小小的瓜子脸和匀称的腿,军训也没把她晒黑,白得像个瓷娃娃。
    下午放了学又在小区里碰到许恩殊,蹲在花坛旁边逗一只猫,书包放在地上立在膝盖前面。校服改为裙子的确好看,但廖择文还是不赞同,因为这对女生来讲实在不太方便,比如现在,如果许恩殊穿的不是短裙而是长裤,她就不必如此拘谨地蹲着。
    他停在许恩殊面前,跟她打招呼,“还不回去吃饭?”
    许恩殊露出羞赧的笑,像猫一样舔了一下嘴唇,“马上回去。”
    廖择文收回注视许恩殊脸的视线,点了一下头,往单元楼内走,高三强制晚自习,为了抓紧时间,晚饭他一般都在学校食堂吃,今天是外婆从老家那边寄来的腌猪脚到了,他妈做了一桌子好菜,叫他回来吃点,他才回的家。
    许恩殊从后面追上来,双手背在后面,廖择文比她高很多,余光瞄到她背在身后白皙细长的手指正缠在一起绕来绕去。
    “哥,高三累不累啊?”
    “还好。”
    廖择文:“军训怎么样?”
    许恩殊腮帮子鼓起来,“累死了!”
    廖择文轻笑了两声。
    走到大厅,许恩殊抢先一步按下电梯,廖择文在她后面,看到她马尾下修长的后颈,耳垂也白净,左边耳垂有颗黑痣。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一楼,廖择文在许恩殊回头之前移开了视线,在许恩殊看向他时,才回视。许恩殊和他对上视线,娇憨的笑,带一点邀功意味,“电梯来了。”
    电梯很快到了7楼,出了电梯,廖择文说,“直接来我家吃饭吧,我妈今天做了不少好吃的。”
    许恩殊似乎有点犹豫,廖择文继续说,“不好意思什么,你不来,待会儿我妈还要去叫你。”
    她是廖父廖母看着长大的,从小到大不知道蹭了多少顿饭,听到廖择文这么说,笑起来,跟着他进了家门。
    廖择文打开门,客厅许恩殊的母亲正在布菜,看见他们,对许恩殊说,“正想给你打电话让你来廖伯母家吃饭呢。”
    廖母听见声音从厨房探出一个头,眉眼弯弯,“恩殊来啦?几天没见,又好看了。”
    许恩殊眉眼弯弯:“伯母也很漂亮。”
    廖父今天有酒局,邻里认识这么多年,只四个人吃饭也其乐融融。
    许恩殊只吃了小半碗饭便放了筷子,廖母劝她再吃点,她只是摆手,说吃饱了,也没下桌子,陪着两位母亲聊天。
    廖择文吃完饭就要去学校,背上书包跟两位母亲说了一声便往门外走,许恩殊见状打了声招呼追过去。
    许恩殊跑出门,见廖择文正站在走廊等她,“怎么了?”
    许恩殊跑得急急忙忙,这时又犹豫了,小声道,“就是想养金鱼……你可不可以陪我……”
    “陪你干什么?”廖择文倚着墙壁,神态慵懒。
    “陪我去买金鱼。”许恩殊抬起头和廖择文对视,乌黑透亮的眼睛里带一点撒娇的乞求。廖择文怎会拒绝,“什么时候?”
    “周六可以吗?”
    廖择文说好,又说,“你跟我下楼?”
    “啊?”
    “你吃饱了?”
    许恩殊一下脸红起来,支吾着点头。
    廖择文笑了两声,语气变得很柔和,“这么瘦还减肥?”
    “胖了……”许恩殊小声反驳。
    廖择文有些无奈的说,“真不知道哪儿胖了。”
    “现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要学着别人减肥,瘦不拉几的不好看,还会长不高。”
    许恩殊撇了下嘴,声音闷闷的,“知道了。”
    “走吧,下楼,给你买点吃的。”
    *
    金鱼买得很快,许恩殊不挑品种,只买了两条很便宜的鎏金。又买鱼缸和鱼食,这两样加起来倒比金鱼还贵了。廖择文提着器具和鱼,听许恩殊询问老板养金鱼的方法和注意事项,她问得仔细,似乎担心自己将鱼养死。
    廖择文想起许恩殊小时候养过的兔子。每天放学,许恩殊都要邀请他到家里去看。
    她把兔子抱在怀里,跟廖择文介绍,它叫宝贝!然后有点不舍的说,你可以摸它,但是要轻轻的。
    小兔子大概半年以后死了。许恩殊伤心了很久,后来再也没养过什么。
    廖择文还记得当时哭得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萝卜头,一转眼这么高了,胳膊和腿都细长,脸也变得尖尖的,甚至胸口处堆起了一点薄肉。
    明明去年还喜欢穿背带短裤,今年就开始穿碎花裙了。碎花裙,一个女孩子,青春期的女孩子,也许偶尔半夜还会因为骨骼生长发疼而被惊醒,带着香的,甜的气味,他的妹妹。
    他的手指被温软的东西触碰一下,是许恩殊的手,许恩殊还没有长开的脸仰着看他,“哥,走啦。”
    他像猝然惊醒一般,狠狠咬了下舌尖,为自己刚刚的近乎下流的想法感到愧疚和嫌恶。
    出了店,许恩殊说自己想去买衣服。廖择文向来对许恩殊有求必应,他差几月成年,还没考取驾照,打了车带许恩殊到商场。
    许恩殊看到喜欢的裙子都要取出来比划一下,或是去试一试,要问廖择文怎么样。
    廖择文觉得许恩殊穿什么都好看,但知道这样讲许恩殊要觉他敷衍,绞尽脑汁编不同词汇夸赞。
    许恩殊最后看上一条有暗纹的白色连衣裙,她拿到试衣间去换,廖择文就背着她的包,提着她的鱼走到试衣间门口等。
    许恩殊许久没有出来,廖择文担心她出意外,在门口略微提高声音喊她名字。
    试衣间的门打开一条小缝,露出许恩殊可怜焦急的眼睛,“哥,你进来。”
    狭小试衣间里很闷热,许恩殊背对着廖择文,说,“拉链卡住了,我刚刚拉了半天都拉不好。”
    拉链卡在许恩殊腰上一些的位置,露出一大片洁白的背。
    廖择文俯下身查看拉链,凑得近了,看到许恩殊背上沁着一层细密薄汗,他的手指刚碰上拉链,许恩殊很细微抖了一下,“哥……你呼吸好烫……”
    廖择文顿了顿,退后一些。
    明亮灯光下许恩殊裸露在外的背白得像块无暇的美玉,廖择文像看不到,专心致志扯平被拉链卡住的布料,之后一手把住拉链的上端,一手用力,将拉链拉过许恩殊的脊背,内衣扣子,直到脖颈下方。
    许恩殊转过来,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仰头看廖择文,“哥,好看吗?”
    廖择文滑动一下喉咙,回答道,“好看。”
    许恩殊到外面的试衣镜前照,导购走过来,“好看的呀,这个款式特别衬你。”
    许恩殊看向廖择文,廖择文说,“好看,买吧。”
    除却这条白裙子,许恩殊刚才试了的几条也准备买,导购帮忙把几条裙子拿到前台,对身边的许恩殊说,“你男朋友这么俊,不给他挑几件衣服吗?”
    许恩殊的脸色一下爆红,廖择文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看向导购,“我是她哥。”
    导购露出夸张的讪笑,“抱歉抱歉。”
    从店里出来差不多到晚饭时间,许恩殊想吃芒果沙冰,怕她空腹吃肚痛,廖择文先带她去吃晚饭。
    吃的是泰式,点店里招牌咖喱蟹。许恩殊吃着廖择文处理好的蟹肉,说,“哥,你对我真好。”
    廖择文不看许恩殊,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许恩殊说,“你也说了,我是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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