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认为不应该局限於水果块,把苹果碾磨成泥,会不会更好入口?”
    “皇上英明。”
    “唏,别光说好听的,你让御膳房做来尝尝?”
    “……是。”
    明安无奈地传皇命下去,皇帝随即又把兴致转往别的事情上:“离西域来朝贡的日子还有多久?听说那边的新鲜玩意多得很……啊,是了,宸妃呢?”
    “宸妃娘娘在半个时辰前已经坐步辇回延禧宫。”
    “嗯。”皇帝哼哼鼻子:“那朕就勉为其难去看看她吧。”
    ……等等,这里头的因果关系到底是什么啊?
    明安百思不得其解,他顺从应道:“那奴才这就安排帝辇。”
    适时,殿外晌起一阵辽亮唱名:“皇后娘娘殿外求见。”
    “她来养心殿作甚?这是她能来的地方么?”皇帝皱眉,想起宝儿的嘱咐,待她见完允义,他就可以听听皇后的求情……他掐着鼻子道:“宣她进来吧。”
    陛下你的厌恶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
    原本对皇后尚算和颜悦色的陛下最近对她越发厌烦,不知道是不是和前朝庄家有关,但肯定与宸妃娘娘脱不了关系,明安暗叹娘娘对陛下的影响力,至於这对国家来说是好是坏?那就与他一个奴才无关了。
    殿外的庄瑜,脸上只薄施脂粉,不见笑影,听到通传之后,步步沉重地走入养心殿。
    在进殿时,她的贴身宫女被拦在门外,她一咯当,陛下心情应该不是很好,只是她哥哥没法等下去了:“盈秋,你们就在这等着吧。”
    “是,娘娘。”
    盈秋纵有万分委屈,在养心殿亦不敢造次。
    当见到陛下时,他仍穿着一身龙袍,目光并未因她的到来而改变,翻看着奏章。
    “臣妾见过陛下。”
    “免礼吧。”皇帝昂了昂下巴,放下毛笔:“赐座,皇后有何事找朕?”
    “臣妾听闻家里出了大事,想知道陛下的意思。”庄瑜咽了咽口水,单刀直入:“臣妾兄长自小纯善,当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只要陛下愿意从轻发落,‘误会’就自然能大造文章。
    “皇后身在宫中,消息却在很灵通,不止,庄念贤比你年长,你却知道他从小就纯善?”
    陛下笑着看她,越看越不高兴。
    对於婉转的说辞,宁昭有一大部份都是听不懂的,他只觉得贪墨的事是他的暗卫查出来的,当中有误会?那不就是质疑他的人吗?皇后果然不是好人,就惦记着替庄念贤这种人开脱!
    “这……”
    庄瑜笑得勉强,她低头:“臣妾亦只是听说,不过家兄对臣妾的确是关爱有加的。”
    “如果庄大人对受灾的百姓,也能同样关爱就好了。”皇帝淡淡道:“庄家在钱财上没有短缺吧?何必拿百姓的救命钱来锦上添花?”
    “陛下,”
    说之以理没用,只能动之以情了。
    原本还认为陛下不会跟庄家来真的,但看到他这副冷淡做派,她往最坏方向想,皇帝想趁此削弱外戚的先例也不是没有,何况哥哥罪证确凿……怎会这般糊涂!庄瑜来不及在心里怪责哥哥,她眼一闭,仓皇跪下:“陛下,家兄一时糊涂,才会犯下如斯罪过,还请仁慈的陛下念着情义,从轻发落,家兄定必改过自新,永不再犯。”
    “改过自新?就凭着他是名门之子?”
    皇帝背过身,不去看她,怕看到她哀戚的表情,会忍不住心软。
    只要看不见她的神色,只听其言,当真全然荒唐!
    庄瑜悄悄偷看,只看见了陛下冰冷的背影,她的心便凉了一截,为了家族,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说:“家兄文武双全,以后定必全心为陛下效力……”
    “够了!”
    皇帝呵斥:“朕不想再听这一派胡言,你要记住,你是朕的皇后,不是庄家女!朕不想见到你了,退下吧!”
    庄瑜张了张唇,‘陛下’两字到了嘴边,最后抿了抿唇,转道:“臣妾退下。”
    他一拂袖,当作准了。
    待确切听到她离开养心殿外时,皇帝才扬声唤:“明安!你在哪,滚过来!”
    在角落装透明人的明安利落地滚出来:“奴才在。”
    “不管朕喜不喜欢她,她都是心甘情愿地嫁给朕的,朕也给了她皇后的名份,可是她有想过朕的感受吗?”宁昭攥紧拳头:“果然……只有宝儿真心念着朕,从未过问萧家半分……她是朕妻子,而不是萧家女。”
    ☆、第075章
    走出皇宫,入目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接地气的叫卖声从不远处传来。
    然而那种近乎压抑的逼迫感却迟迟萦绕不散,允义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的便是那双描着花纹的秀雅眼睛。
    宸妃说得没错,他没有别的选择。
    上次拜见宸妃,他还只是个空有功名而没有官位的文人,现在得了一官半职,连带着弟弟找媳妇也好找了,可以去醉宁楼吃茶,以往那些眼角都不会瞥他一眼的贵人,也会客客气气地称呼他。
    允义不蠢,光是他现在的职位,哪里能得人这般尊重?
    恐怕是因为他是新帝登位后,第一批亲自提上来的秀才,在陛下跟前露过脸,别人认为他会有前途,就不介意多给点面子。
    皇上迟迟没再提拔自己,官场都是要站队的,他上头的庄念贤就很看重他,甚至连赚大钱的事,也从指缝间流点给他,真正牵涉的金额,允义其实不清楚,直至今日宸妃闲闲提起,他才知道为何庄念贤要冒那么大的险。
    他原想着靠着庄家慢慢往上爬,没料到对方只想把他拎作替死鬼。
    允义穿过长街,走至醉宁楼,看见路过的沈员外,平日与他吃过几次茶,正想与他点头示意,后者眉一皱,快快别开脸,生怕与他扯上关系似的。允义心中了然,咽下那轻微的不适感,敲4了敲掌柜的桌:“知廉与林祥到了吗?”
    掌柜头也不抬:“在二楼的包厢。”
    二楼最角落的包厢里,苏知廉担心得脸皱成了带褶的包子,林祥倒了杯茶推至他面前:“你光着急也没用,陛下这次只愿意见允兄。”
    “我也知道着急没用。”他深深叹口气:“都怪我,家里突然出了这种事,我娘亲已经要打断我弟弟的狗腿了,说他不学好,整天念着小姑娘,那能是天真的小姑娘么!分明是合伙来骗他钱的,若不是为了我弟,允兄怎会……”
    林祥语气冷硬:“他也没从中少捞好处。”
    “我们不也是吗?我们当初说好了一起在长宁扬名,要扬名,难免要同流合乌。”苏知廉倔强地抿抿唇:“何况我们也得确越过越好了……允兄?”
    他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朝自己勉强地扬起微笑的允义。
    他连忙站起来,拉起他的手上下看了一番:“陛下怎么说?”
    “我没见到陛下。”允义摇摇头。
    两人的脸色顿时灰败下来,连一直强装潇洒的林祥都不免动容:“事情没有转弯的余地了?”
    “是宸妃娘娘见的我,她愿意帮我一把,作为代价,以后我得站她那边。”允义坐下:“我猜是萧家没有能用的年轻子弟,所以才选择了我们几个草根出身的。”
    林祥不可置信:“你真的愿意在个女人手底下办事?”
    “她给我好处,保下我,我帮她完成她做不到的事,这是一个好机会。”允义放下茶杯,目光凛然:“我们说过要创一番大成就,今日她跟我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林兄,你又何必拘泥?再说了,庄念贤有家族优势对我用完就扔,宸妃却未必能找到第二个合适的。”
    他已想得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目标坚定,虽然初衷变得七零八落。
    #
    坤宁宫里,庄瑜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旁的盈秋垂首而立,同样愁得不得了。
    她俩原本以为,牺牲与陛下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换取嫡长子的前途很值,但没料到,现在惹得陛下大怒,且看来毫无求情的余地。
    “娘娘……”
    盈秋开口正想劝,庄瑜却扑通一声跌坐在床边,伏在柔软的被上痛哭失声:“我该怎么办啊!陛下他……他是在警告我手不要伸太宽,可那是我哥啊!娘亲已经是很难再生孩子的年纪了……”
    庄瑜哑着嗓子呜咽了几下:“这下子陛下更愤怒了,我都不知道他会如何发落哥哥。”
    “看在庄家的脸面上,应该只会降职罚俸吧。”
    盈秋蹲下怯怯地劝慰道,虽然以她的知识,对於如何刑罚,是真的一窍不通。
    “庄家的脸面?揪到明面上来说,已经不剩多少了。”庄瑜想得倒是很清:“不行,我要让爹爹跟哥哥去跟陛下认罪,说不定能让陛下消气……贪污的罪名可大可小,往大里去说,是要抄家的!好处肯定不只他一人拿,到时候让哥哥把钱吐出来,再拎只替罪羊出来,就能免灾了……”
    “可是,谁愿意去顶这个黑锅呀?”
    “只要陛下愿意不去追究,谁都能顶!”庄瑜咬咬牙:“芷兰,把芷兰叫进来!陛下大怒,这消息一定得传到爹爹那里去,哥哥眼高於顶,也只有爹爹能劝服他认错了。”
    “是!娘娘”
    ……
    待一切交待妥贴,庄瑜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她好端端地在宫中想端着贤妻的架子,家中兄长却不长性替她招事,她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希望这消息能准确无误到传到爹爹那里才好……
    皇后乃后宫之主,要传个消息,原本很容易,可现在皇帝看得紧,皇帝的爱妃看得更紧。
    “宝儿,小一说看到坤宁宫的宫女……”
    “芷兰是吧。”
    拿着暗卫的情报,兴致勃勃地来邀功的宁昭声音嘎然而止,头耷拉下来:“宝儿,你怎么先我一步知道了。”
    “你不吃她求情那套,她肯定要带消息回庄家,不需要整天盯着,免得她生疑,就那段时间多看着,马脚就露出来了。”喜宝淡定瞥他一眼:“做事情都有目的,没动力就不会做,知道她的目的,她的行为就很好猜了,难道没事情她会犯险就为了跟家里带句‘宫里的桂花糕很好吃’?”
    宁昭不太认同:“宫里的桂花糕是挺美味的,味道比民间卖的精细很多。”
    “你又出宫乱吃零嘴了?”
    “……宸妃娘娘英明神武!”被竹简敲了敲额头,他委委屈屈地嘟起嘴唇:“在宫里闷得朕都要长霉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要是被人看出了你的身份,在食物里下毒再行刺,御医赶不及怎办?”
    “没这么巧吧,毒药有那么快生效么?”宁昭想了想:“大不了把朕毒傻。”
    “哦,那不需要毒药,你现在已经很傻。”
    “……”
    被黑得体无完肤的宁昭嘴撅得能挂个油瓶,他悻悻然:“也就你敢这么跟朕说话。”
    “此乃臣妾肺腑之言。”
    喜宝轻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他捉住她的手,由指尖一路吻至脉搏处,他一本正经地板着嗓子:“娘娘,这是喜脉啊!”
    “唉。”她摇头叹气:“陛下多半有病,快吃药,乖。”
    “爱妃,你再这样埋汰朕,朕要生气了。”宁昭把她拉进怀里,压低声音佯怒:“现在投降还来得及,朕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你刚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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