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们!
    庄浅脸色一变,拉起熊孩子就跑。
    沈琮还不肯走,拖着她,血气沸腾:“嫂子你别怕!我哥一定在飞机上!咱们不用怕的!咱们还有燃烧弹烧死他们!”
    庄浅被他拖慢速度,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终于忍不住爆粗口了:
    “烧死你个小祖宗!你家的燃烧弹跟放鞭炮似的轰轰响!”
    沈琮脑袋一懵,然后想起刚才的一发‘燃烧弹’来……
    卧槽画风完全不对啊!
    他们出别墅的时候根本半点火光都没见着好吗!
    麻痹还以为亲嫂子用的是进化版的高级货!
    轰轰响得可威风!
    真相简直伤透了心!
    庄浅一脚踹到他屁股上,两人玩命儿地开始朝前狂奔。
    后方枪声阵阵,不知究竟疯狂跑了多久,直到跑出树林进入平原,看到平原中央一架螺旋飞机,庄浅整个人差点当场热泪盈眶。
    她推开扯着自己的沈琮,摸出手机迅速拨号:“我们出来了,立刻动手。”
    沈思安就站在飞机前,握着手机的手收紧:“你没事吧?”
    庄浅单手撑膝喘了口气,抬首目视前方笑了笑:“如你所见,死不了。”
    两人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画面才真是闪瞎狗眼:
    漫天火雨!
    数十架战斗机,全方位无死角,在近距离的高空,漂亮地抛出一颗颗火热的燃烧弹……
    ‘火雨’持续了整整三分钟,天上的‘巨兽’们身形开始渐渐隐去。
    分秒间,茂密的树林扬起熊熊烈焰,上方黑烟滚滚,那画面,那壮观,那美感,熊孩子当场就被美哭了……
    沈琮腿软得站不住,激动地捉着庄浅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嫂子,这简直太、太他妈……”
    太他妈美腻了这画面!
    “你敢再拿我的手擦鼻涕试试?”
    庄浅嫌恶地抽回手,仔细擦拭干净手上的不明物,脚步声风地朝着前方飞机而去。
    “嫂子你等等我!”
    熊孩子哭唧唧大喊着跟上。
    ☆、第044章
    庄浅时常会想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其中想得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最钟爱的人,你往往舍不得过多苛求,甚至就连一丁点的要求都不愿意提,仿佛他就是一个美丽而昂贵的花瓶,沾上一丝微尘都能让你生不如死;而换一个角度,面对一个你不太愿意亲近的人,你却能放心将最大的问题交给他,就像是清楚学生实力的老师一样,自信地知道他会交出一百分的完美答案。
    沈思安大概就是属于第二种。
    一直以来,庄浅都很不愿意承认一个事实:似乎,好像,在她所能接触到的世界里,沈思安不论手段多么卑劣无耻,无论行为多么令人发指,交出的答案永远都是标准的一百分。
    两年的时间,她可以不看新闻,可以不看报纸,却避不开沈琮的每天念叨,今天我大哥又参加某某重要访问了,今天我大哥在国宾宴上出尽了风头,今天我大哥又升职了,今天我大哥巴拉巴拉……
    今天沈思安终于站上了他该在的位置上,谈笑间指点江山。
    这一切仿佛都是顺理成章。
    庄浅早知道会是这样子的,只是没想到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而已。
    “在想什么?”飞机上,何一庭给她送衣服过来,看到她一个人望着窗外。
    “这是你要的备用衣物,把你身上的换换吧。”她身上原本白色的风衣,此刻沾满了血与灰。
    庄浅侧过身来,看着男人公事公办的脸色,突然笑了笑,问道,“你是不是挺讨厌我?”
    何一庭一愣,倒也没有假惺惺,“以,以前是。”
    庄浅不置可否地接过衣服,“说得好像现在就不讨厌了一样。”
    她去洗手间换衣服,转身的时候,何一庭突然道:“上次的事情,很抱歉。”
    庄浅诧异地转过头来,就见到对方面色微尴尬,他却还是执拗地重复了一遍:“错了就是错了,你愿不愿意原谅我是你的事,但是上次我毫无根据地在思安面前诋毁你,还是在你重伤未愈的时候,后来害你经历那些事情,我很抱歉。”
    “是沈思安让你来道歉的?”庄浅睨着他,“你这样一副憋屈小媳妇儿的样子,真是少见呢。”
    和一庭表情尴尬,确定这是自己一生中最掉面子的时候。
    庄浅却没有继续冷嘲热讽,软声道:“其实你当初的怀疑也没有错,因为有的事情,我两年前没做,并不是出于善良与温顺,而是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成功,可从前没做的事,并不代表我现在不会做——你不能要求一只雏鹰永远都畏惧悬崖对吧?”
    何一庭脸一僵,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庄浅已经率先打断了他的话:“沈思安现在不怎么相信你了是不是?”
    何以庭脸色继续难看。
    庄浅轻轻扯了扯唇角:“别把这一笔记在我身上,觉得是我令他与你产生了隔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价值,你进不了他最亲近的圈子,不代表你们不是好兄弟,只是你的物理价值不够高而已——至少就判断力这一点而言,你足够被三振出局。”
    “你!”何一庭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得理不饶人!”
    “不过这说不定是你的幸运。”庄浅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转身换衣服去了。
    ……
    进入洗手间,庄浅开始狠狠擦拭冲净双手,直搓得皮都泛红了才停止,她大力浇水洁面,整理好头发,最后将小腿上勾画的临时黑樱花‘纹身’一点点擦拭干净。
    完成一切之后,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庄浅死死盯着镜子中熟悉又陌生的面容,骤然恍惚,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她明明可以过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嫁给世家子,做贤妻良母,有自己的孩子,受公婆喜欢,得父母疼爱,而不是现在,孤身一人,像个变装癖的疯子一样,戴着虚假的面具,装模作样,跟些上不了台面的恐怖分子洽谈,枪林弹雨中来去。
    而且现在,她孤身一人,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
    “小浅,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胡萝卜,我帮你吃呀。”
    “小浅,你上课是不是都睡觉去了,仔细爸爸骂你。”
    “小浅,我留了糖果给你,你叫一声‘哥哥’我就给你好不好?。”
    “小浅,你怎么不喜欢说话?”
    “小浅、小浅……”
    “……”
    秦围,秦围,
    庄浅紧紧抓着盥洗台的边缘,双目盯着水气弥漫的的镜子:这么多年,你都到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爸爸已经不在了,我们已经没有彼此以外的亲人了……
    “咚咚咚!!!”激烈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庄浅一惊,随手抹了抹脸上冰凉的水渍,大声道,“别敲了,马上就出来。”
    开门的时候,沈思安就靠在洗手间门口。
    他的视线首先落在她明显被狠狠搓洗过的手上,“干什么这么久?”
    “没、没什么,身上弄得有点脏,多费了点时间。”庄浅笑得有些刻意,“恭喜步步高升啊,沈委员长。”
    沈思安笑得意味深长:“看不出来你这么关注我?”
    庄浅白了他一眼:“少臭美了,多亏了你惹是生非的宣传员弟弟。”她绕过他,到邻近机舱寻了个位置坐下。
    沈思安在她身边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闻她道:“我这里不是托儿所,这两年照看你弟弟,他闯下的多少祸事多少烂摊子,我都照单全收,所有的这一切,我不取分毫,就当是还了你往日的情分,只是从今天起,我有我的事情,咱们两不相欠,他的安危与我再不相干。”
    “情分?两不相欠?”沈思安眼中笑意淡了下去,直到消失不见,换做凛冽。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突然一手转过她撇向一边的脸蛋,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真令人感动啊,你还记得‘情分’两个字!”
    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夹着滔天的愤怒,从牙缝中一点点挤出,带着隐忍与压迫:
    “庄浅,两年前也好,如今也好,你误会了我最深的一点:我所给你的,哪怕只是只言片语,哪怕只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扶你一把,都是你一辈子都还不起的情——份。”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无比清晰而沉重。
    “还有一点你似乎至今都没有搞明白,我也不介意帮你弄明白:有些谎言是善意的,有些谎言别有目的,不管你给我的是哪一种,我之所以照单全收,并不是因为我阴谋诡计玩不过你,而是因为对手是你,我就真的只当成是玩而已。”
    下一刻,他的声音骤然拉近,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而出,带着警告,“我只是不愿意,将那些会令你厌恶的下流手段用在你身上,你也别逼我。”
    “你威胁我?”
    庄浅声音很轻,盯着他近在咫尺的双眸,不算明亮的光线,跌宕的情绪操控下,她没耐心分析他眼中的情绪,只注意到他身侧紧攥成拳的右手,暴起的青筋诉说着无尽戾气。
    “我只是提醒你,”在她即将愤怒的边缘,沈思安却突然语气一松,握紧的手一点点放开来,轻轻触上她依旧带着水汽的面颊,一下下温柔轻抚,“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傻子与骗子的关系。”
    庄浅嗤笑:“你现在来跟我翻旧账,气我骗了你?沈思安,你还能不能要点脸?”
    沈思安没接话,他一手握过她的一只手,看着她此刻讥讽又自恃占理的表情,就跟看着火烧厨房却死不肯认错的小媳妇一样,片刻,他蓦地笑出声来,觉得通过两人交握的这只手,自己原本滚烫的体温就这样被她一点点全部吸走。
    直到剩下一个冰冷的躯壳,空荡到无所适从。
    一如这艰难的两年。
    庄浅抽回手说:“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两年前,若不是我骗了你,若是我信守承诺始终站在你身边,我会是怎样的下场?成为你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还是成为你用来伤害政敌的利器?即便暂时安然无恙,可看着你一步一步踩着无数人的脑袋往上攀,我也会恶梦连连,生怕哪一天,我就会变成你脚下恐怖的骷髅一具。”
    “我没有想过伤害你,你别血口喷人!”深思安眸中渐染上沉戾。
    “是你别自欺欺人!也别把我当傻子!”庄浅不甘示弱,“我们都不必指责对方手段低劣,因为彼此都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货色。”
    她停顿了一会儿,放缓了语速,轻轻地说,“沈思安,再不愿意承认,当无所不用其极变成常态的时候,就不要再惺惺作态、假装虚伪了。”
    沈思安呼吸一窒,觉得心上最嫩的一块一方被人重重一刀切过,然后玩耍一般漫不经心地拉扯。
    虚伪。
    两年的时间,他在各路陷阱风波中险象环生,在各种明枪暗箭中生死徘徊;两年的时间,他白天算计,深夜思念,就只换来她硬邦邦的‘虚伪’两个字。
    半晌的怔愣之后,他突然笑出声来,笑声渐大。
    庄浅皱眉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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