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尴尬地嘿嘿一笑。
    “赶紧过来吧,坐地上就可以了,你那椅子就算搬得过来,也不够坐啊。”
    希望是自己多心了,凌霄揉揉鼻子想,走过去加入了他们。
    低浓度的酒精饮料喝多了,还是会上头,微醺状态下的凌霄很快把先前的顾虑都抛之脑后,回忆起这些年来一起做过的蠢事,相互嘲讽,互相揭短,嬉笑怒骂,好不热闹。
    凌霄他们足足闹了两个小时多才肯离去,像是要把二人身为雏态最后的时光肆意地挥霍一空,临走前,他紧紧抱住他们又哭又笑,仿佛这一夜过后就是诀别。
    最后还是几个同学使尽浑身解数,才拖走了树熊一样抱住屏宗不放的凌霄,凌霄走出户外几百米,冷风一吹情绪才慢慢平复。
    “你没事吧?”同学上去拍拍他。
    凌霄摆摆手,“我没事,就是喝多了,头有点晕。”
    “赶紧回宿舍休息吧。”
    “时间还早得很,”凌霄看了看天,“我去一个人走走。”
    其他人识相地没有去打扰他,凌霄一个人在校园里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教学楼顶。
    凌霄和岚晟他们的友情就是从楼顶开始,那年他们都是刚入学的新生,每逢中午喜欢聚在楼顶插科打诨,那些都是他美好的回忆。
    楼顶有个高高凸起的台子,凌霄最喜欢在上面躺成一个大字,下面的人是看不到的。他第一次爬上去时,舒服地睡了过去,岚晟他们在下面遍寻不到凌霄,还以为他掉了下去,差点闹到鸡飞狗跳。
    凌霄再一次爬上了自己的专属位置,现在不是正午,看似火热的夕阳斜照在身上却没有什么温度,偶尔袭来的凉风总能将他从模糊的意识中吹醒。就这样迷迷瞪瞪,似睡非睡之间,他听到顶楼的铁门吱呀了一声,紧接着有人上了天台。
    “你又跟过来做什么,”那人一开口,凌霄的眼睛就睁大了,浑浑噩噩的脑子也瞬间清醒过来。
    嬴风为什么会来屋顶?他又在跟谁说话?
    等到第二个人开口后,凌霄的眼神顿时沉了下来,为什么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撞到这两个人在一起。
    只听逐玥吞吞吐吐地道,“嬴风,我……”
    嬴风颇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我想说……我昨天第一次出现了觉醒反应,瑶医生说我的状态属于假性觉醒,十天后就会正式觉醒。”
    正常人听到这里都会接一句恭喜,嬴风却面色不改,“所以呢?”
    “所以,”逐玥鼓起平生最大勇气,“我愿意为你献上心头血,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凌霄狠狠地捂住心口,这种突如其来的刺痛感究竟从何而来。
    今天的他情绪太容易波动了,一定是岚晟和屏宗的关系,还有那些可恶的酒。
    “我拒绝,”嬴风声音里的温度不禁让人怀疑到底什么样的话才可以打动他,“我不会跟你在一起,你打消这个念头吧。”
    他拒绝得如此干脆,连凌霄都替逐玥觉得不好意思。
    逐玥潜意识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但真正从嬴风嘴里听到,还是令他很受挫。
    “自从上次你从高年级生手中把我救下,我就只认定你一人,我知道你对谁都不亲近,但你却帮了我,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在你心目中并非像其他人那样微不足道,哪怕只有一丁点?”
    “我帮你只是因为同班同学的关系,我不后悔帮了你,如果再来一次也是一样,但只是看在同学的份上,你不要想太多。”
    “我不信,”逐玥急切道,“如果当时换一个人,如果被围攻的是每天都跟你针锋相对的凌霄,你还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吗?”
    “凌霄不需要我救他,”嬴风面无表情地说,“这一点上他比你强多了。”
    逐玥面色惨白,他走到天台入口,犹豫了一下,又转身坚定地说,“只要你没有跟任何人在一起,就证明我还有机会。我会一直留在璧空,直到你接受我为止,希望你能记得,我的心头血,就只留给你一个人。”
    他说完就走了,嬴风本来只是想上来透透气,却被扰得没了心情,转身刚要离开,就看到了坐在高台上的凌霄。
    “你可真绝情啊,”凌霄居高临下说道,“他说得那么真诚,连我都快被他感动了,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嬴风冷漠地抬起眼,“你偷听。”
    “我先来的,怎么能叫偷听呢?我只是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打动你呢?你会花那么多钱去买一个根本不知道真伪的情报,难不成,你真的要找你前世的恋人?”
    嬴风把头别开,不想理他。
    “想不到,你还是这么专情的一个人啊,可你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瑶医生说了,再次相遇的机会微乎其微,就算找到了,容貌、性格,也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搞不好已经是别人的契子也说不定了。”
    嬴风眉宇不悦,“你说够了没有?”
    凌霄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正好落到嬴风面前,“现在有人主动献上心头血,你都不接受,你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嬴风本不想理会,看到眼前的凌霄,突然恶劣地勾了勾嘴角,“不知道,要是你主动献上心头血,说不定我还会考虑一下。”
    “哈,”凌霄嘲笑了他一声,刚想反驳,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悲伤自心底涌上,一时间竟失了言语。
    嬴风一怔,“你哭什么?”
    凌霄机械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真得有潮湿的触感,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指尖的液体,越来越多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慌张地望了嬴风一眼,对方眼中流露出难得的错愕,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常后,凌霄转身调头就跑,逃一般地离开了天台。
    而被他甩在身后的嬴风,却困惑地盯着自己在看到对方的眼泪后,就不自觉抬起一半的手,仿佛是要擦拭掉他的泪痕。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奇怪的触感绕经指尖,如空气凝聚成的轻吻,只是一个恍惚,又转瞬间消失不见。
    是错觉吗?
    七曜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是,给一个最想囚禁的人,以最彻底的自由。——眶屎
    *凌霄观看的电影原型为日本电影《少女杀手阿墨》
    凌霄在校园里大跨步地走着,边走边用力擦拭着眼中源源不绝涌出的泪水,可是眼泪就像决了堤似的,怎么流也流不完。
    如果不是因为屏宗和岚晟,如果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分别,如果不是因为酒精……
    凌霄一路跑回宿舍,砰地一声扣上门,背靠门板站了半天眼泪才渐渐止住。
    真是莫名其妙!
    如此难堪的一幕,偏偏又被嬴风看到了,自己到底要在他面前丢脸几次才够。
    凌霄吸了吸鼻子,把自己丢到床上,正着躺反着躺侧着躺,就是睡不着。
    他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始终心神不宁。
    算了,找部电影看看,兴许会缓解一下。
    凌霄联入了一个在线影库,里面的大部分电影都是需要付费的,免费的电影不是已经看滥的老片,就是些奇奇怪怪的小制作。
    凌霄现在的经济状况只能允许他在免费库里挑挑拣拣,可供选择的内容实在不多,最后勉为其难地挑了一部不知道是哪个星球拍摄的外文译制片,封面看上去像是一部动作片。
    虽然是免费的,但片源居然是3d的,凌霄启动了天花板的放映机,整个房间立刻切换到电影中的场景,演员都栩栩如生地站在面前,观众可以走到任何一个角度观看,哪怕是从演员身上穿过去。
    影片的开头是在一片山林中拍摄的,电影的拟真效果做得丝毫不含糊,清晨的雾气、鸟鸣,斑驳的阳光,扑面而来的树木和泥土的气息,都让人如同身临其境。
    凌霄原本只把这部片子当作打发时间的消遣,没想到内容意外地吸引了他,尤其是除去上次在基地的匆匆一瞥,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证与自己容貌相同的物种从幼年到青年的成长,这简直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影片讲的是一个组织训练了一批孤儿杀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同训练,个个都练就了过人的本领,在成长过程中,彼此也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其中也包括爱情。
    男女主人公就是一对情侣,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及到青春期,情窦初开,而等到他们长大成人的时候,连相互过招时都掩饰不住眉目传情。
    终于有一天,他们的师父将所有人召集起来,看着多年来一手养大的弟子们个个出类拔萃,身手不凡,师父眼中流露出由衷的赞许。
    “在过去的考核中,你们每一个人都得到了出色的成绩,不枉我多年的栽培,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今天,是你们学成的日子,也是你们出山前,所要经历的最后一道考验。这是一次要用生命来完成的测验,只有考核通过的人,才能活着离开这里。”
    听到自幼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师父这样说,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准备迎接这最后一道考验。
    “这项测验,需要你们自己结成两两一对的搭档,共同完成。”
    关系要好的弟子很快各自组成一队,男女主角也站到了一起,还偷摸勾了勾小指。
    师父犀利的目光在一对对弟子中慢慢地扫过去。
    “你们今时今日的能力,已是无可挑剔,但不要忘记,你们的身份,是杀手,而对于一个杀手,感情,是你们最冗余的累赘。”
    “最后一道测验的目的,就是要彻底舍弃你们的感情,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杀死你的搭档,活下去——或者死。”
    “如果有任何人无法下手,”师父缓缓拔出刀,“就由我来代劳。”
    凌霄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试图拦下女主角从天而降刺下来的武士刀,但他很快就徒劳地发现一切都是幻影,刀最终还是刺入了她最爱的人的身体里,鲜血溅了她一脸,近距离目睹这一幕的凌霄下意识地抹了把脸。
    女主角走上了杀手之路,手刃爱人后的她冷酷、无情,彻底化身成一部杀人机器,无论面对任何人,都能不假思索地痛下杀手。
    当她终于杀光了幕后老板的所有敌人后,最后一个杀死的人是她自己,弥留的幻觉中,男主角的影子出现,影片又回到了那片树林,朦胧的雾气,斑驳的阳光,清脆的鸟鸣,扑面而来的泥土芳香……
    凌霄原本低落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一股仿佛化做实体的闷气郁结在胸口排挤不出,他度过了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个夜晚,翻来覆去,辗转无眠。
    终于熬到天亮,他实在忍不住想找人说说话,可最后却悲哀地发现,除了岚晟和屏宗,他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思前想后,他只好又联上了天元网,时间尚早,枕鹤的店里没有人,连接次元的呼叫铃上写着“店内无人请按铃”,凌霄不间断地向对方发起了骚扰。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枕鹤的身影慢慢显现,脸上写满被吵醒的郁卒。
    “心情不好,陪我说说话吧,”凌霄死皮赖脸地缠住他。
    枕鹤打了个哈欠,躺到自己的专用躺椅上,“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勉强听一听,你说吧,我争取不睡过去。”
    凌霄就像迫切要把导致情绪糟糕的源头与别人分享一半,自己就不会有那么大负担一样,原原本本把昨晚看的电影跟枕鹤复述了一遍,在讲到那个令他印象深刻的镜头时,不得不停下来好几次,才断断续续地把这幕场景讲完。
    “就这样?”枕鹤耐着性子听完了,触动似乎没凌霄那么大。
    “讲完了,”故事是讲完了,可凌霄没有预想中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感觉如何?”枕鹤问的是他现在的心情。
    “不怎么样,”凌霄从实说道。
    “你的情绪波动那么严重,应该不只是一部电影的关系吧?”枕鹤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你是不是在观影的时候代入了什么?”
    凌霄沮丧地坐了下去,“我的两个死党昨晚举行了成人礼。”
    枕鹤不动声色,“哦?”
    “看电影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总是想起他们两个,尤其是男女主人公决斗的时候,始终不可避免地代入他们的画面,让我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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