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足足念了长达二十分钟,庄浅听到耳朵麻木。
    最后她只轻飘飘地问,“一共大约是多少钱?”
    “净兑成人民币的话,可兑换的有上亿起码,还不算各种逐年升值的股票。”
    “为什么当初我父亲入狱的时候你没来找我?这么多年你都没提过这些财产?”
    何律师苦笑,“庄小姐,您父亲当年入狱的时候,您还没达到财产继承年龄,也就是说,您母亲是您唯一的法定监护人,在当时,她顺理成章可以支配本属于您的财产;而且秦先生委托书上介绍得很清楚,如果您没结婚,那就在您大学毕业后告诉你这件事,可以免去你在外拼搏工作之苦,如果您不幸早早结婚了,那就在您离婚后再告诉您,可以省去夫妻财产纠纷问题。”
    庄浅握着一叠和约书翻看,心中五味杂陈之后,万念俱灰。
    秦贺云真的是在如同交代后事一般了。
    他当年说,小浅,等我以后走衰运了,我的一切都会留给你,只留给你。
    他当年说,小浅,你值得矜贵的人生,免受世俗凡苦。
    他当年说这些话,轻描淡写,他如今做这些事,依旧轻描淡写。
    庄浅死死捏着手中合约,声音发哽,“他不过是名海军上将,拿来这么多秘密财产?“
    “庄小姐您放心,这些基金也好股票也好,全部都是以您的名义购买的,而且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绝对经得起各种官方程序的审查。”何律师调侃道,“恭喜,很快您就会财富榜榜上有名了。”
    ……
    庄浅最终握着一叠废纸,木然地走出了律师事务所。
    她打甄持的电话:“我有点事要找你谈,很急。”
    “谁呀?”女人的娇嗔声在电话里隐约可见。
    安盛顶层的总裁办公之内,甄持听出电话里熟悉的声音,握着手机眉头一皱,他推开腿上纤腰丰乳的金发美女,语气不耐烦,“离婚也离了,也是你自己说分毫财产不要的,如今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甄持,人还是不能这么没脸没皮,”庄浅站在安盛电子底楼正厅,语气森冷,“我现在就在楼下,是你下来,还是我亲自上来找你?”
    “我让秘书领你上来。”甄持不耐地说完,率先挂了手机。
    不一会儿,就有个金发美女下来大厅,见到她,美女上下瞧了她两眼,眉眼中的不屑没有掩饰得住,道,“庄小姐吧,我叫cici,总裁让我带你上去。”
    “有劳了。”
    电梯内的时候,庄浅始终一声没吭,这让准备了好多话的金发美女不依了,美女觑了她一眼,拿捏着嗓子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我要是告诉安盛的员工们,刚才他们各个不以为意的女人,竟然曾是安盛的总裁夫人,你说会不会吓坏了那群没有眼色的家伙?”
    “不敢当,你也说了‘曾是’两个字,现在已经不是了。”
    cici美女一哽,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一时有些恨恨,又道,“做女人的怎么能没有点气量,男人嘛,尤其是事业有成的男人,哪个是能被束缚住的?想要一辈子套住男人的心,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是吗?”庄浅笑看着这位cici美女,“这些话等你嫁给了你的总裁再说也不迟。”
    “你!”cici脸一白。
    庄浅看她的眼神跟看着只蛐蛐儿差不多,“我再不济,也在甄家当了四年的少奶奶,名正言顺,而甄持睡你一次给多少小费?希望能值得起你此刻拼命上蹿下跳的这股子骚劲儿。”
    “你这女人!”cici气急败坏竟然想动起手来,彼时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庄浅一把抡开她,直向总裁办而去。
    “不知道进门先敲门是礼貌吗?你从前可不会这么不懂规矩。”甄持悠闲地靠坐在椅子上,拿了份文件在随手翻看,他白色的衬衣领口上,还留着未擦拭干净的淡淡唇印。
    庄浅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甄持莫名讨厌她这种宠辱不惊的态度,冷了脸色,“怎么?后悔当初的装清高了?小浅,咱们四年夫妻情分,我也不想做得太绝,你要多少钱,合理范围之内我都满足你,就当是感激你这四年来的隐忍。”
    “甄总——”
    娇滴滴的声音,cici可怜兮兮地进来,握着摔得青紫的手臂,看着甄持,“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太野蛮了……”
    庄浅看着美女:“滚出去,我不是来跟你扯皮的。”
    cici泫然欲泣,“您就算曾是总裁夫人,也不能在这里撒野!”
    庄浅冲过去就要两耳光甩在她那张媚脸上。
    “够了!”甄持先一步上前来捉住了她的手,厉声道,“庄浅,你还是见好就收,别让我请保安轰你出去,徒增难堪。”
    cici站在一边假意劝说。
    庄浅没再多说,她看着甄持不甚耐烦的俊脸,突然啪地一声将手中的股权转让书扔在了办公桌上。
    “百分之五十一,甄持,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白纸黑字,这里是安盛电子百分十五十一的股份,现在我才是集团最大的股东,该滚出去的人究竟是谁?”
    甄持一手抓起桌上的股权书,快速扫视一眼之后,脸色骤变,“你怎么——”
    “怎么得到这么多股份的?还是怎么知道你们一家的恶心欲龌龊?”庄浅冷冷睨着他瞬息万变的脸色,声音波澜不惊,“甄持,是你们甄家欺人太盛,拿着属于我的财产,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还腆着脸拿主子当佣人使唤!养条狗都还知道守护主人,你们一家算什么?猪狗不如?”
    “你别太过份——”
    “我过分?”庄浅呵笑,“我过分咱们现在就该在法庭上见,我过分的话,咱们离婚的时候你甄持就该一无所有;我再过分一点,你现在就该被剥下这身西装,被保安拖出去扔到大街上!”
    真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竟然找不出应对的语言来。
    庄浅讥诮地看了眼旁边已经吓傻的cici美女,摆足了势头之后,又突然语气一转,放缓了声音向甄持道,“阿持,如你所说,咱们四年夫妻情分,你对我无情,我却不能无义,如今我合法合理地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你难道暗偷不成,还想明抢?”
    她不卑不亢地逼近一步,甄持无意识地后退一步。
    庄浅又说,“你放心,我做不到你这么绝,也不会真逼得你走投无路。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还念着咱们之间的旧情。”
    甄持目光一扬,灼灼地盯着她。
    庄浅说,“你父亲为了安盛耗尽半生心血,才将集团发扬壮大,而你也在安盛多年,熟悉商场手段,我不过是个门外汉,论经验论实战能力,你都高出我不知多少倍。你看这样行不行,等我接任你父亲成为安盛新一任董事长的时候,由我亲自聘请你,你继续做集团的执行总裁,年薪三百万怎么样?”
    她语气软软漫不经心,却简直是在狠狠打他的脸。
    甄持俊气的脸上一片涨红,低吼,“庄浅,你别得寸进尺!”
    “怎么?嫌少?那就四百万如何?反正我不差那一点小钱。”
    “你若真念着咱们旧情,又何苦做得这么绝?”
    甄持表情颓败。
    庄浅神色安然而明媚,却并没有小人得志地继续咄咄逼人,也没有急着冷嘲热讽。
    她深谙痛打落水狗的毫无意义,也明白这时候什么最能安住甄持的心,让他心甘情愿替她卖力。
    良久,庄浅缓了语气道,“阿持,我做这一切虽说顺理成章,可也不得不说有一部分是为了你。”
    甄持冷冷地瞧着她,无计可施。
    庄浅说,“我们结婚以来,我一直都是想要真心做好你的妻子,你扪心自问,四年来,我家里家外打点妥帖,你母亲怎样为难都毫无怨言,我可有行差踏错过一步?就连你出轨我都可以原谅,我可曾对不起你半分?”
    她继续道,“是,你可以说小焱,我确实与他关系匪浅,但那是才前几个月的事情,那时候你日日留恋在外,我对咱们的夫妻关系已经绝望,小焱刚好出现了,他对我很好,我是一个女人,你不能要求我死死守着一个破碎的家庭……”
    她句句含泪动听,甄持骤然间心绪万千,看着她寄满柔怜的目光,欲言又止。
    前所未有的悔恨将他击得溃不成军。
    生平头一次,甄持开始想如果:如果,他当年甘于平静的生活,像在他们的结婚典礼上的宣誓一样,做个疼爱妻子的好丈夫,关心她,爱护她,一辈子不离不弃,那他们现在是不是孩子都该有了?
    他们之间的结局会不会就不是如今这样硝烟四起了?
    愧疚是一只折磨人心的洪荒巨兽,人们可以试着假装它的不存在,但它却在不知不觉中啃噬着人的意志——庄浅最知道怎么用合适的方式,将这种点滴的愧疚放大到不可掩饰。
    她上前一步,诚恳道,“阿持,咱们做不成夫妻,也用不着做仇人。我知道,安盛也凝聚了你的努力,你的抱负,如今我接手并没有什么不同,董事会的话语权落在我一个人的手上,免去了股东们的指手画脚,我只会成为你最强大的助力。”
    “阿持,我们一起将安盛发扬光大,难道不好吗?”庄浅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生活四年,庄浅太了解甄持——自持甚高的男人,最渴望的就是你的苦苦劝求,而你的身份越是高不可攀,你的低声下气就越是成全他的骄傲,到他被这种虚假的骄傲蒙蔽双眼的时候,就表示你可以为胜利倒数计时了……
    三、二、一。
    “小浅,是我对不起你。”甄持声音沙哑。
    庄浅哽咽地摇摇头,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柔声问道,“其实安盛的情况目前并不乐观,你现在也举步维艰,环球国际处处针对你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甄持震惊地盯着她。
    “这一切都是沈思安设下的局。”庄浅沉声道,“他给你下了一个绝命的套,先利诱你参加港口民建工程的合资项目,实际他却并没有想过要让这项巨大工程顺利竣工,更别提让合作伙伴分一杯羹。”
    庄浅说:“相反,他会想尽各种办法制造民建事故,从而拿得政府拨款,一举铲翻所有合作商家,然后一家当大,让环球国际一炮而红,再在事后来一场漂亮的灾后重建。至于承担第一任事故的替罪羊……”
    “是我。”甄持的心迅速往下沉,随即警惕地看向庄浅,“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
    庄浅温声提醒,“你忘了吗,我说过,环球国际的和副总是我从前的同学,我们的关系……很要好,这是他不想看我身陷囹圄,悄悄透露给我的消息。”
    “拿咱们现在怎么办?”甄持急了,“与环球国际的合约已经签了,无故违约的话,咱们要偿付巨额违约金,况且,董事会那帮老家伙也不会听信片面之言而放弃到手的利益。”
    “哪里还有那帮老古董说话的余地?”庄浅柔美地笑,安抚地看着他,“阿持,你辅佐我进董事局,有了你的鼎力支持,我接任董事长顺理成章,也不会引起员工们的反弹,还能将集团的动荡降到最低,到时候策划案的最终拍板人是我,我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入火坑;至于区区违约金,这点钱我还出得起。”
    甄持表情终于有些许动容,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小浅,你为什么……”
    “我说过,我念着咱们之间的旧情。”
    甄持心思回转间,突然悔不当初。
    他现在看着一边傻了眼的花瓶cici,再看看已经成为自己“前妻”的痴情女人,终于恍然意识到自己曾经错失了什么。
    他想自己当初怎么就会瞎了眼,认为像cici那种给点钱就能睡的下贱女人可以替代她的位置。
    “小浅——”
    庄浅摇摇头止住了他冲口而出想复合的话,垂眸涩然道,“我已经做过一次对不起你的事,在咱们婚姻关系还未结束的时候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现在小焱对我很好,我不能再对他做一样的事,我们……做朋友吧。”
    对付最贱的男人,就得用最贱的方式——明确地告诉他没有机会,却又还要让他错误得理解为有机会。
    这样就最大限度地避免了狗急跳墙。
    事实也果然……
    “小浅,我知道从前是我对不起你,我发誓,从今天起,我会改,我不会再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甄持激动地伸手握过她的手道,“我知道当初是我让你伤透了心,现在你选择跟别人在一起也无可厚非,小浅,我会等着你回心转意地一天。”
    庄浅错愕地抬头,眼眶含泪,表情懵懵地看着他,却委屈道:“那这位cici小姐,她好像跟我不怎么合得来,以后我要是常常出入安盛的话,恐怕会碍了这位漂亮小姐的眼。”
    无故遭殃的cici连忙过来拉着甄持的手臂,求情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甄持一把推开。
    甄持道:“既然你不喜欢她,那就辞了她好了。”
    “总裁……”cici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上一刻还对自己温言相哄的男人,泪流满面。
    庄浅淡淡地敛下了讥诮的唇角,抬首向甄持道,“你准备明早的股东大会,到时候我会宣布集团的最新运营方针,今后安盛的侧重点会在如今的基础上有所调整,但大体上框架不会改变,你放心。”
    甄持当然放心,他这时候心潮澎湃,根本无心其它,一门心意就放在哄她回心转意上了。
    在甄持看来,这是他人生中面临的第一场实质性危机,也是最刺激的挑战:他觉得,庄浅单纯而懵懂,根本难成大器,否则也不会握着安盛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这么多年都傻兮兮没有动静,如今她突然相逼,也不过是因为自己跟她离了婚,她一个女人没了依靠,自然出此下策。
    可女人终究是女人,为那点缠绵悱恻的情感所累,他坚信,不出半年,庄浅又会乖乖将股份交还给他,然后回家做个安静的小妻子。
    如果到时候他还对她有兴趣的话,或许可以许诺给她甄太太的身份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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