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军炮阵上,钱樰厉声吼道:“开炮!”
    红夷大炮总一共九十六门率先开火,上百颗十来斤的炮弹不断准确的落在洵河东岸,大部分炮弹都落在了汉军各旗的炮阵上。
    同时佛郎机炮总也对准了汉军各旗的炮阵,凭借高效的射速,对汉军各旗造成的杀伤,甚至还在上百门红夷大炮之上!
    而炮营的火箭炮总此时也开始轰击,不同的是,火箭炮总全部使用最大仰角,将源源不断的火箭射入汉军各旗的军阵之中。
    轰!
    一颗红夷大炮射出的近十斤炮弹重重的砸在一门佛郎机炮上,沉重的火炮顿时被砸得“跳”了起来,将周边的几个汉军正红旗炮手扫飞,几人顿时骨断筋折,惨叫着倒地不起。
    远处是汉军镶红旗的炮阵,十余颗佛郎机炮弹相继落下,那些汉军镶红旗炮手此时面色恐怖的开火还击,紧接着一颗炮弹便击中了旁边的火药箱,顿时引燃了十几箱火药,巨大的爆炸覆盖了周围三十步的范围,不论是火炮还是炮手,全都被送上了天。
    此时皇太极下达的开炮命令终于送达,汉军各旗纷纷开炮还击,各旗的炮阵各自为战,又遭到了不小的打击,各旗炮手死伤不少,三百门火炮此时还能顺利开火还击的,只有两百出头而已,火力遭到了非常大的削弱。
    “放!”
    孔有德蹲在一面沙袋墙后面,大声叫喊着,周围的炮手也是乱哄哄的,早已经没有了往日操练时候的气定神闲。
    而周围汉军各旗的炮阵也差不多是这样,这些汉奸炮手虽然也经过了严格的操练,但是却没有冒着敌军炮火操弄火炮的经验,此时能够慌乱的反击,而没有溃败,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就在这时,镶红旗固山额真刘之源竟然冒着新军炮火跑了过来,周围数十个亲卫举盾跟随着,好不容易到了这边,就一头躲进了沙袋后面。
    “怀顺王!这沙袋墙不管用啊,咱们各旗的伤亡太大了!”
    孔有德怒声说道:“放屁!要不是有这些沙袋防护,各旗的炮阵早就被明军炮火推平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清军在吸取了锦州之战的教训之后,将沙袋防炮、防铳的经验学习了起来,此番炮阵上,汉军各旗便准备了大量的沙袋堆放在前面。
    钱樰指挥炮营轰击之后,清军阵前的沙袋也的确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当下了部分炮弹。
    可是清军上下却没想到,平谷县城这边的洵河河面很窄,只有两里左右,在这个距离上,新军炮营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足以击垮这些沙袋墙。
    而新军炮营数量众多的佛郎机炮,也可以凭借火力优势,将更多的炮弹打到沙袋防护不到的地方。
    至于新军炮营发射的那些火箭,由于是抛射出来的,所以沙袋墙根本挡不住。
    孔有德大叫道:“你来做什么!”
    刘之源大声说道:“再这样下去,各旗的火铳手就要被击溃了,不如咱们也学着刘衍部那样,让各旗的火铳手压上去,抵近齐射,灭了刘衍的炮营!”
    孔有德像是看傻子一样,问道:“谁先去?”
    “自然是怀顺王了,怀顺王手下兵多将广……”
    “滚!”
    孔有德怒声骂道:“各旗火铳手不是刘衍手中的鸟铳兵,你指望本王带头去送去?想得美!”
    刘之源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正要还嘴,却见一颗炮弹重重的砸在二人身前的沙袋墙上,虽然被挡了下来,但是巨大的震力却让二人岔了气,刘之源更是直接仰面倒在地上。
    “啊!”
    刘之源大叫一声,随即也顾不上跟孔有德斗嘴,招呼一众亲卫,便狼狈的跑回了汉军镶红旗阵中。
    “切!混蛋!”
    孔有德看着刘之源的背影,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随后下令旗中火铳手再向后退三百步。
    其余汉军各旗见状,也是有样学样,将各自旗中的火铳手往后调集了一些。
    洵河西岸,刘衍举着千里镜观望了许久,此时炮战整体上是己方占优,虽然不断有清军炮弹落在炮营阵地上,但是炮营阵前和阵中都部署了大量的土车、沙袋,另外还临时赶工了不少的土墙,三种防御工事组成了一道多层次、立体式的防御阵地,清军的炮弹打过来,会被土车、沙袋墙、土墙一层层的拦截。最终能够对炮营将士造成杀伤的炮弹少之又少。
    反观清军那边,基本上算是现实版的东施效颦,虽然也知道沙袋可以防炮,但是实际使用的时候,却只是僵化的将所有沙袋垒砌成一面横墙,后面只是在个别的位置有些沙袋而已,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别的防护了。
    这样简单的防御工事,在新军炮营数百门各式火炮的立体打击下,真是的防御力很低。
    “还不错啊!”
    刘衍看了一会儿,见汉军各旗竟然还没有溃败,各旗的炮手竟然还在持续还击,不由得赞叹了起来:“鞑子就是比流贼强,至少这份战斗意志还是不错的,能顶着炮火坚持到现在,也足够本督给予正面平价了。”
    一旁的苗绍和许铭此时看得热血沸腾,双方数百门火炮持续对轰,如此场面是不多见的。
    “火炮真乃兵器之王,如果火器再发展下去,将来的战场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苗绍不由得发出感慨。
    许铭闻言,也大声说道:“到时候,估计战场上到处都是爆炸的火器,所有人的手中都是火铳,双方拼命对射而已!”
    刘衍闻言诧异的看着苗绍和许铭,二人能看出未来战争的发展趋势,让刘衍很是刮目相看,毕竟此时绝大部分的将领,都只是将火器当成弓弩一般的存在,是为肉搏战打前站的兵器而已,几乎不会有人将火器当成战争的主流。
    于是刘衍大声说道:“你们说得对,未来的战争,将士火器的天下,谁的火器威力大、数量多、射速快,谁就能赢得战争!”
    苗绍和许铭瞪大了双眼,几乎同时问道:“那一方谋略高,一方火器好,谁能赢?”
    刘衍又是诧异的愣了一下,然后说道:“短期内看,还是谋略高的一方胜算更大,可是随着火器的发展,将来也许会出现各种威力巨大,可以毁天灭地的火器,到了那时,将领的所谓谋略就没有什么用处了,因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谋略都只是玩笑!”
    苗绍和许铭若有所思,不再说话。
    话分两头。
    此时清军中军内,皇太极、多尔衮、多铎、阿山、拜音图、代善、杜度、范文程等人面色凝重,看着远处的炮战沉默不语。
    虽然众人之中只有皇太极有千里镜,可以相对仔细的观察到战况,但是众人都能听到猛烈的火炮轰鸣声,能够看到汉军各旗纷乱的景象,看到不断有汉军的战旗倒下。
    这样的情况下,谁都知道这场炮战的情况如何了。
    许久之后,代善说道:“陛下,此战汉军旗的炮队始终落在下风,恐怕给刘衍部造成的伤亡并不大,再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不如大军暂时撤下来,从长计议为好。”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好,命汉军各旗撤下来,同时命蒙古两红旗、两蓝旗在汉军各旗后方集结,准备拦截刘衍部的追击。”
    “嗻。”
    随着一阵阵悠扬的号角声响起,孔有德、尚可喜等一众顿时喜极而泣,皇上终于下令撤军了。
    汉军各旗的兵马急忙拖拽着火炮向后退去,各旗的火铳手更是快速后撤,所有人都像是见鬼一般,抱起各种物资拔腿就跑。
    此时汉军各旗面对新军炮营的炮击,虽然伤亡不小,但是也有十多万兵马,可是此时却好像丧家之犬,即便新军各部并没有追击,这些汉军旗兵马也是心中大骇,直到被后面督战的蒙古人拦住,大军的动摇势头才被遏制住。
    当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刘之源等人狼狈的回到中军,见到皇太极的时候,纷纷跪在地上请罪。
    “奴才等未能重创刘衍各部,请陛下降罪!”
    皇太极当着满蒙各旗旗主的面,语气平稳的说道:“刘衍部炮火犀利,汉军各旗依旧死战不退,朕心中甚慰。今日之战,众爱卿要总结教训,以备下次再战。”
    众人见皇太极并没有怪罪,心中都是一暖,纷纷痛哭流涕的磕头谢罪。
    皇太极命众人回去整顿兵马,先一步撤回东面十几里外的大营。孔有德、尚可喜等人更是受宠若惊,纷纷再次磕头不止。
    一众满蒙旗主见状,都是一脸的不屑,范文程见了也是脸上挂不住,侧脸看向了一旁。
    孔有德、尚可喜等人欢欣雀跃的离开后,皇太极才对众人说道:“此战可以知晓,汉军各旗的火力依然不是刘衍部的对手,今后我大清勇士要更加小心,对待刘衍部,要以智取为上策。”
    众人纷纷赞同。
    这时范文程说道:“陛下,只怕那刘衍不会上当。现在刘衍部长于正面硬战,这边地形又有利于正面作战,局势对我军很不利。”
    皇太极问道:“范学士有何高见?”
    范文程说道:“陛下,眼下明国南面的勤王大军有多少,何时回到,我军都不清楚。那些明国兵马有刘衍部做后盾,战力会增长许多,所以此战拖延越久,对我大清来说越不利。”
    “所以我军应舍弃平谷方向,全军向北,经马兰峪关出北直隶地界,然后从关外向西绕路,从磨刀峪再次进入北直隶,大军直扑密云镇,然后向南经昌平州,直扑北京城!”
    皇太极闻言思索了许久,并没有立即回话。
    此时代善问道:“刘衍不是等闲之辈,他会让我军从容调动?”
    范文程大义凛然的说道:“我愿为使者,前往刘衍军中,向刘衍表明我军准备撤军北归,向刘衍将和!”
    众人闻言大惊,皇太极则是大笑起来,说道:“范学士好计谋,定要多备礼物,以表达我大清议和之心!”
    众人纷纷大笑起来。
    皇太极看了看西面,只见刘衍部新军正在调动,似乎有踏冰过河的迹象,便对众人说道:“好了,命各旗徐徐后撤,出使刘衍部的事情,回去之后要好好商议一番。”
    第四百六十五章 锄奸
    当日,皇太极率领清军各旗数十万兵马交替掩护,向东面徐徐后撤,根本不给刘衍追击的机会。
    刘衍策马率领新军左营、右营、亲卫营、骑兵营、炮营,以及驻防军第五营踏冰过河,在洵河东岸安营扎寨,与驻守在洵河西岸平谷县城内的新军中营互为支援。
    “哈哈!”
    中军大帐内,炮营指挥使钱樰的笑声传来:“这一战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让狗鞑子知道,什么叫到打炮!”
    刘衍大笑着,其余各营将领也是纷纷附和起来,毕竟今日炮战,钱樰的炮营大发神威,新军各部将士打扫战场的时候,也收割了两千多汉军各旗的首级,连带还发现了数十门被炮火摧毁的清军火炮,战果巨大。
    而新军炮营这边,只有七十多名炮手、将士伤亡,算是一场大胜了。
    刘衍肯定的称赞了钱樰一番,然后说道:“今日大战之后,清军鞑子嚣张的气焰被打下去不少,可以看出,此战优势在我!”
    众人士气大振,就在刘衍准备与众人商议是否向东进逼清军的时候,帐外值守的一名亲卫营千总进来禀报道:“启禀督臣,大营外有人求见,自称是清军使者,要求面见督臣。”
    刘衍闻言微微一愣,这个时候皇太极会派使者过来?
    苗绍、许铭等人也是惊呆了,难道鞑子有什么想法?此时众人都齐刷刷的看着刘衍,只见刘衍略略思索后,便说道:“将人带进来,本督要见一见!”
    “是!”
    不一会,几名新军亲卫营将士便押着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来到中军大帐内。只见那书生留着一抹山羊胡子,个子不高,看上去就像是哪个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一般不起眼。
    苗绍见人已带到,看了一眼刘衍,得了眼色便喝道:“你是何人?”
    那书生对着刘衍等人一一施礼,不慌不忙的说道:“在下范文程,字宪斗,乃是先宋名臣范仲淹之后,现任大清内秘书院大学士。”
    范文程话音刚落,沈拓便怒声说道:“我当是何人,原来是个数典忘祖的狗汉奸!就你也敢冒充范仲淹之后?别给先贤丢人现眼了!”
    “哈哈。”
    范文程见沈拓辱骂自己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了起来,说道:“何为汉奸?在下要是汉奸的话,那昔日南北朝之时,北朝之人就没有人是清白的了。这位将军可不要乱说话啊。”
    沈拓冷笑了一声,说道:“狡辩,那北朝之人皆是华夏之臣,北朝之君皆是华夏之君,岂能与建奴胡酋、叛国汉奸相提并论!”
    “那北朝之君可大多都是北方的胡族出身啊,那跟大清有何区别?”
    范文程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沈拓、苗绍等人不由一愣,一时语塞。
    刘衍缓缓站了起来,说道:“你说的没错,北朝之君的确大多是北方胡族,像是鲜卑、匈奴、柔然等族。但是他们全都仰慕炎汉文化,甘心化胡为汉!那北朝之君上改胡名为汉姓、脱胡衣着汉服,下兴教化去腥膻、保汉民兴廉耻,以身为外族为耻,以融入汉家为荣!所以,北朝之君理应是华夏之君!”
    “而建奴如何?奴酋以暴虐之军糜烂辽东、残杀汉民,以粗鄙胡服、发式强改汉家衣冠,将汉家子孙尽数囚为奴隶,野猪皮这是要将华夏尽数变为建奴的草场,是要将华夏变为莽荒之地、腥膻之族!你说,建奴不是胡族是什么?你不是汉奸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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