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是多事之秋,涂清也未必能分出多少人马能来寻他们,更何况他出门的时候,就已经让人放出风去,说那信被景喻的人秘密送往京城了,这样,追他们的人马还能在分出去一路。
    当然,无论怎么处理,都没有尽快回到京城来的安全,但是,他的老婆,怀着他的孩子,因为他担惊受怕,却没责备过他半句。
    如果他连这点风险都不能担,那还算什么男人,还不如穿一辈子裙子算了。
    “呃,嗯。”简如点点头,虽然她并没有真的放心,但却依然安慰不少,说起来,楚寻也确实是有本事,说要跑,就能拿出各种路引,准备各种道具,话说,到雒阳两年多,她居然不知道她坐的马车下头是有夹层的!
    两个人一起躺夹层里,被车夫运出来的时候,她整个都惊呆了好不好!
    还有,到了青河县,她说要扮成寡妇,楚寻就能拿出两张女子路引,还是一妻一妾,连那死了的‘行商’都有迹可寻,这简直就是神了啊。
    闲暇时,她也问过楚寻,楚寻说是这两年间继续准备的,就是为了防不时之需,听到这个回答,简如真是一脸的黑线啊,她都不知道是该夸奖他有备无患,还是该吐糟他刚上任,就准备跑路的事了!
    “你说,咱们就这么跑了,府里的人……会怎么样?”简如紧紧抿着嘴。
    哪怕是重生一世,从本质上来说,简如也并不是个心狠的人,有冤有仇的,下场多惨她都不会同情,可雒阳府中的那些下人,虽跟他们无亲无故,可到底相处了两年多,若是真被他们连累死了,简如心里也不会安生。
    这一路上她就一直想问,可几次想说都没张开嘴,简如知道,楚寻光带着她这大肚子跑路就已经够难的了,要是在让他安排那二三十个人下人的去路,呵呵,开什么玩笑!
    涂清就是在瞧不起他们,也不是个死的,他们能偷溜出城已经是天幸了,在闹出别的大动静来,那就真是找死了。
    “如儿。”楚寻低头看了简如两眼,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把小樱送到雒阳的朋友家中了,她……是安全的。”
    他知道小樱是媳妇儿从娘家带来的丫环,所以提早做了安排,至于别人,他就不敢说了。
    “那…就好!”简如沉默半晌,才回了一句,然后,也没在问其余的人。
    得知关切的人安全就松了口气,她也不过就是伪善罢了,简如自嘲的笑了笑,在内心狠狠讽刺了自己几句。
    屋里瞬间安静了起来。
    就这么轮轮转转的,一晃十来天就过去了,在这期间,楚寻对外说明,墓地找到,‘行商’已下葬后,就不在早出晚归,一心憋在家里,死盯着简如一天照三餐的喝苦药汤子。
    没办法,简如胎位不稳,有早产的危险,那稳婆不知从哪淘换来的土方,说喝了就能保胎,楚寻也特意花银子寻人拿着方子去大夫那儿问过,人家大夫说,确实是保胎的方子。
    方子是好方子,喝了几天下血之症就缓了,可是,那药也不知是怎么着,熬出来黑乎乎的一碗,混混浊浊的,喝起来比黄莲都苦,味道还特冲鼻子,真是没喝到嘴就先想吐了。
    喝一回药,就跟死了一回似的,一口下去,一天都没食欲,如果不是稳婆在三保证这药就是保胎用的,简如都快以为这是特效减肥药了。
    不过,为了孩子,简如还是一天照三餐的喝苦药,效果嘛,很显著,下血之症好了,人嘛,也瘦了,没办法,喝了药就吃不下饭啊!
    这一晚,楚寻和简如躺在烧的微温的炕上,睡的香香甜甜。
    睡梦中,简如不自然的伸了伸腿,一股热流从腹下直涌而出,这种极端不适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的睁开了眼。
    腿,腿抽筋了,简如咧了咧嘴,忍着钻心的巨痛伸手推着楚寻。
    一般人家的贵妇怀孕后,都会把相公挪到别的屋里,身边都是丫环伺候的,可简如不一样,自从成亲之后,她和楚寻就没分过房,原来在雒阳的时候,她的各种怀孕症状还有专业人士来处理,但现在在青河县,也只能用楚寻来对付对付了。
    “如儿,怎么了?”楚寻睡的迷迷瞪瞪的,被推了之后也是半梦半醒状态。
    “腿,腿!”简如皱着眉喊,她只觉得腿越来越疼,疼的下半身都麻了。
    “腿抽筋了!”楚寻用了肯定句,然后闭着眼睛往下窜了窜,才伸出手去摸,一边摸还边一问:“哪条腿?”
    “唉啊,嘶!”简如没顾上回答,她肚子越来越疼了。
    “如儿,你这是怎么了?”楚寻也感觉到不对,他几步下炕,摸着找到火折子,点亮蜡烛,凑到简如身边。
    火光照耀之下,简如面如白纸,唇无血色,额上豆大的汗滴滚落,整个人如水洗一般。
    “肚子,肚子疼。”简如从喉间挤出五个字,巨疼让她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印。
    见此状,楚寻连忙跑上前,把盖在简如身上的被子掀开,很明显的,简如比刚怀孕时瘦了不少,白色的寝衣之下,那硕大的肚子异常显眼,肚子的正下方,脐下三寸的地方,湿热一片。
    “这是,羊水破了吗?”楚寻语气急促,媳妇儿白色裤子上明显的血迹让他觉得分外刺眼。
    “快,快去找稳婆。”不是羊水破了,难道还是她尿床了不成,现在这种情况,还研究个毛线啊,简如嘶声大喊,心里恨的不行。
    “哦!哦,我马上去。”楚寻也是没经验,刚才都被吓傻了,经简如一提醒,才反应过来,连油灯都没顾上放下,他撒开腿就跑了出去。
    “衣服,穿上衣服!”简如挣扎着喊,可惜,楚寻速度太快,早已跑出了屋门,她费力的抬眼望向窗户时,只看见一抹灯光下,一身淡青里衣的楚寻如脱兔般窜出院子。
    跑到院门口时,他似乎还被门槛了一跤,‘叭’的一声平拍在地上后,油灯随之而灭,外面一片漆黑,她也就在看不见什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想笑,简如双手捧着肚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第九十三章
    青河县锁子街一间短期出租的小宅子里人声沸沸,灯火通明,整条街都能隐隐听到女人凄厉的惨叫声。
    “这大半夜的,嚎什么丧啊?”被吵醒的人难免气不顺的骂。
    “是那个小寡妇要生了,我刚才看见她家那正头的出去找郭婆子了!”有眼尖的回。
    “唉,那两寡妇,怀着崽的是小的吧,那正头好像也没个孩子,你们说,那正头的会不会去母留子啊?”有好信儿的兴致勃勃的问。
    “人家男人刚死,两女人背景离乡的也不易,你们嘴上积点德吧。”听到这话,便有老成持重的人训。
    “切,没意思!”被训没了兴致,众人都翻着白眼儿各回各层,找周公八卦去了。
    虽然只是暂住,可楚寻租的宅子还是相当不错的,三间瓦房围着一个大院,院中摆着一翁陶瓷水缸,缸上绘的青水荷塘,一尊卧佛,缸里几尾红鲤,上盖荷叶,端是清雅无比,瓷缸旁,支着一架葡萄架,秋风习习,葡萄叶半落,只余聊聊几片。
    架下,四个圆蹲石凳围着一个八角石桌,桌上摆着一套紫沙茶具,院子的另一边,种着一些时令花草,虽不名贵,却也有几分野趣,花草旁,一个竹编躺椅摆在那儿。
    一副‘农家雅居图’跃然而出,前提是,竹椅上没坐着个半盘腿,抽旱烟的老太太。
    “郭大娘,您别这坐着啊,快进去看看吧,我媳,妹子在屋里喊呢!”楚寻围着老太太团团乱转,急的一脑门子汗。
    “林大妹子,别急,你这大半夜连扯带拽的把我从被窝里提拉起来,我这半截土埋脖的人了,狂奔了好几条街,这身板子实在是受不了啊。”郭稳婆狠狠抽了一口烟,吐出几个烟圈后,才转头对楚寻叹说。
    来了先摊椅子上,她这可不是拿乔,她一下九流的稳婆子,本就是干这行的,人家啥时候生孩子她也控制不了,深更半夜被叫起来虽然有点不满,但也不至于消极怠工,现在这状态,实在是身体条件不允许啊。
    她这都快七十了,可不是小年轻,林大妹子这么个跑法,她这肺都要吐出来了,不让她喘均了气,今儿恐怕就要死这儿了。
    “我能不急吗?我媳,妹子这都流血了。”楚寻从屋里把脑袋伸出来,狂喊道:“郭大娘,你快进来看看啊?”
    楚寻是状元,是人才,这谁都不能否认,但是,对于女人生孩子这种事,他是真心不了解,从家里把稳婆拉过来,他起码用了一刻钟,这期间,他媳妇儿独自在屋里不知疼成什么样呢?现在,这郭稳婆居然还在那稳坐钓鱼台,这绝对不能接受。
    在不是这方圆一里在没有一只会接生的稳婆,楚寻都恨不能把这姓郭的陷死,让她那儿得意洋洋的坐着听他媳妇儿惨叫?
    “林大妹子,你别急,你家这个是头胎,折腾个一两天都是有的,你现在就是急上了房,她也生不出来。”郭稳婆用半辈子的经验语重心长的说。
    看了一眼急的抓耳挠腮的楚寻,她长叹了口气,一拍大腿站起身来,用烟杆指挥道:“你去多烧些热水,在煮点好克化的吃食,这头胎且得耗一阵儿呢,吃的饱饱的也好生。”
    楚寻和简如在此地都化名姓林,因此郭稳婆才叫他林大妹子。
    好在这些日子楚寻从来都不擦脸上的伪妆,晚上睡觉也是如此,在加上这黑灯瞎火的,郭稳婆年纪又大,眼睛不好,根本没从身材上看出什么不妥来。
    “呃,啊,我,我这就去。”楚寻被指使的一愣,随后就马上反应过来往厨房跑去,也是,媳妇儿晚上就没吃多少东西,听那稳婆的意思,怕是得生挺长时间,不吃东西肯定顶不住。
    这家的妻妾挺有意思,看着楚寻连跑带磕的往厨房奔,郭稳婆笑着摇头,她做了这么多年产婆这行当,大户人家的买卖可没少接,什么妻妾争风,去母留子的事多少都干过些,老了老了怕损阴德才回到县里,做些百姓的生意,这家外来的家底挺厚,给的银子多,她才跟前跟后的伺候着,甚至拿出研究了多年的方子来帮那小的保胎……
    本来以为还得在脏回手,没成想这正头到是真心关心小妾,丈夫都成死鬼了还不去母留子,接生这么些年,还真是头回看见,郭稳婆疑惑的咂咂嘴,这俩寡妇都姓林,难不成还是姐妹儿?
    伸伸酸软的老腿儿,郭稳婆一溜小步儿走进屋里,她收了人家那么多银子,这活就得给干利落了。
    屋子里,简如满头大汗的靠在软枕上,颤微微的捧着海碗,面色凶狠的扒着面条。
    “如儿啊,慢点吃,慢点吃。”楚寻像罚站一样立在炕边,那表情看着就跟快哭出来一样,他双手向前伸到简如的胸前,好像要接着掉出来的面汤一样:“还是我来喂你吧。”
    这都快撒一脖子了,他媳妇儿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啊,楚寻热泪盈眶。
    “不用你。”吃面条还用人喂?怎么喂啊?简如恶狠狠的咬着鸡蛋,几乎是两口一个,跟吃仇人似的,几经波折,她的身体已经不算好了,想好好生下孩子,她现在就不能娇气,不管想吐不想吐,她都得拼命吃东西,保存体力才行,这可不是京城,有太医御医,万一出点啥事,眼前这老婆子可不一定有本事救她。
    看着媳妇儿连汤带水把那一大海碗的面条和四个鸡蛋全干掉,楚寻几乎是流着两行热泪的接过碗,他媳妇儿不爱吃鸡蛋啊,怀孕之后更是闻到鸡蛋黄儿的味就想吐啊,现在连膈都没打就吃进去四个……
    怀孕那九个月要是都这么好伺候该多好啊,楚寻无语泪奔。
    “郭大娘,我,我这才九个月,怎么,就,就要生了?”一碗热呼呼的汤面下肚,简如还真生出几分力气,她微微动了动,抬袖抓住郭稳婆干瘦的老手,急切的问。
    “是啊,这孩子没足月啊。”一直处于迷茫状态的楚寻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他也逼问上了郭稳婆:“郭大娘,不是说十月怀胎吗?这才九个月怎么就要生了?”
    “小林妹子身子不好,这胎怀相也差,能保到现在,就不错了。”闻言,郭稳婆没好气的回。
    要不是靠着她研究的保胎药,这胎都留不到现在,早就滑出来了,虽说她自信就算八个月的孩子都能保下来,可是,已经到了这个月份的娃子,能在娘胎里多呆一天,就多一份活下去的可能。
    毕竟,她敢保能生下来,可不敢保能活下来,这年头,夭折的孩子太多了,身强体壮的都能一个小病小灾的就没了,更何况是早产的。
    “小林妹子,你要是能忍住,咱就下炕走动走动,活了血脉,一会儿生的时候也能顺畅些。”郭稳婆建议,大户人家的女人,一个个都娇贵的很,看这小林氏皮娇肉嫩的样子,也不像个能吃苦的,虽说刚才吃面条的时候给了她些惊喜,但郭稳婆还是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简如脸色惨白,身上的寝衣都被汗水侵透了,她紧紧的抓着楚寻的手,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咬着牙,她带着一丝哭腔的说:“扶我起来。”
    只要是为了孩子好,别说是下炕走动,就是到外头跑圈,她都愿意。
    于是,郭稳婆和楚寻一左一右,开始扶着简如在屋里拉磨转圈。
    楚寻全身僵硬的扶着媳妇儿,心里哀嚎的不要不要的,按理说,不管是农野村夫还是达官贵人,女人生产的时候就没有丈夫在场的道理,就是在关心妻子的男人,也不会进产房陪着,血腥煞,太冲撞了。
    可惜,现在楚寻的身份是女人,还是大妇,不陪着根本说不过去,更何况,现在屋里除了产妇就只有郭稳婆个老太太,他不打下手,难道还指望快七十的郭稳婆干力气活吗?
    在屋里足拉了一刻钟的磨,直到简如把嘴唇都咬出血来,楚寻也汗流夹背后,郭稳婆才开了恩,说可以了。
    扶着简如上了炕,郭稳婆把手在热水盆里狠狠突噜了两遍,然后才掀开简如的裙子,一边用手探着,一边语气轻松的说:“小林妹子,你这是头胎,咱不急,慢慢来,你听我的,咱吸气……”
    简如紧紧的握着被子,额上青筋暴出,她咬紧口中的木塞,只觉得下身如撕裂般的疼痛,终于,她忍耐不住,惨号出声:“啊~~”
    她不是个忍不住疼的人,可这被称做十三级的痛苦却实非人可受。
    “天啊。”楚寻只觉得眼前发花,腿肚子发软,算计起人不要命的他,被眼前这鲜血淋漓的场面彻底吓住了。
    原来,生孩子要受这么大的罪,楚寻捂住胸口,呼吸都困难起来,看来,这一胎生完之后,他得找个大夫研究一下怎么避孕了,在生下去,他这心脏也要受不了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苦笑一声,这一幕看完之后,他还真怀疑日后面对媳妇儿的时候,他还能不能硬起来!
    “愣着干啥,还不去端热水!”郭稳婆用特殊手法按着简如的肚子,帮她全力的同时,用脚踢了楚寻一下。
    “嗯嗯。”楚寻像傻小子般点头,一溜烟儿的跑出去。
    黑夜散去,日高升起之时,小院里传出一阵尖厉的婴儿啼哭声。
    “林大妹子,生了个带把儿的,你家有后了。”郭稳婆抱着瘦瘦小小的男婴,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
    “如儿怎么样了?”没管孩子,楚寻两步就扑到炕边,看着脸白如纸的简如,抖着唇问。
    “没事,她是太累了,睡过去了,等我把孩子拾到好了,就去照顾她。”郭稳婆气定神闲。
    为郭稳婆的镇定所感,楚寻也冷静了下来,他深吸了口气,看了孩子一眼,然后就按着郭稳婆的吩咐,去端水拿布,包孩子做红糖水了。
    旭日东升,前世他们夫妻那无缘的孩子,终于平安的降临到这世界上。
    简如醒过来时,天已然黑透了,生孩子让她的精力枯竭,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腹部空的厉害,勉强着伸手去摸,平平的肚子让她猛的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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