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御史同他的十八房小妾住在西园,王夫人独自住在东园”,韩时宴指着那长廊尽头东园两個字,毫不客气的解释道。
    顾甚微抽了抽嘴角,刚准备说话,就瞧见一个穿着便服的中年男子快步地走了出来。
    他生得唇红齿白,整个人就像是一阵和煦的清风。
    中年男子那凸起的肚子,油腻的脸,还有日渐稀少的头发……这些问题一个都不曾在他身上出现。
    这是一个看着他的脸,你绝对想不到他有十八房妾室的人,他应该是王夫人的十八房夫郎之一才对!
    顾甚微心中想着,就听到那头王喜已经开了口,“时宴你怎么突然来了?某刚从关御史家中过来,若是再晚上一步,便要让你吃空门了。深夜到访,可有要事?”
    他说着,有些好奇的看向了顾甚微,“还带着这位皇城司的同僚,这般阵仗,王某怕是惹了什么祸事?”
    韩时宴点了点头,当做是寒暄了。
    “你收到关于李贞贤脏银藏身位置的信之后,为何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顾甚微被韩时宴的直接惊了一下,之前办案,他都一声不吭像个鬼影似的,这还是头一回瞧见韩时宴办事。
    原来是这种单刀直入不给人留后路的头铁风格么?
    顾甚微双手抱臂靠在一株大树树干上,饶有兴致盯着王喜看。
    王喜亦是大吃一惊。
    他蹙了蹙眉头,显然对于眼前这位年轻御史的出言不逊感到不悦。
    但他并没有发火,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我的确是收到过一封密信,内容是关于李贞贤贪腐的,说他家中藏有大量的金银。”
    “我接到信之后,一共去过李贞贤家中五回,并送了线人进去,但是也并没有收获。”
    王喜说着,冲着那门房摆了摆手,示意他先离去。
    “我从来都不闻风而奏,我们言官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张嘴参别人容易,若是冤枉了别人却是覆水难收。李贞贤一直风评很好,多次考核都得了上佳。除了当年断械案一事,他身为官员几乎无可指摘。”
    王喜说着,摇了摇头,“当然了,御史做久了,就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有那表面上吃糠野菜,其实暗地里给自己修地宫的;还有明面上洁身自好,其实乃是采花贼的,只有咱们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的。”
    “我没有掌握证据,便一直没动李贞贤。”
    他说着,眉头皱得紧紧地,“至于你说的脏银藏身之处的信,我却是没有收到过。”
    “倘若真有这么一封信,除非我打算继续引蛇出洞,否则不可能不做任何动作……”
    顾甚微看向了王喜,要么他是擅长撒谎的老狐狸,要么他的确是没有收到那封信。
    “你平时是怎么收这种信的?”顾甚微抬眸问道。
    王喜冲着顾甚微点了点头,“蛇有蛇道,鼠有鼠路。那些想要寻我告状的人,一般都会将信送到明镜巷最深处的那家笔墨纸砚铺子里去,掌柜的收了信便会送来给我。”
    第39章 卑鄙无耻
    看着顾甚微同韩时宴质疑的眼神。
    王喜一下子慌了,他忙摇了摇头,“那铺子乃是我夫人私产,掌柜的是我王家的家生子,是万万不会做出什么私藏信件的事情的。”
    “而且”,王喜有些扭捏地看了另外的那边园子一眼,“你们可知晓明镜巷为何要立一面镜子在巷子口?”
    顾甚微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就像是丐帮大会的时候有人穿着黄金甲从天而降一般!
    那亮眼如镜的黄金甲,将乞丐的贫穷头一回照得那么清楚!
    果不其然,王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夫人怕我过于忘乎所以,是以在那芙蓉巷对面盘下了一整条街,立着一面铜镜,提醒我正衣冠啊……”
    顾甚微偷偷地看了一旁的韩时宴一眼,只见他神色淡然,仿佛随随便便有一条街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快速地低下了头去。
    嫉妒使我面目全非,手都控制不住要拔剑!
    “你想说那一整条街都是王御史的耳目,那掌柜的不可能有机会做背叛你之事!”
    王喜闻言,冲着顾甚微点了点头。
    “没错,身契,我的德行与才学,夫人的金钱,有这三个套马栓,断然不会有失……”
    王喜说着说着,突然一个怔愣,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睁大了眼睛!
    顾甚微同韩时宴对视了一眼,都朝着他询问地看了过去。
    王喜脑门上都生出了薄汗,他只觉得后脊背一阵发凉,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那掌柜的名叫王全,乃是府上大管家的亲弟弟,替我看管笔墨铺子很多年了。”
    “他性子稳重,平日里滴酒不沾,做事从来没有出过岔子。就是上年纪之后,有些头疾。去岁秋日的时候便晕过一回。夫人都安排稳妥了,等年节铺子算了账,便给他一笔钱,让他在家中养着。”
    “岂料在腊月十七的时候,他夜里回来,路过永安河的时候,不慎发了头疾,一头栽进河里淹死了。”
    王喜表情彻底凝重了起来。
    顾甚微微微皱了皱眉头,“便是仵作查,也只得查出溺亡。何故知晓发了头疾?可是有人瞧见了?”
    王喜点了点头,不由得高看了顾甚微一分,“那永安河上有一座永安桥,桥上当时正好有两个提灯夜游之人。当时他们亲眼瞧见,王全好好的走着,突然之间栽进了河中,身边并无其他人。”
    “事发之后,那二人中的男子立即下水将人捞了起来,当时王全在水中一无挣扎二没有呼叫,应该在落水之前已经失去了意识。”
    王喜说着,心事重重,他叹了口气,有些懊悔地摇了摇头。
    “因为他从前有头疾晕过,又有证人言辞,我们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现在你们一说,怕不是王全的死,并非是偶然之事。有人杀死了他,从他身上拿走了我没有收到的那封关于李贞贤赃银藏身处的信。”
    顾甚微若有所思的听着。
    这里头的事情很矛盾。
    李贞贤背后有人是肯定的,他一个京都官员,没有必要也吞不下那么多军械。
    有人庇护着他,不想要他被御史台揪出来。
    但是这个人又没有完全庇护着他,至少他没有把那份信交给李贞贤,不然的话李贞贤一个个的排除,那也能够把身边的陈神机给揪出来。
    就算没有揪出陈神机,那告诉他怎么藏金子的智临大师,同打造灯笼的匠人陈潮是肯定要被怀疑的。
    可是李贞贤到死都对他们二人信任有加,也没有将金子另外寻地方藏起来,可见他对此一无所知。
    这又是为什么呢?
    顾甚微没有想要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一夜的功夫便将这断械案查个一清二楚。
    可是这么一层套一层的案情,需要牺牲多少个像陈神机,王全这样人,才能够解开谜底?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三人皆是各有所思,一时之间都没有言语。
    最后还是王喜率先开了口,“老夫句句属实,绝对没有隐瞒的意思。这位皇城司的同僚不了解我的脾性,韩时宴你总归是了解的。”
    “老王我女色有亏,但铁骨不折。”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们若是不信我,大可以自己去查证一二,我的确是从未收到过那封信。”
    “并且到现在为止,我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韩时宴闻言,扭头朝着顾甚微看去,想要帮王喜解释一二。
    可这么一扭头,他险些气炸了去,只见先前顾甚微所在的那株大树之下空空如也,别说人影便是鬼影都没有一个。
    他想着门口拴着的马,来不及解释,拔腿便冲着门口冲了过去。
    王喜不明所以,犹疑片刻亦是追了出去。
    韩时宴一马当先,跑得心脏都跳得像是要从口中蹦出来一般,待扶住那金灿灿的大门框一瞧,更是两眼一黑。
    只见顾甚微在屋顶上飞檐走壁,她的那匹平平无奇的枣红马,这会儿扭着屁股在地上同她并行一路狂奔。
    他发誓他这还是第一回 在一匹马上看到了鬼鬼祟祟的气质!
    “顾甚微!”
    韩时宴差点咬碎牙去!妄他刚才还觉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冤枉了顾甚微!
    现在看来,他分明就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穿了这过河拆桥的卑鄙小人!
    她根本就是哄骗他来见王喜,然后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将她掌握的消息告诉他!
    “卑鄙无耻!”
    王喜听着这话,捂着心口气喘吁吁的探出脑袋来,他双手叉腰看向了韩时宴,“你莫不是脑袋被人换了,能做张春庭手下的,哪个不是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小人!”
    “这下子被人吃干抹净翻脸无情了吧?”
    韩时宴听着这不着调的话,脸更黑了,他袖子一甩,翻身上了马,“您的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些渣事了吗?”
    ……
    顾甚微哪管身后的惊涛骇浪,她一路马不停蹄,将马寻了个酒楼拴了,然后在城中兜了几圈确认身后无人跟随,这才按照陈神机所言的进了那瓦子街右数第三家。
    第40章 茅厕寻宝
    边境城中寻常百姓家的瓦房都大差不差,一个小院几间房,一眼便能窥见全貌。
    这会儿夜已经深了,四周邻里皆已经熄了灯,只偶尔能听到那鸡笼里鸡时不时的咕咕声。
    顾甚微脚轻轻一跃,翻墙进了小院。
    她的耳朵动了动,猛地转身伸手朝着门边的阴影处抓了过去,墙角里埋伏着一个人,一个没有武功的人。他的呼吸声同心跳声,在顾甚微的耳中宛若雷霆,根本无法忽视。
    那手接触到人胳膊时,顾甚微微微一怔,松了开来。
    埋伏在这里的是个孩子。
    顾甚微朝后跳了一步,阴影中的孩子惨白着脸捂着肩头走了出来,他额头上的汗珠子豆大一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嘴轻轻地颤抖着,像是在强忍着痛苦。
    “柳阳?”
    顾甚微有些意外,柳阳便是那朝食铺子门前迎客的童子,他像宫中的掌事太监一样,将所有御史官员的日程做成了个小册子,然后翻牌子……
    就在昨日,她还安排了十里去寻柳阳,要让他去读书科举。
    顾甚微眼眸一动,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是你安排陈神机去寻王喜王御史,并且告诉他可以把信送去明镜巷的笔墨纸砚铺子里寻王全。”
    柳阳揉了揉了肩膀,不敢发出呼痛声,他惨白着脸乖巧的点了点头,看向顾甚微的眼中多了几分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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