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珩从病房里出来,动作轻轻带上了门,一夜未睡的他神情疲倦,青灰色的胡子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废。
    季嫣然从外面买了午饭回来,正好看到他从病房里出来,忙上前问:“怎么样,里面情况怎么样?”
    说着伸手就要去推门。
    “别进去,我刚哄他睡着了。”傅子珩伸手拦下她,“让他休息一会儿,他烧了一整个晚上。”
    季嫣然笑了笑,点头:“嗯。”
    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傅子珩这才开口:“他已经稳定下来了,早上查房的时候,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嫣然,我该回去了。”
    他一夜未归,不知道家里的另一个小东西会怎么想?
    “是急着回去见萧晚么?”季嫣然伸手拉住他,表情一下子就变了,“阿珩,你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去。”
    傅子珩看了一眼她的手。
    季嫣然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握的更为紧实,急急道:“阿珩,你如果回去了,等一下家家醒来,要爸爸怎么办?”
    傅子珩身体一颤,嘴巴张了张,喉咙里却滚不出一个字来。
    “如果不是家家昨晚发起高烧,一个劲的喊着要爸爸,我也不会去找你,我知道你现在结了婚,过的也还不错。而这个孩子我也打算一直瞒下去,可我实在不忍心,昨晚他躺在我怀里,烧的神志不清,却拉着我的手说要爸爸,我没有办法,只能告诉你实情!”
    季嫣然死死拉着他的手,“五年前我被你爸派人送出了国,威胁我从此以后不准踏进a市一步,如果我还回来找你,他会拿我爸爸出手,我没有办法,我爸爸只有这一个女儿,我不能看着他出事。所以听了你父亲的话,一直躲了五年。家家是个意外,去美国的第三个月我才发现我身体的不对劲,结果去医院一检查,我竟然有了身孕……”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阿珩,这个孩子是你的,你有个儿子,今年四岁,小名叫家家,因为他一直希望有个完美的家庭,大名我一直没有给他取,就想着以后有机会,你可以亲自替他冠名。”
    她哽咽着说完最后一个字,脸上已经全是泪,傅子珩伸手替她擦了擦,哑声道:“我先回去一趟,晚上再来看他,嗯?”
    “不要!”季嫣然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闻着他身上的气味,表情有一瞬间的痴狂,可很快就恢复如常了,“我知道我现在很任性,可是我不想你现在离开,家家说不定下一秒就醒了,我多么希望你能留下来,家家一睁眼,就能看到爸爸妈妈守在他身边……阿珩,留下来,留下来好不好?”
    傅子珩叹了口气:“松开。”
    “不要,除非你答应我留下来,我才……”
    “你松开让我打个电话回去。”傅子珩打断她的话,“我一晚上没回去,怕萧晚乱想。”
    适可而止,季嫣然非常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
    她松开手,抹了抹泪,怯怯的瞧着他:“你的意思是,原因留下来?”
    “如果你不想我……”
    “我想我想,我非常想!”
    不待他的话说完,季嫣然急急打断,“阿珩,我非常想你留下来看着家家醒过来。”
    傅子珩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食物,“你先吃,我去趟洗手间。”
    季嫣然看着他,“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没有再说什么,傅子珩转身走了,来到洗手间,他拿出手机准备给萧晚打电话,却发现手机关了机,应该是没电了,他将手机强制行开机,果然只看到了一格电,面且还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萧晚打过来的。
    傅子珩二话不说拨打回去,结果却是,那边一直没人接通。
    他想打傅宅里的座机时,手机却自动关了机。
    冷水洗脸的时候激的他昏昏沉沉的脑子醒了几分,他擦干净手上的水出了洗手间,季嫣然看到他立刻起身过来,说:“我还以为你会骗我说是去洗手间,其实是回了家。”
    “你想多了。”傅子珩笑了笑,“你手机呢?”
    “哦,在这里。”季嫣然掏出来给他,“是要给谁打电话么?”
    “嗯,让肖浩给我把充电器拿过来。”
    季嫣然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当傅子珩把她的手机打开的一瞬间,表情怔了一怔,季嫣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屏幕上的画面是她和家家的合照。
    “这是去年他过生日时的相片。”季嫣然解释,“当时还在美国,我又不善交际,他也没什么朋友,所以生日过的极其简单,可我还记得他生日时说过的话,他说他今年想要一个爸爸,没想到……愿望成真。”
    说完后,季嫣然去看傅子珩的表情,只见他微微蹙了蹙眉,却没有什么说什么,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她说的太多了,引起了他的不适?
    想到这里,她闭了嘴,不再提关于小孩子的事。
    傅子珩打了个电话,只简单的说了几句就把手机收了起来,没过半个小时,肖浩就用他说的地址给找了过来。
    刚才打电话傅子珩只说让他把手机充电器送来,别的多余的话都没有,肖浩想问他怎么住院了,一些话还没问出口,他就挂了电话。
    他推开门进去,原本以为看到的是傅子珩身穿病服躺在病床上的情景,哪里知道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副惊悚的画面。
    傅子珩和季嫣然并排站在病床前,病床上躺着一个小孩子,不过四五岁的模样,正脆生生的叫傅子珩——“爸爸,爸爸。”
    整个世界都玄幻了好么。
    前几个月他才得知傅子珩已婚的事实,今天却又看到傅子珩成人父的画面,简直不知道用怎么样的形容词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咳……”
    他清了清嗓子,引起病房里的人注意。
    傅子珩回头看过去,又收回目光,伸手摸了摸小孩子的脸,柔声道:“你和你妈玩一会儿,我出去有点……”
    “爸爸。”傅子珩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孩子伸手拉住了他的大手,小小的手指紧紧拽着他,似乎怕他一下子不见了,“……爸爸你还回会来么?”
    心里莫名的一阵柔软,傅子珩弯下腰看着他:“会回来,我出去有点事马上就进来,嗯?”
    小孩子点了点头:“那你要多久?一分钟行不行?”
    傅子珩笑了:“行,很快。”
    得到他的保证,家家很乖巧的松手,只是目光有些依依不舍。
    深深看了他一眼,傅子珩这才转身出去,门一关上,肖浩一系列的问题就抛了出来:“老大,别告诉我病房里的那个孩子是你的?瞧我问的什么傻问题,那孩子都喊你爸爸了,不是你的是谁的,不然你也不会纵容一个小屁孩叫你爸吧?如果孩子是你的,那么他妈是谁?嫂子?可嫂子才多大?那小孩子看起来四五岁了,如果真是嫂子,那她不是没成年就怀了你的种……老大你不会吧,你居然对未成年都下得了手……”
    “肖浩!”
    傅子珩头疼欲裂打断他的话,他脑子里现在乱糟糟的,关于这个孩子的事他自己都还没有接受消化,一时间哪里能回答他这么多的问题。
    肖浩讪讪的一笑:“我问题太多了么?”没有办法,他实在是太好奇了,不把问题弄清楚他今天晚上肯定都谁不着。
    “充电器呢?”傅子珩不答反问。
    肖浩伸手到口袋里摸了摸,把东西摸了出来。傅子珩伸手接了,“你回去吧,这两天公司的事就麻烦你,等我处理好这些私事,回去以后放你一个大假补偿你。”
    肖浩点点头,看着傅子珩转身要进去,他猛的想起另外一件事:“老大,等等。”
    “还有事?”
    “早上的时候,嫂子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你在不在公司……”
    “萧晚?”
    “可不就是她。”肖浩瞧了他一眼,小声的嘟哝:“不然你以为是谁,现在我能叫嫂子的,恐怕只有她一个吧……”
    傅子珩仿佛没听到他的嘀咕声,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嗯。”
    傅子珩转身进了病房,刚一推开门,就看到病床上家家由季嫣然扶着似乎想下床,他关上了门立刻走过去:“干什么?”
    抬头看到是他,季嫣然松了口气:“过了一分钟家家见你不回来,不管我怎么说,他都听不进去,只说要出去找你。”
    傅子珩上前将人按到了床上,“我回来了,乖乖躺好,别下床。”
    “是的爸爸。”家家小模小样的冲他敬了个礼,像个小士兵。
    傅子珩一怔。
    “爸爸,妈妈说你以前是军人?是么?”家家拉着他的手,一脸兴奋和好奇,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感冒没好,还是因为太激动了。
    傅子珩笑了笑:“是。”
    “那我以后也要向爸爸你一样。”家家拍着小胸脯信誓旦旦的模样格外好笑。
    “好了好了,想向你爸爸一样以后当兵,那就先把身体养好,如果以后不乖乖吃饭,身体长不高,那就不能像你爸爸一样了。”季嫣然拉过被子替他盖上,开始唬他。
    家家立刻点头:“妈咪我保证,以后一定会乖乖吃饭听话的。”
    “乖孩子。”傅子珩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忍不住一笑。
    季嫣然抬头看过去,看着他的侧脸,他完全不抗拒家家,相反的,似乎还挺喜欢家家,这个极好的兆头,如果她的对他的情还不能束缚他,那么他的儿子,能不能挽回他的心?把他从萧晚身边拉回来?
    她伸了手去牵傅子珩的手,手刚放到他的手背上,没想到他竟然收回了手,她的手在半空中一僵,然后轻轻的抖了起来。
    傅子珩抬头看她:“你陪家家玩会儿,我去给手机充电。”
    说完,拿出手机去找插座。
    手机通电后傅子珩第一时间给傅宅打电话,好半响后那边接通了,刘婶的声音传过来:“大少爷?”
    “是我,少夫人在家么?”他问。
    “不在呢,中午的时候少夫人和楚少爷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傅子珩一听,脸色就变了。
    他忍了几忍,把情绪忍了下来,“知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听到陈夫人问了一句,他们好像说是出去办点事。”
    办事?
    他能有什么事?
    傅子珩冷笑,说了句‘知道了’就把电话给挂了,挂了电话之后他就坐不住了,心里像长了草一样,越来越乱,缠的他不得安生。
    另一边的楚然把口袋里的手机摸出来,上面显示着‘傅子珩’来电,他二话不说就按了挂断键,萧晚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问:“有人找你?”
    放好手机,楚然冲她一笑,摇了摇头:“没有,无聊的短信而已。”
    “哦。”
    萧晚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这时紧闭的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萧晚回头看过去,一看之下大惊:“爱……爱……爱德华?”
    推门进来的这个男人可不正是昨晚在宴会上跟她跳舞的男人。
    爱德华今天鼻梁上戴了副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推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露齿一笑:“是我。”
    萧晚不解的侧头去看旁边的人:“楚师兄,我让你带我来找个厉害的律师,你怎么……”
    “爱德华就是极有名望的律师,找他错不了。”
    “……”
    看她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爱德华挑了挑眉:“不相信?”
    萧晚讪讪一笑:“不,不是。”
    “不是最好,因为我值得你相信。”爱德华说完这句后,把桌面的文件收拾到一边,十指交叉握着,定定看着她,“那现在来说说,你们找我到底是想打什么官司?”
    楚然接话:“你最擅长的。”
    爱德华轻笑两声:“范围还真广。”变相的把自己也夸了进去。
    放下办公桌下面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萧晚一字一句道:“我想要跟傅子珩离婚,你能帮我么?”
    “离婚案啊……”爱德华若有所失的点点头,“虽然说和傅子珩作对有些棘手,不过嘛……也是一件很有挑战的事,你这个案子,我接了。”
    萧晚低低道:“谢谢。”
    “那我们现在来说说,你想怎么离?看样子你们不像是和平的提出离婚,也就是说要有一场争夺战要打,你是要百分之十,还是要百分之五十?”
    萧晚一愣:“什……什么?”
    “财产啊,想要多少。”
    “我要净身出户。”萧晚低眉。
    爱德华蹙眉,眼眸在镜片下闪过一道光:“要傅子珩净身出户?那这个官司可没有那么好打了……”
    明白了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萧晚忙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一分钱都不要他的,只想跟他离婚,不是要他净身出户。”
    爱德华瞪大了眼:“一分钱都不要?!”
    “对。”
    “……”爱德华过了初时的震惊,很快恢复了淡定的表情,“你姓萧是吧?萧小姐,你知不知道哪怕是傅子珩的百分之十,都够你吃香的喝辣的随意挥霍一辈子?”
    “啊?”萧晚迷茫的眨了眨眼,“……他这么有钱啊?”
    爱德华:“……”
    楚然:“……”
    “现在还想一分钱都不要么?”爱德华问。
    萧晚叹了口气:“虽然很诱人,可是我还是刚开始的那个决定。”
    她原本就欠傅子珩的,不止她欠,就连她父亲也欠,如果不是傅家,她想象不到自己现在是流落街头还是走上了什么歪路。
    他不找她要钱她已经要谢天谢地了,哪里还会去和分争什么财产。
    傅子珩对自己来说,除了是丈夫,还像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是她的金主,只不过小说里面男女主人公签的是契约,他们之间有的,是一纸婚书。
    仔细想想,是她占了傅子珩的便宜吧,像他那样的男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不过是误打误撞和他有了交集有了缘分,然后一路过来,她开始变的贪心,想要更多,想要他的心,要他的人,想要他把心思全放在她身上,他心里只能有她自己一个。
    可——凭什么呢?
    他又不爱自己,他爱的女人是别人啊,那个他爱了五年的初恋情人,她做了那么久的傅太太,当了那么久的灰公主,现在午夜时间已到,她是时候变回那个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的萧晚了。
    “小晚……”
    胳膊被碰了碰,拉回萧晚的思绪。
    萧晚回神,抬眸看过去,楚然一动不动看着她,问:“想后悔了么?”
    萧晚笑了:“我长这么大,没有什么时候的决心比现在更加坚定。”
    楚然也跟着笑了:“好,我相信。”
    “爱先生……呃,这样称呼你对么?”萧晚不好意思的笑笑,“现在能给我弄一份离婚协议书出来么?”
    爱德华开始摆弄电脑,“当然没问题,你什么都不要,协议书在简单不过了。”
    说完打开文档,准备开始工作。
    “等等——”萧晚想起了什么似乎的,忽然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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