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大量的旗中弓兵向两翼后方散开,阻挡了这些重甲的攻击路线,多铎逼为之暴跳如雷,此时他倒是庆幸,这些旗中最精锐的勇士没有派上去,多少保留了一些血脉种子。他似乎有些慌了神,呆呆地向阿巴泰问道:“七哥,现在该怎么办?”
    阿巴泰扫了多铎一眼,说道:“鸣金收兵,赶快让勇士们退下来吧!
    他叹了口气,明军那边多骑兵,他们会放过这个追击的好机会吗?恐怕今日之战后,那些败退下来的勇士们,又有许多要倒在明军骑兵的马刀长枪之下了。
    在明军的战阵中,防守左翼的是宣府镇总兵杨国柱,方才的战斗场面,该镇正兵营的官兵都是看在眼里,个个张大嘀合不拢的表情。杨国柱喃喃自语:“他娘的刘衍,真是……真是……”
    他“真是”了半天,却始终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语形容自己的心情。此时杨国柱怀着复杂的心情看夏河寨新军仍在结阵前行,不断收割敌人的生命,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刘衍部火器犀利、战阵森严,此战后,恐天下间无人再敢掠其锋芒了。”
    在军阵的右翼,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也是缓缓呼了口气,叹道:“好个骁勇的刘衍!”
    中军大军中,众人或是呆若木鸡,或是满脸不可思议,大同镇总兵官王朴则不住的吸气。卢象升站在元戎车上,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他双目蕴含泪花,仰天长叹:“有刘衍在,我大明之福啊!”
    紧接着,卢象升脸色一沉,前方的清兵正在潮水般溃败,卢象升自然不会放过迳个好机会,他大声喝道:“传我将令,两翼及中军所有骑兵,追击!”
    这一日,镶白旗军队大败,多铎率领余部逃回营寨后,死守营地不敢外出。第二日天还没亮,多铎就领军悄悄离开了定州,全师前往高阳。军中大部分辎重,还有掠获来的人口财帛全部放弃了。
    多铎到了高阳后,看弟弟狼狈的样子,多尔衮大吃一惊,了解定州战情后,他先是暴跳如雷,对多铎好一阵鞭打,又听他的哭诉,了解该战的前因后果后,多尔衮沉思良久:“以后如果再遇到卢象升所部,我军必须要谨慎行事了,必须以优势对敌!”
    数日之后,多尔衮闻听卢象升率领大军前来,便主动领军离开了高阳城下。
    北京城。
    一骑狂奔进京师永定门,一路上该骑士挥舞手中一份捷报,声嘶力竭地叫道:“大捷,大捷,卢尚书定州大捷,斩首奴贼一千九百八十余级……”
    他这一路奔来,顿时全城轰动,捷报由内城一直送入皇城,又送入宫城之内。当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欢呼雀跃地送上捷文时,崇祯皇帝颤抖着手,这张薄薄的纸片,他却感觉重若千个自己差点抓握不住。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再度分兵(一)
    收到捷报后,崇祯皇帝与内阁众大臣先是不敢相信,前不久的庆都大捷,卢象升报斩奴级三百多颗,众人认为还是靠谱的,事后兵部的验功人员也证实了这一点。不过此次这定州大捷,斩首一千九百八十级,这也太过惊人了!
    内阁,兵部,锦衣卫等大批的官员,都奉崇祯帝之命快马前向高阳,事后果然核实为真,京师顿时全城都轰动了,所有茶楼酒肆的说书人,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口洙横飞,将一场大战说得活灵活现,大大夸张一番。在他们口中,大捷主角卢尚书与一众将领,己经俨然变为三头六臂的怪物。
    崇祯皇帝连日朝议,百官贺表如云,随后在重兵的保护下,那一千九百八十颗清兵镶白旗的脑袋运到了京师。
    随着一辆辆大车进入城池内,整个京师都沸腾了,围观的无数民众将沿途街巷挤了个水泄不通。
    崇桢皇帝下令将斩首的首级仍于西市叠成京观,每日观看的京师百姓,京师内的百姓如果不半夜排队,都挤不到自己容身的位置。次日,崇祯皇帝献捷太庙,全城狂欢……
    这一天,杨嗣昌从乾清宫暖阁出来,走到门口,脸上的欣喜之色却已经消失不见了,只见他神色阴沉,喃喃对天空说了一句:“不能让卢象升再这样下去。
    仅仅过了两天,乾清宫暖阁之内,崇桢皇帝看着一封山西来的塘报皱眉不己:“奴贼西趋山西,太原危急?”
    崇祯帝将塘报扔于案上,负手在阁由来回踱步,杨嗣昌在下首恭敬站着,只是目光随崇祯皇帝的身影不时移动。
    良久之后,崇祯皇帝下定决心,对杨嗣昌道:“太原重地,不可有失,朕意令卢象升督师驰援,杨爱卿以为如何?”
    杨嗣昌恭敬的说道:“皇上,现奴贼大部南下真定,兵情紧急,卢尚书知兵勇猛,这个要紧关头,却不可离开。”
    他神情似在沉吟,半响才说道:“卢尚书麾下,有大同镇总兵官王朴,王总兵作战也算勇猛,庆都大捷,便是他血战所获。有王总兵驰援太原,料想定可万无一失,解除太原百姓的恐慌。”
    崇祯皇帝缓缓点头,却又有另一层忧虑:“卢象升麾下,不过官兵万余,王总兵走后,他部下兵力恐怕有所不足。”
    连番大捷后,卢象升现在在崇祯皇帝心日中可是非常重要,仅次于杨嗣昌的存在,捷报传来后,他己经连番下旨对卢象升与众将进行嘉奖。还准备让兵部传令卢象升南下,继续阻截清兵,再立新功。
    杨嗣昌微笑道:“皇上不必担忧,卢尚书麾下,有山东都司刘衍部在,又有宣府镇总兵与山西镇总兵在,精锐主力不失。”
    他说道:“此次定州大捷,便是山东都司刘衍所部野地浪战,堂堂击溃奴贼大部,有如此猛将伴在卢尚书身旁,皇上大可放心。”
    提起刘衍,崇桢皇帝也是脸上含笑,清兵入寇来,光在刘衍手上斩获的首级,己经超过了一千级。此时崇祯帝己经盘算此战结束后,自己该如何嘉奖刘衍了。当然,刘衍现在如此年轻,便有如此高厚的军功,该如何升赏,崇祛皇帝也是头痛。
    “更何况……”
    杨嗣昌又说道:“高监军己领数万关宁大军南下,刘阁老、陈总督,同样率领万余精兵南下,到时真定府内便有五万精锐。兵力方面,可称优足。”
    听杨嗣昌这样说,崇祯皇帝更是放心,而且杨嗣昌矫言持重,确是老成谋国之言,方方面面前考虑到了。很快,两道圣旨便从京师内发出,一道给卢象升,一道给王朴。
    十几日之后,高阳城下。
    高阳传为颛顼故都,北为白洋淀与安新县,境内大部为平原,土地肥沃,向为生齿密集之地。只是该地冬日特别寒冷,好在此地温泉地热较多,所以让一干驻扎的宣大、山东官兵不会那么难熬。
    定州大捷后,卢象升领军在高阳城下休整了多日,由于定州缴获众多,虽留下大部救济定州灾民,全军粮草还是足供一月之食。加上数日就有一道御旨嘉勉前来,宣大全军上下,个个都是心情畅快,借机在高阳城下好好放松放松。
    刘衍同样如此,不过他也没闲着,定州之战后,他部下伤亡一百余人,损失这些士卒,让刘衍心痛不己。死难的战士,化好骨灰,收好衣冠,受伤的将士,则好好放入高阳城内休养。
    夏河寨新军的营地,是在当地一个人称赵家庄的地方,相传明时赵姓人家自山西迁来廷村,故留此名。该庄南面就有一条河流,饮水方便。
    这一天刘衍来到自己的大营前,却见卢象升亲将陈安早在辕门前等待,他与身旁几个护卫,个个皮袄皮裤皮帽,包裹得象个粽子似的。
    大冷的天气中,众人口中与身下的马匹,都是呼着浓浓的白气,那些马匹还不时骚动几下,将铁蹄在坚硬的表土上磨动着。
    见到刘衍,陈安满面笑容,在马上行礼说道:“刘将军来得巧,末将奉督臣之令,正要到营中去寻将军呢!”
    刘衍也是马上回礼,问道:“不知督臣前拉末将,有何要事?”
    陈安笑道:“与往日一样,卢督臣招集各镇将士,专请刘将军授课讲业呢。”
    刘衍微微一笑,此番定州大捷,刘衍所部新军战力强劲,特别是火器战法的犀利,让各部将领叹为观止,自然引起众将的普遍关注,谁不想自己麾下如刘衍部一样骁勇善战、不断立功?
    众人先是私下拜访刘衍,特别是宣府镇总兵杨国柱,连日宴请刘衍,询问心得。接着大同镇总兵官王朴赶到,同样亲热邀请刘衍,旁敲侧击,就是想套出刘衍得胜的秘籍。
    最后在众将强烈要求下,卢象升专门招集众将,邀请刘衍前来好好讲课。
    依众人的猜测,有人认为是刘衍火器之利,有人认为是刘衍军纪森严,训练有素,莫衷一是。其实刘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的战法,明眼人就知道。
    其实刘衍也认为自己火器犀利是一部分,不过这不是最主要的。刘衍军中使用的武器,不过是大明几十年前的老货色,明军中比自己武器先进的大把,便是卢象升的督标营,己经使用的鲁密铳,自己军中就没有。
    关键是火器质量可靠。这其中原因复杂,涉及关系众多,不过以各镇总兵之尊,也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他们身为总兵,要打制几百上千门精良火铳,其实不是问题。历史上徐光启耗费了大量的银钱,传门请西洋匠师打制出大批精良的火铳火炮,可是最终却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各方掣肘,战略失误只是其一,各军中纪律败坏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各镇总兵的正兵营中,至少基本的粮饷可以保证,只不过他们军中的兵痞,兵油子太多,只要军中有这些人的存在,便难以做到夏河寨新军的军纪森严,如臂使指。
    别的不说,便如战斗中象夏河寨新军那样坚持进入射程再开铳,众人就没办法做到。如此一来,再精良的火器,也发挥不出威力。要如夏河寨新军一样,各总兵首先要栽倒大部分部下,这又是众人办不到的。
    最后,刘衍也不看好他们光拿饷,没有归宿感的军队。有十分饷,就有七分忠诚,有五分饷,就有三分忠诚,没有粮饷,一避开战就逃跑,军阀思想加上骄兵悍将,愿意打硬仗才怪。
    刘衍与陈安来到督标营的营房,便是当地南圈头一带。从南圈头到魏家庄,沿着孝义河两岸,宣大三镇军士扎下了好大一片营地,连绵旗号似乎望不到边。
    刘衍来到总督行辕时,这里正吹吹打打送走一批前来劳军的乡绅百姓,卢象升意气风发,率领三镇总兵及各将官目送他们远去。此时卢象升还不忘对众将教导:“……只要我大明官军一力杀贼,尽心报国,百姓便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各将都是诺诺称是,看见刘衍过来,卢象升笑着说道:“刘将军来了?”
    卢象升身后众人也是亲热地与刘衍寒暄,大同镇总兵官王朴更是高声叫道:“刘将军,兄弟与众位军门,都在翘首以待,等待刘将军的解惑授道呢。”
    刘衍忙道:“不敢不敢,该是末将向各位军门讨教才是。”
    一一与几位总兵拱手见礼,众人拥进卢象升的中军大帐去,继续讨论前几日的话题。
    众人一致同意,刘衍军队骁勇能战,其实武器盔甲不是主要问题,众人镇中整个镇的官兵不敢说,至少各家正兵营内,要做到甲胄器械精良,其实问题不大。
    刘衍更趁机向卢象升讨要一部分先进的鲁密铳,希望回去后好好研究研究,卢象升自然是慷慨地答应了。
    至于阵法,各总兵书房府邸内,哪家没有收拢一大把的兵书?就算有人不识字,各家麾下少不了参谋赞画,他们将官家族出身,也有自己的战阵心得,这个也不是问题。
    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沉吟道:“如此说来,便是士卒与操练的问题了。”
    刘衍说道:“虎军门所言极是,戚帅曾有云:兵在于贵选,将有章程,兵有额数,饷有限给,其法惟在精。所以他老人家选用士卒,向为乡野老实之人,而不用城市游滑之人,如此士卒操练,军士便于畏于军法,遵守章程,作战时便可如臂使指,可当堂堂大阵。”
    以上刘衍之言,都是戚继光练兵精华心得之一,浑河之战,戚家军战至最后一个人,他老人家所言,自是金玉良言。
    众人都是沉吟,刘衍的意思他们也明白,只不过众人知道自家事。各营军纪败坏,兵不成兵,畏战做逃兵还好,杀良冒功更是大把,兵痞占了一大把。这些人或许有人武勇不错,不过他们存在军中,却是弊大于利。
    如依刘衍之言,这些人都要裁了,那众人营中几千人,只会余下数百人,兵源缺乏是一点,这裁下的人如何安排?再次招募军士,粮饷何来?
    刘衍道:“可让他们开垦田地,现大明各处荒地众多,却不缺乏屯田之所。”
    大同镇总兵官王朴问道:“屯田之资何来?”
    刘衍微笑道:“却要朝廷想方设法。”
    各将都是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色,刘衍军中各士卒营养良好,这自然是刘衍有大把钱粮的缘故。刘衍不过是卫所将官,而且只是一个夏河寨前千户所的防守官,朝廷不但不发粮饷,还要收税,他却有能力养出那么多强悍的军士,想必有他自己捞钱的门路。
    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谈,这个妙方,是刘衍自己建功立业的核心绝学,他不可能说的。不过在座众人,能做到一镇总兵的,谁没有两把刷子,谁没有自己捞钱的路子?仅靠朝廷拔下的粮饷,他们能养活自己的家丁吗?
    刘衍之言,倒是为众人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有刘衍成功的榜样在前,或许众人可以试试。
    其实刘衍对众将所说的,早对卢象升说了,很多事情对刘衍简单,站在卢象升这个位置上,却是复杂无比,往往让他有心无力。
    此时众人说了一会儿,卢象升便叹了口气,然后正色说道:“好了,现在众将议事。”
    立时帐中众人都是坐得笔直,卢象升说道:“定州大捷后,京师振奋,圣上连连御旨嘉勉,各营将士也是士气高涨。现奴贼大部南下真定,趁此锐气,我宣大军结束在高阳的休整。本督决意,明日便班师前往真定,以解彼处百姓倒悬之苦。”
    铁甲锵锵,众人都是站起身来高叫:“愿随督臣鞍马,杀贼报国,再立新功。”
    定州大捷后,宣大三镇将士对清兵的畏怯之色一扫而空,各部的军心士气也达到了高峰。
    对此卢象升也很满意,说道:“定州之捷,证实奴贼色厉内茬之本性,只要我大明官军勇于杀贼,他们的头颅,便是我们的军功。众将青史留名就在当日,诸君努力!”
    一片声的大叫:“杀贼报国,杀贼报国!”
    刘衍也是随着众人高叫,在定州大捷的鼓舞下,己经有越来越多的明军敢于出城野战袭击敌人,现在军情乐观。此次清兵入寇,已经比历史上艰难得多,刘衍此番已经算是改变了些许历史的走向。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度分兵(二)
    正在这时,却见一个护卫急入帐内,向卢象升禀报。
    卢象升满面笑容地站起来,对众人说道:“又有圣旨来到,众将,这就随本督出迎!”
    在中军大帐外,又有一个太监向卢象升等人宣读圣旨,此番除了嘉勉之外,便是催促卢象升立时率兵前往真定。
    这个早在卢象升的意料之中,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在圣旨的后面,还提到山西军情紧急,要卢象升分出一部分兵马,让大同镇总兵官王朴率领他的本部麾下,立时回援山西以解太原危急。
    卢象升听完不禁呆住了,不过片刻之后还是接旨领命。王朴也接了圣旨,还有一道兵部的檄文,接到圣旨的时候,他的表情很奇怪,随后沉痛地过来,向卢象升叩拜告别,他哽咽地说道:“督臣,末将走了,可惜不能再鞍前马后,追随督臣杀敌了。”
    卢象升眼中隐隐现出泪花,亲自搀扶王朴起来,温言对他说道:“将军不必如此,你回援山西,也是一样为国效力,倒不一定要跟随本督麾下。”
    他交待王朴,说道:“无论将军到了哪里,都需记得忠义报国的道理。”
    王朴哽咽道:“督臣教诲,末将记下了。”
    随后王朴与杨国柱与虎大威拱手而别,二人也满是叹息,无论他们以前如何看不起王朴这种花钱买来官位职务的纨绔子弟,但这些时日的并肩作战,多少有些战友情谊,临别之时,二人都是依依不舍。
    离别时,王朴也拍了拍刘衍的肩膀,叹道:“可惜不能再与将军并肩作战,此战后,若将军到了大同,兄弟必将倒屣相迎。”
    刘衍郑重地与他施礼而别,不论王朴在历史上如何不堪,至少目前这场战事,他表现得有板有眼,值得自己尊敬。当然,如果日后局势败坏,以王朴的秉性,将来怎么做,还是很难说的。
    同时,刘衍心下也浮起阴影,众人只道山西危急,兵部调王朴回援合情合理,只有刘衍知道此事可能是杨嗣昌在背后搞鬼。按照历史上的记载来看,杨嗣昌此人是干得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杨嗣昌这个人,颇有政治与军事才干,只是目光短浅,心胸狭隘,报复心极强。他与卢象升只不过政见不同,就如此处心积虑,因私人意气而不顾大局?可叹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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