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的话简单而干脆,乔燃目送着她登上悬梯,才转身离开,转角出了机场,毫不意外地见到了明显久候的乔焱。
    “嗨,二叔。”乔焱站姿笔挺,俊脸上笑容灿烂。
    “笑不出来的时候就别笑了,很渗人。”乔燃几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两步上前,双手将他歪着的军帽扶正,认真道,“小焱,你若是后悔了,趁现在飞机还没起飞,你可以——”
    “让她留下?”乔焱轻轻敛下了眼皮,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带着委屈,“二叔,她的心不在这里,我能留下的不过是一具千疮百孔的行尸走肉,有什么用?”
    乔燃皱眉,“小焱,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勉强的。”
    “勉强?您知道什么叫勉强?”乔焱红了眼眶,垂于身侧的双手狠握成拳头,声音颤抖而沉戾,“是我先遇上的,是我先爱上的,也是我先摧毁的……沈思安不过是在正确的时间用正确的手段,将她耍得一无所有,只剩下他一个人可以依靠——”
    他难受地别开了脸,“我了解她,她爱上那个男人了,即便她一个字不说,我也知道,她爱上他了。”
    说道这里,乔焱深深吸了一口气,笑得坦荡又讥诮,“可这种爱不会长久,她对沈思安不会长久。五年?十年?她能用多长时间忘掉他,我就能用多长时间让沈思安死无葬身之地。”
    乔焱不怕输,也不在乎输,却受不了输给沈思安。
    “小焱,你别乱来。”
    乔燃沉声警告,陡然之间心惊胆颤:
    乔燃原以为主动送走庄浅,意味着乔焱放下了,可是现在看来,他分明就是要对沈思安下狠手,却又怕招来庄浅反感,所以才故意送走了她。
    ……
    上午九点,同一时间,**大会堂热闹的就职典礼现场,观众席上渐渐开始坐满了人。
    而后台,本该春风得意的男人却还在大发雷霆:
    “废物!全都是废物!连个孕妇都找不到养你们有什么用!”狠狠砸了手中的讲稿,沈思安顺手就将桌上物件拂了一地,怒吼一通之后,又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机一次次播出那个快被自己按烂了的号码。
    毫无意外没有任何回应。
    林淑颤颤巍巍地将讲稿捡起来,硬着头皮递给男人,“沈、沈先生,就职大典快,快开始了——”
    沈思安一眼瞪过去,林淑紧张地一倒退,讲稿撒了满地。
    林淑连忙说,“您别急,别着急,夫人可能是出去散心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打电话来的……”
    “那你告诉我她去哪里散心了!”沈思安突然狠狠拽住林淑的肩膀,赤红眼大声吼道,“那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她去哪里散心了好不好?你让她回来听我解释好不好?你告诉她,我再也不会骗她了,什么都不会瞒着她了,真的,我发誓!我发誓!”
    林淑觉得男人已经情绪不正常了,吓得直发抖根本说不出话来,却又挣脱不得,肩膀都快被他捏碎。
    旁边一大堆战战兢兢的大男人,却没一个敢上前来劝。
    就在这样的一片混乱中,沈思安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铃声经久不衰。
    “沈先生,是夫人打来的!”林淑只是不抱希望地瞥了一眼,就看到了来电显示上【球球de妈妈】几个大字,连忙惊喜地大叫。
    紧接着,她就感觉肩膀上快要她命的力道骤松。
    “小浅!”沈思安手忙脚乱划开手机,紧张凑到耳边,急切道,“小浅你在哪里?你告诉我位置,我过来接你,你告诉我位置好不好?”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就别为了我扫兴了;我马上就要登机,你来了也赶不上,白跑一趟没意思。”
    电话里,庄浅声音平静,将想了一晚上的告别话一口气说出来,“你就是你,我不会要你为我改变,因为你已经试过了,结果却差点连命都赔了进去——思安,我不想让你丢掉武器来拥抱我,那样你会死的,我也不会开心。”
    沈思安声音沙哑而困苦,“小浅,你听我说——”
    “你先听我说。”庄浅打断他的话,握着手机的手骨节泛白,“思安,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模样,穷凶极恶也好,亡命之徒也罢,是最糟糕的你在我最糟糕的时候,给了我最妥帖的安稳。
    “但有一件事让我很害怕——”她颤抖着声音在电话里说,“沈思安,我想我可能爱上了你。”
    沈思安呼吸一窒,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决绝又坚定,“可能在很早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到现在依然爱你,以后或许一辈子都忘不了你——但这并不影响我选择更轻松的生活。”
    “没有你的生活,我会很好,我们的孩子也会很好——等孩子出生,我会告诉它,它的爸爸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喜欢种花花草草,喜欢进出厨房,不会玩弄权术,没有杀人如麻,也不会不得善终……”
    “小浅——”
    沈思安眼睛通红,喉咙中哽咽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里最后一声‘再见’。
    电话被挂断的瞬间,他踉跄着跌坐在地上,目光涣散。
    登机,她说登机!
    想到什么,沈思安猛地从地上爬起来,重重抓住身边的和一庭,大吼,“机场!立刻查机场九点飞出的航班!”
    和一庭无奈:“思安,机场都是我们的人,没人有看到庄浅登机。”
    “不对、不是民航,一定不是民航……”沈思安自说自话,突然扑到桌一台电脑前,迅速查找,“我知道了,是军机,她一定是搭乘的部队军机!一定有、近期一定有出境的军机!”
    一语惊醒梦中人,和一庭如醍醐灌顶,猛地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难怪搜遍了都找不到人。
    连忙招呼傻楞在旁边的一行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分工查!”
    整整半个小时的疯狂查找,就职典礼早已经开始,主角迟迟不登场,外面主持人快没有办法圆场,冷笑话越来越冷,已经逐渐引起了观礼席上的不满。
    而忙成一团的后台内。
    “我找到了!是飞往俄国的军机a9,起飞时间原本该在后天,却被莫名提前到了半小时前。”
    和一庭兴奋的话音刚落,他身边的男人就已经奔了出去。
    “哎哎思安!就职典礼怎么办啊——”和一庭追在后面气急败坏大喊。
    沈思安当然管不了什么狗屁的就职典礼。
    没了她,他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艹!有必要这么急吗?知道了目的地,她难道还能跑得掉不成——”和一庭看到前方已经消失的人影,愁苦着脸绞尽脑汁,想办法应对接下来的无主就职典礼。
    这时候看到沈思安狂风一样卷到了别处,被吓坏的林淑终于喘了口气,瘫软在椅子上,心有余悸,“天哪,吓死我了,上帝保佑,让夫人快回来吧……”
    “啧啧,瞧你那点胆子。”和一庭还打趣她。
    “滚!”
    两人吵嘴了几句,正当这时,两人的手机却同时响了起来。
    狠瞪了对方一眼,两人默契地同时接起手机,又默契地同时惨白了脸色——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啪嗒两声,两支手机齐齐滑落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
    林淑整个人摇摇欲坠,惨白着小脸怔愣好几秒,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哇地一声痛哭起来,摔坐在地上。
    和一庭都险些站不住脚,连忙操作电脑,点开了热点新闻页面,只一眼都被吓得双腿一软。
    女主播平铺直叙的声音:
    “下面播报一则新闻快讯:今天上午九点十五分,我国一架飞往俄国的军机a9号,在**海湾遭遇强劲洋流,不幸遇难,现搜救工作正在进行,据现场搜救人员表示,已确认发现十具尸体,其中包括两名陆军上将,一位机长,六名大校,还有一位身份暂且不明的孕妇……”
    空难,孕妇,无一人生还。
    和一庭觉得,这天要塌了。
    ☆、第102章
    天灾*时有发生,受到影响的人哪怕痛不欲生,换来的也只是外人短暂的唏嘘与同情。
    军机坠毁是大事,几乎是在事发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搜救人员就大批出动,相关人员甚至成立了专门的事件调查组,负责调查此事。
    调查结果却简单明了:非蓄意人为,这就是一场简单的飞机失事。
    “这不可能!”乔焱首先反驳。
    军机坠毁的消息传来时,乔焱还在训练场,明媚的艳阳天,他整个人却如坠冰窖,几乎都快站立不住。
    他急忙抓住面前男人的衣领,急红眼大吼,“这绝对不可能的!一定是你故意的对不对?二叔,这都是你设计好的对不对?假装对外说她死了,这样就没人追究她的去向了——”
    “小焱,庄小姐的遗体已经找到,被送回沈家了。”乔燃语气凝重。
    明白这样的打击太残忍。
    “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坚持要让她走的……”乔焱脸色惨白,喉咙干涩到再也说不出一个多余的字。
    乔燃见状缓缓皱起了眉头。
    他与庄浅并没有过多接触,但他自认看人的眼光不会错:庄浅本性并不坏,也许的确是血缘的奇妙与强大,他老是会在庄浅身上看到当年秦贺云的影子,压抑而沉静,一种很容易让人接受,却又很难让人忍受的奇妙个性。
    人各有命,也许庄浅天生就薄命,只是可怜了她肚里未出生的孩子。
    乔燃一声叹息,向乔焱道,“沈家已经在准备后事了,因为也算是早夭,所以并不准备大办,你若是想再见见她,那就在她出殡那天去看看吧。”
    “这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的……”乔焱脑袋中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脚步踉跄地离开了基地。
    沈家此刻说是愁云惨淡乌烟瘴气都还是委婉的了。
    白事一场连一场,沈雨巍莫名其妙在监狱里自杀,老爷子得到消息后气得一病不起;庄浅一尸两命,这样的惊天噩耗传回,不管好意的还是恶意的——大家都是要哭一哭的。
    男主人却没给任何人哭丧的资格。
    林淑现在都还记得,当天沈思安匆忙离开时的兴奋,与几小时后回到沈家时的绝望——他走在最前面,形容狼狈,身上的西装全是泥与灰,还有被烧焦的痕迹。
    他后面有人抬着担架进来,担架上是一架烧焦的尸体。
    林淑只是远远望了那尸体一眼,便再也控制不住,捂住嘴难受地痛哭起来。
    她看到了,那尸体明显凸起的腹部。
    那个还没来到世界就已经夭折的孩子,那个会笑眯眯听她叽叽喳喳的女人。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节哀顺变这种话,林淑听不进去,更不敢对面前浑身煞气的男人说,她只是觉得,命太苦了,身为女人,庄浅的命太苦了。
    “全都给我滚出去哭!”
    一片呜咽声中,沈思安狠狠砸了客厅的大花瓶,暴怒地冲着四周抽噎的人怒吼,“你们跟她毫无干系哭什么哭!全都给我滚!都给我滚出去!”
    大厅内连饭桌都被盛怒中的男人砸翻在地。
    胆小的亲眷被吓得尖叫,窜到外面躲躲藏藏了,一边还不忘扒着门框朝里面偷看,活像生怕落下自己似的;少数胆大的,想上前来劝慰几句,被男人狠戾的几脚踢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声痛呼。
    渐渐的,大厅内没有闲杂人等了。
    林淑不敢再哭,眼巴巴守在庄浅的尸体前,怎么也不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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